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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听不明白呢?可惜不是鲲表哥吧。她打开日记本刚要写,却发现,前几天的日记,被涂掉了。她闻了闻,嗯,是李懋的白雪修正液。白雪呢,她匆匆翻开书包最里边的夹层,嗯,还在。她摇了一摇,透着灯光看到只剩下半管。唉,日记也没了。
“徐叔叔和姥爷剥橙子的手法是一样的。。。。。。”本子上就只剩下页眉上这个题目了。原来自己的日记也不安全啊。同桌的日记带把锁,钥匙保管在她文具袋里。她原本还觉得同桌真是多此一举。既然是私人日记,家人肯定不会看啊。既然是私服,当然不需要摆着pose公布在大家面前呀?这点常识难道大人们不知道吗?同桌扁扁嘴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于是她面前就躺了这么一个缠了绷带的伤员,白色绑带一层叠着一层。
“姥姥!!”她把缠了绷带的伤员拖到姥姥面前,“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呢?”木子木矛木心的修正液,她自己都不舍得用。
“怎么啦?”姥姥把正要跑的姥爷拽住。
“你们怎么可以偷看人家的日记呢,呢,呢?”她气得直跺脚,“我还有没有隐私了,了,了?。。。。”
姥爷说“瞎说。小孩子家家,哪知道什么是隐私?”
“你说说,雍和宫里的菩萨需要隐私吗?”姥姥两手一摊,对着姥爷说。
“对,对。不需要不需要,”姥爷连忙摆摆手。向来不许迷信的姥爷总这样被姥姥套进去。
“可不是么。角角落落里都被人看遍了,”姥姥对着姥爷说。
“菩萨还穿衣服呢!”她再不插进来,姥爷和姥姥就盖棺定论,以斜压正了。
“咳,这算啥。”姥姥下巴一收,嘴巴裂成了一字,“那换衣服得时候不照样被人看。”
“哎呀,气死我了!不行,我要原地爆炸了!”她跟姥姥没法子理论,“白雪都快被你们用光了!”
姥姥戳了戳姥爷,“是你姥爷。我说撕了就成了,平平整整的啥都看不出来。老头子非要涂。”
“用不完的。”姥爷说。
“用得完的。你看本来是在这儿,”她拉亮了姥爷的翠绿莲花铜灯,把修正液在放在橘色的灯光下,“本来是在这儿的,现在只到这儿了。”她又生气的跺了跺脚,“只剩下这么一点点啦!”
“一个白雪,怎么还会起你奶奶那套做记号的间谍功夫了?”姥姥挤兑道。
“还用得着记嘛,总看总看当然就知道啊。”
姥爷笑了,摘了眼镜,斜着眼睛道,“一个白雪,总看总看?”
“写作业的时候要用嘛!”又被带到阴沟沟里去了,心虚,强行爬出来,“哎呀,哎呀,气死了,不行,我必须要原地爆炸了!”
“老婆子,这儿有颗炸弹要炸。咱俩快躲得远远的。”姥爷说着就拉着姥姥跑了。对,是跑了,真跑了!家里的门哐当关了。
“你们就跑吧,等你们回来,就发现你家孙女离家出走了。你们贴寻人启示我也假装没看见!”然后,姥爷家的门锁就咔嚓咔嚓。反锁了!
真是想不明白啊?他们的世界就这么不讲道理吗?被锁在家里这会儿,她想来想去。姥爷总跟自己的学生说我这孙女笔杆子好着呢,以前还纳闷姥爷又不检查自己的作业他怎么知道的。原来是这样的啊!不光看了这一篇,整本日记也都看了吧?整本吧?扉页的夹层呢?扉页的夹层被她粘上了。还好粘缝并没有打开。越想就越觉得心虚,好像自己就是那个没穿衣服的皇帝一样,还自以为穿了多么好看的衣服在大街上晃来晃去。
要是知道日记是用来被人看的,谁还会那样写呢。唉,日记都不能写了。话也别说了吧。她又开始了她的抗议活动。在绝食和不说话之间,她这次选择了后者。绝食总不能坚持很久,威慑力不够大。
她不讲话,她用自己发明的哑语。妈妈来了,很生气,抓着她的两只胳膊,“你又不是哑巴!”
