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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郁二人回了客栈,既然决定暂且观望,现在倒也没什么事干,姜郁坐在桌边,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剑,林竹和以前一样,像是病歪歪的软骨头,一来便靠在床头,闭上眼休息。
他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段若斯说这瓶桂花酒能让自己记忆恢复,又说让姜郁饮下,身体会好些,就算是药物,难道不需对症下药的吗?
又想起进谷当日段若斯说药圃里的草药珍贵得很,可他扫了几眼,不过是寻常药草罢了,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眼拙,看了好久,后来又随口问了谷中的一个小弟子,那小弟子倒是乖觉可爱,脸蛋圆圆的,说起话来老气横秋,他只道谷中药圃里的药自来都是谷主亲自照料,从不假于人手,虽看着像是普通草药,但却药效极佳,救回不少垂危之人的性命呢。
“姜郁,为兄有些饿了,我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你看,这几日在谷中心惊胆战的,猛地歇了下来,我就腿软心颤的。”林竹看着姜郁背影,清清喉咙,做起戏来。
姜郁才不信他的鬼话,也懒得和他一般计较,收好剑就下楼去了。
支走了姜郁,林竹拿出那壶酒,打开瓶塞闻了闻,倒是没有什么姜郁之前所说的血腥味道,只是有股异香,混在桂花酒里,不细闻也感觉不出来。
虽然恢复记忆是好事,但他还是不愿意被姜郁知道,也许是怕自己恢复了记忆,姜郁就会和他分道扬镳,也许是他隐隐感觉,自己的过往会是和姜郁同行路上的挡路石,不管怎么说,结果还未定,如果没想起来,姜郁知道了也会失望,种种心思计较在脑里盘绕,说了也无益,还是不说为好。
他仰头喝了几口,酒倒是好酒,淡淡桂花芬芳从喉头涌进肺里,口感绵柔,在舌尖萦绕,林竹甩了甩酒壶,笑了一声,他还以为世间人人爱喝烈酒,图的就是那烧心灼肺的痛快,图的就是一枕黄粱梦,没想到段若斯酿的酒倒是没有人烈,不过,也许是自己错看了段若斯呢。
还没想完,忽的,头却像炸裂一般,疼痛难忍,林竹的手紧紧扯住床上的被褥,脖颈上青筋凸起,他咬紧了牙,不想喊出声来,挣扎着把手上的酒壶藏好,便忽地浑身一松,栽倒在床上。
楼下姜郁随手扯了个小二交代了几句,就转身回房间,打开房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难道林竹背着自己偷着喝酒,“林竹?”
喊了一声却不见人应答,姜郁快步走到内室,林竹已经软软倒在床上,姜郁轻轻嗅了嗅,原来酒味是从这里来的,莫非林竹喝醉了?
四处看看也不见酒壶,姜郁心一沉,不会是被下了药吧,赶忙去探林竹的脉搏,但林竹脉搏有力,不像是有问题,可见他额间全是汗,似乎难受得很,姜郁转身欲出门喊小二寻个大夫来,林竹却猛然坐起来,喷出一口鲜血。
林竹只深深的地看了姜郁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倒了回去。
姜郁吓了一跳,赶忙去探林竹鼻息,那股气息却似有似无,她放下手,附身把耳朵贴在林竹胸前,屏住呼吸,又沉下心神,好久才听到几声微弱的心跳。
姜郁松了口气,翻身冲出门外喊小二找大夫。
大夫还是那套老说辞,林竹只是身体虚弱才昏过去,又给开了个补气血的药方,姜郁拿起来看了看,觉得这药方眼熟得她都能背下来了。她放下药方,让他再仔细瞧瞧,老大夫不乐意了,“就算把河阳谷谷主请出来瞧,他也只是体弱,没有别的原因。”
姜郁只觉得不对,她虽然不知道林竹是怎么晕过去的,但肯定和那股酒味有关系,她也没心情和大夫讲道理,把剑拍在桌上,语气强硬,“我想知道他喝的酒里有什么?”
那老大夫见状,竟也不拍死,耿直了脖子,说道,“那你去问仵作啊,他都喝进去了,我怎么能知道是什么?”
