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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阳谷是河阳第一大派,倒不是因为谷主段怀庆名声显赫,使得一手好剑法,而是因为河阳谷本是个药谷,谷中弟子皆学医,段怀庆的祖先曾被称为药圣,医术出神入化,可医死人、肉白骨,他将毕生所学著成典籍,代代相传,又立下规矩,河阳谷救人,不问来历、不问缘由,但惟有一条,以性命相挟之人不救。
也是因为这样,河阳谷倍受江湖人推崇,江湖之大,无人可独善其身,即使是在利益的考虑下,众人也默默维护着河阳谷的传承,就连朝廷,也对之礼遇有加。
姜郁二人到河阳的时候,已经快要傍晚,只能在城中休整一晚,姜郁驾着马车,驶过城门,便看见城里张灯结彩,热闹得很,林竹从车里掀起帘子,探头看了看,“看样子,我们倒是赶上了什么好日子。”
姜郁找了客栈,把马车交给小二,就看到林竹坐在客栈门口的茶摊上和人聊天,这人也不知道每天在想什么,话是真的多,就连路上碰到车队、行人,他也要上前去结识攀谈,总是用一张笑脸迎人,但又不轻浮,不失分寸,让人很容易放下戒备,几句话下来,他也总能捕捉到一些消息。
然后回来就给说给她听,什么家长里短、恩怨情仇,说的比话本还好听。本来姜郁还不满,嫌林竹浪费时间还聒噪,后来也就随他去了。一路下来,姜郁发现自己的观察力也有提高,只是恐怕还不及这只狐狸的一点皮毛。
进了屋还没放下包袱,林竹推门进来,“姜郁,今天是河阳的花灯节,我们去看花灯吧,说不定会有些意外惊喜。”林竹笑得眼睛弯弯,见姜郁虽然嫌弃地看着他,脚步倒是很诚实,笑得更欢了,姜郁见状,只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出了客栈,街道边摊贩罗布,挂着花灯的,卖钗支首饰的,还有做投壶戏耍的,摊前都围着不少人,不时还传来一声喝彩,几个小娃娃拿着小灯笼,在摊贩间跑来跑去,靠墙还有几家有卖吃食的,只见店家揭开锅盖,顿时冒起腾腾的热气,在薄暮霞光里,带来市井生活的味道。
姜郁跟着林竹走在人群里,眼睛不停地看来看去,林竹看她看得出神,脚步却不停,就放慢了脚步,拉着姜郁在路边买了些小吃,“我看着新鲜,今晚我们就吃这些吧。”
林竹接过吃食,递给姜郁,姜郁点点头,乖乖接过,眼睛倒是亮了亮。
转了几圈,林竹把她拉进了一家卖衣饰的店铺,姜郁不解,林竹只说“你一个女儿家,成天穿男装成什么样子,再说穿了也不像,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姜郁低头看看自己,“我只是为了方便。”
林竹又说“这是在城里,不需要打打杀杀,你就换回来吧,听为兄的。”
姜郁叹气,这人是当兄长当上瘾了,时刻摆兄长架子,还占她口头便宜,又看他这样坚持,怕是心里又有什么鬼主意,“必须换?”
林竹点点头,“必须换。”说完挑了件湖蓝色的衣裙递给姜郁。
姜郁提着剑正要去换,又被林竹叫住,“姜郁,把剑给我,堂后又没有匪徒,拿着剑多不方便。”
怕姜郁不会穿这么繁琐的衣裙,林竹又喊了店里的姑娘去帮忙,等姜郁出来,林竹不禁呼吸一滞,没想到平日里穿男装看起来高挑俊逸的姜郁穿上女装,如此的...
如此的怪异,林竹没忍住笑出声来。
姜郁提脚就要踹林竹,却被脚下的衣裙绊了一下,林竹连忙扶住姜郁,却被她反手挟住,眼看姜郁就要一掌劈下来,急忙说道,“你给我留点面子啊。”
抬起头看了看店铺里盯着他们的女客们,姜郁把林竹推开,转身就要回内室把衣服换回来。
只听一声清脆如鸟鸣的声音响起,“姜郁?”
姜郁转头看到门前站着个穿着一袭红衣的明艳女子,巴掌大的小脸,柳叶眉上挑,美眸流转间颇有些古灵精怪的感觉,姜郁点点头,就见这女子向她冲过来,姜郁正要拿剑把她挡开,一摸腰间,才想起来剑被林竹拿走,只好后退两步。
这女子见状,在她身前两步站定,“我是若斯呀,段若斯。”姜郁一听,下意识余光瞥向林竹,就看到他脸上又换上了温煦的笑,心下便知,他早就知道段若斯要来这家店,才扯她进来。
“姜郁?姜郁!”段若斯在她眼前晃晃手,姜郁回过神来,“原来是你。”
段若斯等了片刻,见她不再说话,才一拍脑门,“看我,我都忘了,你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你怎么下山了?偷偷跑下来的吗?姨娘呢?”