她垂下睫毛,没有声音。难道只有哑巴才可以学习哑语吗?我们也学习英语,也说南北各种方言呀?学了英语可以让说英语得人听懂自己,学了方言可以让当地人听懂自己。不学哑语怎么听懂哑巴说话呢?她突然觉得这个反问如此苍白无力,反正又不影响妈妈她被听懂!哑巴也听得懂她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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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不讲话。于是家里另一个极端鹏表被搬来了。鹏表弟总是说不停。
鹏表弟已经上初中了,但他依然保持小时候的每周都被点名批评几次的记录,因为他自习课总忍不住找别的同学说话。他左探探,右探探。
“哎,昨晚大结局了。”
“网上有个逗猫视频特逗。”
“咦,第七题题目好像出错了。”
“校门口新开了家烤肉。”
开完家长会,姥姥气哼哼的说,“你就不能发个短信啊,非要扯着嗓门被人听到。”
“姥姥,最远的距离莫过于近在咫尺,我却没有手机。”鹏表弟耷拉着头说,“老师都不让我们带手机的。”
“哎呦喂,你这怎么就这么乖啦?那老师还不让你说话呢?”姥姥点点他的脑门儿。
“那我带了也没用,其它人不带呀。”
“哎——,那你说了,别人就听呀?”
“我又不是为了说给别人听,我就自个儿说说呗,姥姥。”鹏表弟她一直喊姥姥姥姥。
“自个儿和自个儿心里说说不行吗,非要动嘴皮子吗?”
鹏表弟歪着头,愤愤的默声道,大人们真霸道!
他望了望姥姥,“嘻嘻,姐。你看,你就这么心里说说。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你何必非要横冲直撞和他们硬来呢?咱们就生活在当下就好啦,生活在薛定谔的盒子打开的瞬间。”
“可是,薛定谔的猫是死还是活呢,不重要吗?”姥爷的猫跑过来,静静得躺在她旁边。她抚摸了下猫肚子。她突然想起,木子木矛木心说的猫和鱼的故事,耳朵便红了。
“什么是死什么是活,不是那么容易弄清楚的事情吧。都不清楚还怎么知道他重不重要。”鹏表弟越长越大了,越长越大,从不能看到姥爷舅舅穿医生的衣服到天天把看破生死挂在嘴边,她不知道该怎样同他说这个。她不知道是因为她也害怕。森舅舅走得时候是在三十岁,她离三十岁已经过去一半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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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角的余光再次落在木子木矛木心的身上,是语文老师播放有声朗读《JaneLove》的时候,
“....Ican'tcontrolmyeyesandcan'thelpseeinghim,justlikeadry-mouthedpersonwhoknowsthatthewaterispoisonousbutwantstodrink....”
那时的我们,眼睛都特别厉害。正襟危坐,头一点都不动余光也可以全部扫到。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语文老师正歪着脑袋看向自己,抿着嘴笑。她吓得赶快低下头。
语文老师正在跟他们讲她大学里的社团联欢。她说,“那个时候,不知道精力为什么那么大,可以整晚上不停的跳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她用书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一整栋楼都举办晚会。一层一个社团。我们就从楼下跳到楼上,从楼上跳到楼下,从天黑跳到天亮。”语文老师说得时候,两只眼睛里有星星在一闪一闪。
语文老师又讲起《婴儿画报》里的故事。她讲得时候要自己先笑好半天,才讲得出她笑的内容。通常故事并不好笑,反倒是她更好笑。往往《婴儿画报》四个音节一出,班上就有吃吃的笑声了。那天她讲的是大河马玩跷跷板的故事。
大河马看见小田鼠玩跷跷板就心痒痒了也想玩。但是大河马太重了,玩不了。小田鼠便叫来各种小动物,小鸡小鸭子小青蛙一起压,还是压不动!大河马很难过,悻悻的谢谢大家说他就不玩了。但是小田鼠让他再等会儿,他叫来了大灰熊,最终,大河马也可以玩跷跷板啦。
故事终于讲完了,大家的说话方式自动换成了幼儿园模式,都变得奶声奶气了。语文老师说,“小小朋友们看,可能会觉得是大河马真是大胖子呀。大点的小朋友们可能会觉得要助人为乐呀。成年人可能会看到更多,比如门当户对呀,比如种族问题呀,比如文化差异呀。”她停顿了下,目光扫向大家“不知道又不够大又不那么小的你们大家,会看到什么呢?”