站在一旁的客栈小二拼命扯着老大夫的衣袖,生怕姜郁一气之下抹了他俩的脖子,姜郁顿觉无力,转身看着床上的林竹,考虑着带他回河阳谷的可能。
她也不傻,河阳谷现在危机四伏,当初她不松口,也只是怕林竹出谷之后就把查真相一事就丢在一边。如今再回去,只怕还没求医诊治,两人便落了他人算计丢了命。
老大夫长叹一声,“这位公子身体确实没有其他异样,也没有中毒,先喝上几付药,如若不醒,公子你再做其他打算。”
姜郁点点头,“多谢您。”她心里拿定了主意,五日,五日之内林竹不醒来,龙潭虎穴她怕是也要走一遭了。小二闻言趁机拉着大夫跑了出去。
二人本是为了出谷旁观各派势力争斗,如今姜郁也没了那功夫,她怕林竹的药里有人动手脚,便喊小二在房间里弄个小火炉,自己熬药。小二见过姜郁生气的样子,倒是无有不从。
姜郁不便下楼探听消息,店小二每日送药的时候就会说上几句,“河阳谷段谷主逝世后,段小姐成了谷主,各门各派都前来吊唁,河阳城里最近热闹的很”。
姜郁扇了扇炉子里的火,垂下眼,河阳谷里一定有什么,也许就是林竹说的秘密,几个名门动作这么迅速,下面的小帮小派也闻风而动,像极了跟在恶狗后的老鼠,也想在河阳谷这块大骨头上分点残肉。不过既然都来了,此事应当是还没有个结果。
小二见姜郁听了也没有什么反应,也不尴尬,自己干笑几声,说起另一件事,“据说新皇不听朝臣劝告,前两日亲自领了兵去了临渠,听闻已经打起来了,虽然河阳离得远些,但过些日子应该也有难民涌进城了,唉,这日子不安生啊。”
姜郁手一顿,几颗火星溅出来,在蒲扇上烧了几个黑点,她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大侠,也从没想过要视社稷安危为己任,甚至她并不在意谁是皇帝,她只想带着一把剑走遍天下。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像父亲一样,下山到处挑战,磨练剑法,没想到山下已然变了样子,战事四起,江湖也不平静。与她同行的林竹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姜郁只觉得棘手的很,慢慢扇着炉子,一时间也没了什么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竹在梦里沉沉浮浮,像极了刚醒来那日,眼前一片黑暗,他努力地挣扎,却不停地被黑色的海水淹没,甚至自己也难以喘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找不到自己,太累了,他只想放弃,任由自己沉下去。
耳旁忽地响起姜郁的声音,“所有人都会背离我而去。”他不禁想到如今这样也算是一种背离了吧,他从醒来的那天起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姜郁,姜郁辛苦把他救了下来,又同行多日,就算不提自己那点小心思,他也舍不得这个好姑娘难过。
而且以姜郁那疯狂的性子,不耐烦了怕是要带他回河阳谷,说不定到时两人要一同殒命。
不敢再想下去,林竹收住自己的心思,意识不断翻腾,直到挣脱黑暗,浮出水面,他大口喘息着,就见熟悉的一道白光闪过,林竹看到了那个身着湖蓝色衣袍男子的脸,他与自己相对而坐,而自己似乎饮尽一杯茶后,便顿时天旋地转,意识不清,最后传入脑里的是一个声音,熟悉的就像是自己所说——“母后。”
林竹猛地睁开了双眼,姜郁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从灶前的小木凳上跳起来往床上看去,看到林竹大汗淋漓,眼睛却是睁着,直直地盯着头上的床帷,姜郁走过去,轻声喊道“林竹?”
林竹才眨眨眼,眼神飘向姜郁,多日不曾说话,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姜郁。”
姜郁才放下心来,好在他还认得自己,转身从桌上倒了杯水,慢慢地喂给林竹。林竹脸色苍白,看她这样熟练,怕是这样的事情没少干,本想弯唇逗一逗她,心里却沉甸甸的,只扯出个苦笑来。
姜郁见他提起嘴角,“别笑了,很丑。”
语气一如既往的冲,林竹才像是从虚无的过去里回到了现在,哈哈大笑了几声。
姜郁抬起眼,观察林竹是不是神志不清,却见他眼睛亮亮的,像是笑出了泪花,“有什么好笑的?”
林竹撑着自己坐起来,摆了摆手,“没有,看到你就觉得高兴。”
药炉里的汤药似乎溢出少许,浇在火上,滋啦一声,姜郁转过身,去看汤药。
林竹看着她的背影,脑中千回百转,他以为自己曾是个富家子弟,甚至是什么皇亲贵胄,没想到自己居然曾喊出过“母后”二字,其中意义不言而喻,伸手摸了摸腰带间的那个白玉佩,难道自己就是被这泼天的权势倾轧,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容琮已经死在了宫殿的一场大火里,这个身份有害无利,说出来还徒增危险,只是几瞬,他便决定掩下这个秘密,不与姜郁提起。
只是自己因何变成这样,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查得出来的,垂下眼细细琢磨,他之前醒来之时,就看到过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袍的男子,本以为是姜郁,后来设法让她换了衣裙,才发现并不是她,如今倒是真相大白。
那男子恐怕就是当时的二皇子,如今的新皇了。
姜郁端了汤药放在床边的小几子上,看他似乎好了些,便问他“你到底是怎么晕过去的?那股酒味是怎么回事?有人给你下药了吗?”
林竹想起了那段记忆碎片里饮下的那杯茶,他伸手摸了摸床缝下的酒葫芦,掏了出来,递给姜郁。
姜郁接过酒葫芦,打开闻了闻,扑鼻的桂花香气,又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有血腥味。”
林竹心下了然,“嗯,是段若斯给的,说是能够帮我恢复记忆。”本来不想告诉姜郁,但没想到自己居然晕了过去,再瞒也瞒不住。
姜郁闻言,转头看向林竹,“那你记忆恢复了吗?”
林竹摇摇头,“还好我失手把酒壶掉进了缝隙,不然你恐怕会在冲动之下赶去河阳谷。”
姜郁也没想到居然河阳谷也不能帮林竹恢复记忆,顿时有些沮丧。
林竹旁敲侧击,小心试探,“倒是这血腥味有点意思,如果我猜得不错,河阳谷谷主一脉的血肉应该都是灵药吧,这等江湖异事确是闻所未闻。”
姜郁想了想,说道“那倒也不是,这世上奇特的功法很多,说不定就有让灵药与骨血相融的功法,而且西南多有人养蛊,功效也大都奇特,可能这就是一种蛊。”
林竹手指在锦被上敲了敲,之前段若斯说自己身体里有东西,也许就是蛊物。
他又问姜郁“阿郁,你可知这江湖上有什么有名的蛊物可与之相提并论?”
姜郁在脑袋里搜了一圈,“好像上一代武林大会,武林盟主得了一个蛊物,叫做噬心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