劈头盖脸的一通问题让姜郁有点无所适从,下意识转头,求助似的地看向了林竹,段若斯注意到姜郁的视线,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子站在一旁,看着姜郁,眼里满是笑意。
“这位是?”段若斯的语气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姜郁思绪跑偏了片刻,就被林空找了空子,林竹走上前,笑道:“我是姜郁的兄长。”
段若斯视线在林竹身上转了几圈,冷笑一声,“你别诓我,我可知道,姜郁没有兄长,只有一个姐姐。你到底是谁,难道是你把姜郁骗下山的?”
林竹只笑不答,段若斯见状,“嘿,我这暴脾气,问你话呢,你笑什么?”姜郁在心里给段若斯叫了声好,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林竹欠揍。
眼见段若斯就要忍不住脾气,姜郁拉住她,“他是我表兄林竹,姨娘家的,你没见过。”
段若斯倒是能屈能伸,干笑了下,“原来是表兄,我这也是怕这个傻姑娘被人骗了不是,还请表兄见谅。”
林竹还是一脸风光霁月,“不必多礼,林某倒是要谢过段小姐为我妹妹着想。”
段若斯见好就收,摆摆手,“哪里哪里,比不上林公子对姜郁的照顾。”
姜郁见两人居然开始互相奉承,一阵无语,怕两人一直说下去,咳了一声,又用眼神威胁林竹把话收回去。
林竹见状,把刚要拱着的手自然放下,只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段若斯拉着姜郁,笑吟吟地说:“你们是今天才来的吗,真巧,今儿个正是花灯节呢,不如我带你们逛逛吧,河阳我最熟了。”
几人在灯市逛着,灯火璀璨,人潮涌动,姜郁不时踩到自己的裙脚,只觉得麻烦得很,挑了个空,悄悄问林竹,“你早知道段若斯要去?”见林竹点点头,又问:“那你让我换衣裙是为什么?”
林竹一顿,随口胡扯,“你和段若斯那么多年没见,你穿男装,她不一定认得出你。”姜郁眉间一皱,“我小时候也不怎么穿女装啊。”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吸引住她的目光,让她多看几眼,现下这不就认出来了?”林竹一本正经说完,信步走到一个卖面具的货摊前。
“姜郁,你看看这个。”
姜郁觉得虽然说得通,但好像有点牵强,心里觉得古怪,悄悄给林竹记下了一笔。
走过去,看林竹正摆弄几个狐狸面具,点点头,“挺适合你的。”
“那就买两个带上吧。”林竹拿起一个面具在姜郁面上比了比,只见红色的面具下,姜郁眉眼潋滟,说不出的灵动。
灯市里,人来人往,喧闹异常,他二人伫立在摊边,似乎自成一片空间,高大的男子将面具覆在女子脸上,眼里带着自己都不知的笑意,一阵风吹过,二人青丝飘动,发尾交缠在一起。
段若斯走了一段,不见姜郁二人,折回来寻找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后来她想,也许是这个时候,或者更早,林竹就只是姜郁的林竹了。
姜郁见林竹不动,伸手把狐狸面具拿下来,递给他,低头在面具摊里翻出个老虎的,自己带上,这个才比较霸气,又拿剑柄戳戳林竹,示意他付钱。
付完钱就见段若斯咋咋呼呼地跑过来,“走着走着你们就没踪影了。”
看他们都带着面具,段若斯也从里面随手拿了个巫傩面具带上,就拉着姜郁去河边放花灯。
拿了盏花灯和笔递给姜郁,段若斯说道:“放花灯是河阳习俗,把心愿写在花灯上,再寄于河水,上天就会感知到,帮我们实现心愿啦。”
姜郁拿着花灯,有点为难,转头看林竹倒是写得认真,脚刚一动,就见林竹头也不抬地说:“要写自己的愿望,抄我的可不算数。”
姜郁把脚收回来,一字一句地写下“愿姨娘父亲安好。愿姜郁武艺精进。”想了想,又在末尾添了一行小小的字“愿林竹早日恢复记忆,身体变好。”
把花灯放进河里,姜郁转头发现段若斯倒是什么都没拿,“你不放吗?”
“我不信天,我的心愿我自己会实现的。”段若斯面具里传出的声音倒是非常沉静。
姜郁点点头,顿时觉得自己那样认真地写有点傻,“只是一个期冀而已,不必多想”,林竹在她耳边淡淡地说。
放完花灯,林竹说他荷包掉了,让姜郁和段若斯先走,二人沿着河边走了一会,段若斯随身的丫鬟就说时间不早了,段若斯不耐烦地挥退丫鬟,眼神期待地看向姜郁,“姜郁,你既然是下山历练,又来了河阳,想必是要来我家的吧。”
“对,本想明日再去拜访,不曾想今日就遇到你了。”
段若斯扯扯姜郁的衣袖,“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吧,也算陪陪我,我平日里都在药庐里配药,很少出来的。”
见姜郁犹豫,又说:“你放心,不会不方便的,我父亲还老惦记着你呢,你可要好好陪他过几招。”
姜郁也就不再推辞,段若斯先行一步回了河阳谷。
等林竹寻上来的时候,只见他衣袖和裤脚都湿了,姜郁好奇,“你的荷包掉水里了?”
林竹甩了下湿掉的袖子,不以为意地说道:“掉在岸边了,我不小心脚滑了。”
姜郁不疑有他,“赶紧回客栈吧。”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只是个期冀,刚放完花灯,林竹就能掉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