那次,她站起来了,她说:“老师。我可以当它是一个关于怎么接受的故事吗?小田鼠一开始没发觉大河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后来发现是不一样的,所以去找其它小动物帮忙压;最后,终于找到办法让大河马加入大家了。”受故事的影响,她也变成了幼儿园模式。她其实很容易受别人影响,不是那种一开始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
“哦?”语文老师说:“那就愿你们今后都能一起玩跷跷板。不管是大河马先玩还是小田鼠先玩。”
跷跷板能一起玩吗?她突然想起了英语老师。突然发觉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英语老师是端木慕容。端木慕容会是一个下属,她知道他们英语教导主任经常来英语课旁听打分;端木慕容会是一个妈妈,她见过她推着自行车载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端木慕容会喜欢打扮得很美,她上课都穿裙子从来不穿裤子。大家评价端木慕容就按照她是英语老师的标准。英语老师是学校里教英语的老师。她批作业苛刻还经常自己搞错。她照本宣科,还脾气大。
语文老师叫张晓溪,和妈妈一样的名字。语文老师总是笑盈盈的。她说,“你看,多美!”她把书轻轻扣在胸前,眼睛望着窗外,“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她眼睛里的星星又一闪一闪了。CD机里轻轻的播放着,
“....Thereissomethinginside,thattheycan'tgetto,thattheycan'ttouch....Youknowsomebirdsarenotmeanttobecaged,theirfeathersarejusttoobright....”
她后来还是去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实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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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犹犹豫豫选择了理科,因着那副维米尔那副《绘画的艺术》。很难想象年少时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会对一个人的一生影响那么大。也许没有遇到李懋,没有听到他对那幅画的乱力怪谈,她应该会走另一条路,会长成另一个样子。
那时还是初三同桌,他指着维米尔的那幅画,他说,“看得懂吗?”
“怎么不懂,”她像复读机一样,说什么桂冠是荣耀和艺术长生不老,什么小号是至高无上的名誉,什么书本就是对现实的重现和解读。
他指着画家华丽的背影,拍了下她的头,“就说你鱼。要画家何干?”
“画家?”
“看到他腿上那两坨红了吗,是高贵有钱。”他手指在书上那幅画的区域滑动,“还有他背后有多少条,你能数的清吗?”
“十八,早就数过。”她仰起头,不服道。
他一怔,又笑了,“这种事情就你干得出来。条数越多表示越时尚。”
她看着他,他的眼睛特别亮特别亮,他继续说,“维米尔的画中很多都有类似于镜子的东西。如果他想要表达现实和绘画相反,他就经常放一个。但这幅没有。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摇头。真的不曾注意到。
“因为它就是现实!”
“艺术不能养活你。明白吗?”他敲着书。
“谁说我要画画了?”
“写作不是艺术吗?”
她怔住了。
“不怕不怕。”他拍拍她的头,“你来写,我来养。”
“我自己养!”
“你怎么自己养?你看那桂冠,那小号多重啊,都把模特压成小矮子了。”
“反正我够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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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理分班后,再也没有听过语文老师的课。实验班的语文老师很厉害很厉害,卷子上的所有题目都难不倒他。实验班的语文老师博古通今,讲课很有趣还可以带人考很高的分数。可是她一辈子,只喜欢上了一个语文老师。她记得她穿着暗红黑云纹的紧身T恤,记得她带着银丝边的眼镜,记得她微微凸起的牙齿,记得她扎起的短发,和短发上亮黄色的布鸭子发饰。还记得她用书掩着嘴巴捉到自己望向木子木矛木心座位时的偷笑。
有多少次她想向以前的同桌打听她们的课表?当一起来实验班的同学在和别人聊旧班级的时候,她便静静的在旁边听。有时候什么收获也没有,有时候会窃窃的欢喜一下。在走廊里徘徊徘徊,可她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原来那个班。
有一天,她刚放好单车,发现木子木矛木心站在很远处,像是在等一个人。怎么办?从他面前走过去,还是从另一头绕过去吧。我才不想又碰到某个新女朋友。走半天,呃?另一边的路被胡乱摆放的自行车横七竖八堵住了。只好原路返回硬着头皮从他那边过了。不要抬头,不要抬头,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
“在等人啊?”突然抬头,假装才发现他。
“嗯。”他看着远处,笑着说。
原来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我先走了。”她飞快的说。
沉默。
他跟了上来,“呃——不等啦?”
