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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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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情人节如果能接到一个女孩的电话,而且她邀请你出去,更重要的是那女孩很漂亮,那么你一定是非常非常走运而且幸福的了。今天,我接到了ROSE打给我的电话,她约我出去。

    夜幕降临,弯弯的新月爬上了夜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淮海路几乎每个男孩手里都捧着一束花。一个十三四岁的卖花姑娘从我身边经过,我看着她手里的一束玫瑰,给ROSE是最合适的了,但我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买花,因为我突然想到了黄韵,死去的人的影子往往比活着的人更纠缠。

    在陕西南路地铁站里的季风书店门口,一身白色衣服的ROSE向我挥了挥手,两手空空的我有些尴尬,向她咧了咧嘴。我们走出了地铁,向东走去。

    “去哪儿?ROSE。”我问她。

    “随便走走吧,我喜欢随便走走。”她对我笑着说。

    走了几步,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知道这话不应该今天说,但必须要告诉她:“莫医生出事了,你知道吗?”

    “已经知道了。”

    “哦,那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

    “我现在正在应聘一家网络公司,计算机程序方面的工作,不知道他们要不要我。”

    “那我祝你成功。”

    “谢谢。”

    在国泰电影院的门口,我又见到了那个卖花的小姑娘,ROSE从小姑娘的手里买了一束白色的玫瑰。我真后悔,前面为什么自己没有买,现在居然让ROSE给自己买花了。

    “我喜欢玫瑰。”ROSE把玫瑰放到了我手里。

    我以为她只是让我帮她拿着的,她却说:“送给你了。”

    “给我吗?”

    她眨了眨眼睛,对我笑了笑。

    是暗示?

    我又立刻否定了,男人总是自作多情的。一切的幻想都是多余的,我暗暗地对自己说。我们旁边走过的全是成双成对卿卿我我的,而我总是和她分开大约20厘米的距离。以至于竟然有好几对人从我们两个的当中穿过,于是ROSE故意向我靠了靠,晚上风很大,她长长的发丝被风吹起,拂到了我的脸颊上,我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我终于忍不住了,轻轻地问她:“ROSE,你用哪种牌子的香水?”

    “香水?我不用香水的。”

    “那——”

    “你是说我身上的香味吗?我生下来就有这香味了,医生说我可能是得了什么遗传病吧。呵呵,得这样的病可真幸福啊。”

    我却不说话,心里充满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不是ROSE,也不是黄韵。多年以前的那个人,这味道却一直纠缠着我,我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她问我。

    “我没事。”仙踪林到了,我走累了,于是和ROSE走进了仙踪林,一对对的情侣很多很挤,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个空位,坐在用绳子吊着的椅子上喝起了奶茶。

    我盯着她看。

    “怎么这样看着我?挺吓人的,呵呵。”她把脸凑近了我,“难道我的脸上长了青春痘?”

    “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么?告诉我。”

    “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发生了什么事?与我有关吗?”

    “ROSE,与你没有关系的,这些事情很糟糕,你最好不要知道。”我决心不让她卷进我的这些事,“我们还是说些别的吧。比如——你的过去。”

    “我很普通啊,就和这里所有的女孩们一样。”她对着四周的人看了看。

    “那你的父母呢?不和你一起住吗?”

    “他们都去世了。”她淡淡地说。

    “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没关系的,早一点逝去与晚一点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只要没有痛苦,20年的生命与70年的生命都是一样的。有的人活得很长很长,其实并不值得有什么庆幸的,因为他(她)的痛苦肯定也很长很长的。如果一个婴儿,还来不及啼哭就夭折,也许对于婴儿自己来说,并不算一件坏事。呵呵,你也许不会理解的。”她喝了一口茶,摇动起了椅子,绳子荡过来荡过去,就像是朝鲜人的秋千。

    “ROSE,说下去啊。”

    “你真的想听啊,那么我告诉你我的感觉,人的生命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知道吗,20岁死的人未必就比70岁死的人短命,在某种意义上,生命是可以无限延伸的。比如,在我的心里,父母就永远活着,我一直能感觉到他们活着,他们在这个意义上,还活着。但这只是非常小的一方面,更大的一方面是,脱离别人的感觉而独立地存在下去,因为时间,时间这样东西在普通人眼里是一条直线,但从宇宙学的角度而言,时间是可以扭曲的,空间也是可以扭曲的,就像黑洞,不要以为黑洞是离我们非常遥远的东西,也许,黑洞就在我们的身边,也许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黑洞,呵呵,开玩笑的。”

    我搔了搔头,说:“听不懂,ROSE,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吗?怎么又搞起物理了。”

    “这不是物理,是哲学,大学的时候,除了自己的计算机专业,我还选修了许多哲学方面的课,对时间空间这些命题比较感兴趣。不说啦。”她又摇了起来。她的脸离我忽远忽近,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我突然有些困了。于是把头伏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外面还是有许多红男绿女在霓虹灯下穿梭,一看到他们,我不知怎么却更加疲倦。在玻璃上,反射着ROSE的脸,她还在荡秋千似的摇着,就像一只大钟的钟摆。她摇摆的频率极为均匀,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动了起来。她靠近我,我的眼皮就睁开;她退后,我的眼皮就合上。于是,我的眼皮也像钟摆一样运行着,只有她的眼睛还在继续闪烁,渐渐地,我看到的只有她的眼睛。

    我的意识渐渐淡去了,就这样过了好久,眼皮一张一合,我好像看见ROSE伸出了手,她轻轻地问我:“你生病了吗?”然后,她站起来,扶起了我,我的双脚跟着她移动,她扶着我走出仙踪林,叫了一辆出租车,她问我:“你家住在哪里?”

    我好像回答了她,然后出租车把我带走,她也坐在我旁边,她的发丝拂着我的脸,我的眼角被她的发梢扎疼了,但没有叫,我的眼睛麻木了,鼻子也麻木了,因为她身体里的气味。出租车停下来了,她又把我扶下来,再把我扶上楼,我下意识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钥匙,开了门。她把我扶进去,让我躺在床上,还给我盖上了被子,然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我。我的眼皮依然在一张一合,做着钟摆运动,在一黑一白里,她帮我带上了门,消失了。

    我终于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