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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在院外的村名们自动让开一条路,须眉发白的老翁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举着火把的健壮男子,他们是村长的孙子。
村长目光移动,缓缓扫过几人,最后落在满身酒气的刘醉汉身上,语气严厉:“你们一家人,大晚上不睡觉,跑到人家里来做什么?”
刘醉汉打了个酒嗝,道:“这死丫头打了我儿子,我们来……来要钱!”
村长自然不会理会刘醉汉的话,眼光转向于望涯,声音温和:“丫头,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有人欺负你,爷爷会为你做主。”
于望涯刚要开口,铁牛娘忙挡住她,笑眯眯道:“村长啊,是我家臭小子不好,与涯丫头闹了点矛盾。这不,我们特意上门道歉来,刚才还给了她几个铜板呢!”
语罢,转身对于望涯道:“丫头,我向我家铁牛同你道歉。若他此后再欺负你,你尽管告诉大娘,大娘替你收拾他!”
于望涯将那几个铜板还给她,道:“铁牛打我,我也打了铁牛,就抵消了。不过——”少女眸光流转,看向被踹烂的门,“你们把我家的门踹成这样,再给我家修一道当做补偿吧。”
刘醉汉虽然嗜酒如命,但也是村里修门的师傅。
平日他在大家面前可不敢造次,不过是见孙娘子是个寡妇,家中无男人可撑腰,故而暗地里欺负她们罢了。
“刘醉汉,铁牛娘,你们可答应?”村长问道。
“村长大人,我们答应,我们答应,明儿我就让我家那醉汉来给涯丫头家修门!”
“嗯。”村长大人颔首,“给人家好好修,我会时常来看着的!”
众人散去之后,走在回家的黄泥路上,刘醉汉骂道:“你这蠢婆娘,我们是来替那崽子讨钱的,你反倒赔了那死丫头钱,修门这事,要修你修,我不修!”
铁牛静静跟在爹娘身后,垂眸不说话。清凉月色如霜覆在他黝黑的脸上,他伸手摸了摸脸,有些烫。
方才,少女那清冷又明亮的一眼,像是两颗夏夜里被雨水洗刷过的星星,悬在深邃的高空之中,直直映进他的心里。
“死酒鬼,你以为她打了咱儿子,我不心疼?我啊,是别有想法。”
“什么狗屁想法?”
“你想啊,那丫头是村里出了名的贤惠能干。能赚钱,能干活,上可修屋顶下能割猪草,被那孙娘子如此对待,也从未听过她有任何怨言。对外人啊,性子又强硬得很,能扛事,一分便宜都占不得她的,这可比其它人家的丫头厉害多了!若是能嫁到我们家来当媳妇,那可是铁牛的福分啊!”
刘醉汉一听,确实是这么回事。
今日他气势汹汹而去,换做别人家的姑娘早被吓哭了,而那丫头丝毫不见慌张,可见是个能扛事的。
刘醉汉嘿嘿一笑:“那是那是,明儿我就带着小崽子去给孙寡妇家修门!”
转日天未亮,于望涯简单梳妆一番后背着竹篓准备进城去。一开门,便见孙娘子站在墙隅处那株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下抹泪。
今日是虎宝他爹的忌日。
七年前,十岁的于望涯流浪至小羊村地界,晕倒在村外一座山上。
那时她衣衫褴褛,小小的脸上、手臂上全是血淋淋的伤痕,生命垂危。
后来遇到上山打猎的猎户,好心的猎户见她着实可怜,生了怜爱之心,于是将她救回来。
后得知她父母双亡,与媳妇商量一番后便将她样养在膝下。
那时正值仲秋,家里又多了一个人,猎户便上山打猎,想着换了钱,给可怜的小姑娘买一些厚实的衣物以度冬日。
然而就是这一去,猎户不慎被一头野猪拱下山崖,尸骨无存。那时虎宝不过才一岁。
她来到这个小家不到一月,便发生了这样的事。孙娘子虽然没赶她走,心里却很厌恶她,觉得她是个灾星。
此后除了做饭之外,家里大大小小的活便都落在了于望涯身上。
孙娘子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是因为她的到来才使这个家变得支离破碎。
于望涯虽然小,却也懂得知恩图报。能做的活儿,她做;不能做的活儿,她学着做,毫无怨言。
孙娘子见她出来,抹了抹脸上的泪,道:“今日刘家醉汉要来修门,你早些回来。”孙娘子对刘醉汉心有余悸。
于望涯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羊村距永安城有些远,她背着竹篓跑去城里,买好了今日要用的东西之后又跑着回来,一刻不敢耽搁。
午时,日头高照。
遥遥地,便见刘醉汉和刘铁牛在院外修门。
刘铁牛时不时转头看向通往城里的那条黄泥小路。
当看见身体高挑的少女背着背篓回来时,忙垂下脑袋,故作专心修门。
于望涯不与两人打招呼,背着背篓进了门。
背篓里是几沓纸钱和上坟用的香。
她还未歇口气,孙娘子头戴斗笠,一手牵着虎宝出来,一手提着食盒,对她道:“走吧。”
虎宝正拿着一块香甜的桃花酥啃。
“咕噜——”于望涯的肚子叫了一声,孙娘子装作没听见,催促着她走。
“等等。”
不多时,她从偏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杯子,杯子里盛了半杯酒。
行至无精打采的刘醉汉身前,她把酒杯递给他,道:“请你喝酒。”
刘醉汉伸手摸一把额上的汗,啐道:“这点酒还不够老子塞牙缝!”
“爹——”刘铁牛喊了一声刘醉汉,意思是让他不要对未来儿媳妇如此凶恶。
于望涯淡淡道:“如果你不喝,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喝到此种酒。”
“哟,丫头片子,老子喝过的酒多了,你敢和老子比酒?”
“喝不喝?”她问。
“喝!”刘醉汉有些嫌弃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却愣住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咂咂嘴,眼神放光,似是喝到了人间难得琼浆玉露。
扔下手里的工具,他急切问道:“丫头,你这酒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哪里有卖?贵不贵?多少钱能买?”
“无处可买。”
“你敢骗老子?”
“信不信是你的事。”
刘醉汉从未喝过如此回味无穷的酒,馋酒心切,见她不告诉自己,张口就要骂,又心念急转,想到这丫头性格死倔,又笑眯眯道:“丫头,能不能再给我喝点?”
“你帮我做事,我给你酒喝。”她不喜欢弯弯绕绕,向来是有话直说。
“什么事?”
“一,你必须把我家的门修得结结实实,不能偷工减料,一踹就坏;二,你再帮我家把墙重砌一遍,不能下雨就垮。而且要砌得高一些,不能让人随便就翻进来。”
“没问题!”刘醉汉一改往日凶态,笑眯眯道,“你给我多少酒?”
“最多三杯。”
刘醉汉脸色顿时沉下去,眼里蕴着怒气,就要开始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