“等到了呀。”他一本正经,笑着看向前方。
“我——呵呵——我?”她突然被自己喉咙里的声音笑傻了。音节一跳一跳的蹦出来,变得又粗又亮。
“我——呵呵——我?”他故意模仿着她的傻笑。
“哈哈。”哎呀,怎么办,她现在只会傻笑了。
过了一会儿,她忍住笑,“等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快速环顾四周。
“别找啦!是等我。”他笑着纠正道,想要轻轻推她快走,“等风等雨也等我。”
她已转身低头先行一步。“等我。”她笑着对自己说。等我,他在等我,等的是我。他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来,他怎么知道我这次进哪个校门,他怎么知道我这次在哪里放单车,他怎么知道我这次走哪条道,。。。。
“哼,骗我?”她恍然大悟,撅着嘴质问。
他笑着说,“我骗过你么?”他跟她拉钩上吊答应永远不骗她。
她笑着避开了他的眼神。好像似乎仿佛真的没有骗过。可是如果没有,他不应该严肃的说,不应该用陈述的语气说么?没有骗过,斩钉截铁不就可以了么。又或者,没有被她发现过?又或者他骗过,‘我’没有?
进了教学楼,向右沿着楼梯,笑着爬到了二楼,还是笑。不行,要歇一下。她仰头向左笑笑,仰头向右笑笑。他也跟着停下来,也是笑。
又笑着爬到了三楼。
“我喜欢咱们的语文老师。”她看着一层层的台阶以及脚下两个人的鞋,笑着碎碎念。不是我们,是咱们。口念自己,指指鼻子却不敢指心,那是咱。
“知道。”他手插在兜里,笑着看着前方。
“知道?”她侧过头,半天了,到现在才这么近得看他。
他也侧过来,盯着她,“你全写在脸上呢。”
她慌忙用手去摸脸,烫烫的。赶快躲开了。
他笑着催促,拿出插在裤兜里的右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快走啦,晚自习铃声要响了。”
“哦。”她乖乖的应道。
“哦。”他又学她,轻轻的。
她咬着嘴唇笑着瞥了他一眼,他的耳朵红红的。
“快进去吧!”已经到了四楼,她在四楼第一个教室。他的还得再往里走。
她忍住不笑,站在教室门口。
他笑着点了一下头。
她应该还是笑着走到座位上的。因为旁边的人问她发生了什么好事。她笑着摇摇头。
她左手托着腮帮子坐在座位上,想呀笑呀,笑呀想呀。
是化学自习课,化学老师讲卷子,好像是一个关于N2O的化学反应方程式,还有什么吸入过量的后果。她的大脑一半在神游一半在听课。模模糊糊,化学老师左手一扬,“来,我们这里有一个现成的给大家示范的例子。大家看一看啊,吸食笑气N2O后的样子。据不完全统计,从我进来到现在这位示范者已经笑了四十五分钟了。我来给大家采访一下。”
化学老师笑着看她,“敢问这位同学吸了多少了啊?”她这才意识到她就是那个示范者。
她努力绷着脸,摆摆手,“老师,不笑啦,不笑了。”
化学老师俯下身,一张大胖脸笑着看她,“真不笑啦——?”
她的手垂在胸前,突然爆笑,桌子都跟着恍起来。只好捂着脸,两只手都来捂着,笑都把脸撑大啦。
大家哄堂大笑。
化学老师笑着说,“大家看,吸食者通常处于一种迷幻眩晕状态,所以他们在此刻说得话就不要太当真了。大家走过路过见识见识就可以了。来,谢谢我们的示范者!”
