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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理发店挂断何禾催促电话的我烦躁地把手机揣进兜里,手扶着裹头发的毛巾,坐在椅子上对身旁的理发师说:“姐,麻烦你稍微快一点哈,我等下还有个面试。”
穿着时下最靓丽颜色裙子的理发师笑意盈盈地帮我梳着头发,“你都快要毕业啦?感觉昨天还是刚刚下课的高中生嘞。”
我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固定的喜好,生活的标准是活着就行,但除了剪头发这件事。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第一次被妈妈扭送到理发店,强行剪去我好不容易留长的仙气飘飘的头发——事后妈妈告诉我我的自然卷在当时的她看来就是一头狗毛——的时候,操刀人是一个染着亮黄色头发的因头发过长又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不修剪于是常年看不到眼睛的年龄未知的男性,并且在大刀阔斧地剪了我头发之后忽悠我妈给我烫直了头发。
人生里第一次烫头发的我还是很新奇的,这种新奇短暂地盖过了我失去长发的难受——直到第二天睡醒的我发现被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并不如昨日一般乖巧服帖,反而炸成了一朵蘑菇云。而妈妈也并不在意我的哀嚎,一路押送我到学校。
于是因为个子矮站在第一排做课间操的我,有幸得到了小学生涯里最多的关注。
那一天我也正式向全世界的男性理发师sayno。
所以十四岁那年离开爸爸身边的我,在车上想念的只有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全女性理发店。
而眼前这一家就是十四岁叛逆的我在经历了无数次想要偷跑回去的失败之后找到的唯一一个和我的旧生活有点相像的地方。
“说起来我前几天还看到你之前带来的那个男孩子,看起来简直一点变化都没有。”理发师紧接着说道,“我看你们很久没有一起来啦。”
不用细想也知道她说的是谁,毕竟在这座小城上的十年里我只带他一个人去过这家店。
“是好久没一起来啦,他可能在上班比较忙。”我不知道是出于成年人懒得向别人更新感情状态的心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她。
“大姐我就在楼下理发店啊!剪完了剪完了别催了!”我时常觉得何禾像开了上帝视角,总能在我试图拖延的任何一个时刻以各种方式叫醒我。
我急匆匆地找到二维码付了款,站在镜子面前整理着装,深呼吸了好几次,好不容易酝酿起贫穷的待业女大学生对金钱的渴望,正准备走出店门直冲面试的时候,听到我此时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您好,麻烦洗个头。”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声音会有什么形象,每次看到小说里描写一个人的声音是什么翩翩公子就想笑,我还和热衷于看各式各样小说的许念希吐槽说如果真是这样就不会有声控面基的时候发现对方是见光死了。
但这一刻,我明明没有转头,却仍然看到了十六岁时穿着球衣笑着把校服塞进我手里之后跑向篮球场的杨之。
“哎呀你看看,刚刚还在和思思说前几天看到你了你就来啦。”作为贯穿了我小城市十年时间线的重要配角理发师不负众望地开了口。
还被青春滤镜笼罩着的我一下子裂开了,熟悉的脚趾头开始疯狂动工,我暗自发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找一个哑巴理发师。
但是现在我并不能像十几岁的自己一样不管不顾地跑开——主要是成年人不知道从何而生的胜负欲不允许我落荒而逃。
“现在可以吗?”他并没有理会理发师的热情——该死,这致命的成熟。
我鼓足了勇气准备回过头以一个成熟女性面对校园初恋时的落落大方的态度跟他打招呼时,他已经得到了理发师肯定的回应径直越过了我走向了洗发池。
OK,Fine,你很拽。我还没来得及挂上脸的笑容僵在了候场区——二十四岁的我第一次明白成年人的社交礼仪里无视才是最高级的。
我时常觉得何禾开了上帝视角,比如此时。
“来啦来啦,你别催人家嘛。”我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何禾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独自演着挽尊戏码,“姐我先走啦。”一边腻歪着何禾一边腾出空来和理发师说再见,可以,这很成年人,我暗自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在听我讲完理发店奇遇的何禾并没有对我表示丝毫的同情,反而带着只想搞钱的社畜语气不停嘱咐我好好面试,争取拿下这个机会成为勇敢的打工人。果然,十几岁的青春文学依然只有我一个人在乎。
老员工何禾轻车熟路地拽着我上了楼,来到了面试等候区,就扔下我一个人去工作了。
我找了个空座坐下之后,环顾四周,观察着应聘者们或紧张或从容的神情,转而看向紧闭的会议室门。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遇见了他,还是因为我毕业到现在并没有一丝即将步入社会的实感,我像一个游客坐在他们中间格格不入。
“下一个,沈思,准备。”紧闭着的会议室门突然打开,穿着干练的女秘书拿着文件夹站在门口冲面试区喊道。
被点到名的我才终于有了一点面试的感觉,整理了一下衣领,抱着提前打印好的资料准备进场。
人生里的第一次面试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硝烟四起,可能是因为面试官和何禾相熟的原因并没有怎么为难我,问的几个问题我虽然回答地磕磕巴巴的但也算是圆满结束了这次面试。
和何禾发信息汇报了一下我的面试情况我就一个人走出了公司大楼,看了看时间她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我决定先去高中学校旁边的烧烤店等她。
说起来这家烧烤店也承载了我许多年的夏天,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走进过这家店。我走进店里随便点了点东西入座之后,看着店里十分熟悉的装潢,感慨着时光也总会留下一些见证者。
“我真服了,有个家长多少有点毛病,我都快下班了,临时要求我给她孩子一对一辅导一小时......”何禾抓狂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我的伤春悲秋,我揉了揉头,说道,“反正我就在学校旁边的那家烧烤店,也不是很远,你结束了来找我就好。”
刚挂断电话,学校的放学铃声就响了起来,我拿着烤串看着慢慢涌入的清一色的校服,不禁在心里端起毕业多年老学姐的架子,听着坐在旁边吐槽作业太多根本不想写的学生的声音,在心里默默回应道:以后你就会知道写作业是人生里最简单的一件事。
我正沉迷于老学姐谆谆教诲的内心戏码时,一道身影忽然进入了我的余光,我抬头一看,“店里位置满了,这有人吗?”又是熟悉的十六岁的声音。
之前在理发店勉强挽尊成功的我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愣在原地。
原来温水里的青蛙也属缩头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