啪啪啪啪,大家欢呼鼓掌。伴随着掌声,伴随着铃声,伴随着笑声,晚自习就结束啦。
颧骨都笑僵掉啦。第二天早上还隐隐作痛。
“哈哈,还不告诉我们?”她一来,前排的和她同一个班过来的女生便说,“昨天晚自习后是不是约会去啦?”
“嗯?”这又打哪里说起,“我骑单车回家啊,和那个谁谁谁一起还讨论英语卷子上的一个问题。”
“还谁谁谁,”那个女生狡黠的笑了一下,对着周围人说,“那个谁谁谁是不是男的?”大家哈哈大笑。
“啊,是啊!”真是的,看到了还问。
“至少应该少一个谁才对。谁谁。”那个女生笑着剜了她一眼,看你还藏到什么时候,“昨天晚自习后看到李懋在教室后门等你了。”
“啊——?”她不由的张大了嘴巴,“晚自习后?”
“怎么?谁谁谁不是李懋?”事情原来并不像大家推断的那样。
“当然不是啊,就倒数第三排别班那个不熟的,名字还特难记。不信,你去问!”
“天哪,这是三角恋啊!可怜李懋同学,昨晚心碎了一地。”那女生便捂着胸口要学西子心疼。
她赶快辩解,“什么恋都没有。你看见我们老同学了,”她觉得用‘老同学’可以理直气壮一些,“也没有告诉我啊?”
“告诉你?”前排女生眼神咄咄逼人,意思是你还好意思问,“要是真告诉你了。他就真等不到了。你肯定会在座位上磨蹭不走。一开始是书包带子没整理好,拉来扯去好不容易书包带子弄好了,又要找测评卷子,测评卷子递给你了,又说鞋带松了,鞋带终于重新系紧了,最后总会冒出那句,哎呀,我要去趟厕所。然后风一样的溜了。”她顿了顿,“没见你体育课跑那么快过?”
这就是她吗?字字戳心。体育课八百米她其实也是第一名,倒数的。
前排女生顿了顿,“你说你一天一天到底怕什么呢?”
“怕高考。”她飞快的说。
那女生身体后倾,剜了一眼,蔑视,扁着嘴,还想藏?
沉默。怕他知道。更怕他知不道。
想他,一想到的他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想,百折不挠的想,要如何藏起来,才不会被他发现。
昧,一场化学反应而已。迷幻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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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的时候,她被几个人叫去和语文老师合影。她特别想站在语文老师旁边,特别特别想,所以一直在队伍外面徘徊着。但是语文老师左右都站了三四个人了。语文老师看着她,有点无措。她被语文老师看到了,像被那个喊着鳖老二的写毛笔字先生看到一样,她反而更希望不要被看到。被看到就像一把剪刀,剪开了外包装却还是退货。她默默的找胶布重新缠上破口处。拍完照,语文老师笑着说,“来,我要和大家拥抱一下。”她们就一个一个轮流和老师单独拥抱。
语文老师个子很高,和妈妈一样高,她微微的踮起脚尖。她把脸藏到老师的胸口。她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把她从磊舅舅家接回去的。磊舅舅说,把她叫醒吧。妈妈说,孩子玩累了就让她睡吧。她把脸藏在妈妈的胸口,她没有睡着,她知道鲲表哥在看着她们。
她已经好久没有和妈妈抱过了,自从鲲表哥出国之后。无法原谅的不是妈妈,不是其他人,而是她自己。她不是监控着妈妈就是监控者鲲表哥,不让一丝母爱的注视从妈妈那里流向鲲表哥。孩子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以为只要妈妈还只是她的妈妈,她便可以放肆的喜欢鲲表哥,无拘无束。像夏日里生机勃勃的韭菜,她的喜欢被割了一茬又一茬,直到鲲表哥去意大利。
有些事情我们藏得很深很深,就像小松鼠藏榛子一样。藏到就像完全没藏过一样。藏到把自己都藏了进去。也许就像鹏表弟说得那样,要不是她总那样,鲲表哥也不用去意大利。要不是她总那样,木子木矛木心也不会等不到。
她总那样,总那样,直到拒他于三尺六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