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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异常清晰的铃声将唐倪从睡梦中拉扯至清醒。她翻身坐起,仔细辨认后,这才确定,这铃声非风铃之音。乃是隔壁传来的法器之音。凡人是听不见的。想必,应该是摄魂铃。
睡前,唐倪本想借善孽镜让老者再恢复些记忆,最终却一无所获。于是,她便偷偷潜入宫闱,准备去拜访老者的女儿。
只是,宫里女子太多。只含殷字的也多有十三个。子崖长风是男子,多有不便。只能她一人前往。于是,她便化作了一名小侍女,借此打探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辗转问了几名侍女后,她最终将首选目标定在了兰妃娘娘的望月殿。
从她目前所获情报来看,兰妃娘娘姓涂,名殷,是原水中月人士。家中门衰祚薄,既无伯叔,终鲜兄弟。自七年前水中月并入停月岛以后,便被奉为兰妃,执掌后庭大权——这牵扯到她一个不太好听的诨名,狐媚子。
据说,这停月岛的陛下终日沉溺声色,昏庸无道。在兰妃入宫以前,就已满了三宫六院,只管夜夜笙歌,醉心丝竹,不闻朝政。直到兰妃入宫面圣,于大殿上献上惊鸿一面后,自此,六宫粉黛便无了颜色。由是,方才得了这么个名声。
照此看来,兰妃没有受累牵连,多半是受国色天香的荫蔽。
唐倪正要取下瓦砾,先察看一下房里的情况,忽然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正要还击,却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便按下不动。只是,奇怪的声音却从这打开的小口里冒了出来。像是呼吸。
唐倪掐了个消音咒,然后拉下挡住自己眼睛的手,回首却对上一双眸子,“陶公子,你怎么来了?”
陶姜穿着一件十分招摇的红衣,多亏有隐身术的加持,方不至于招人耳目。只是,今日他脸上除了游刃有余以外,还多了一些不耐烦,但对唐倪说话的语气却极好,“出了点乱子,出来抓个麻烦东西罢了。”
唐倪点点头,“那你为何刚刚捂住我的眼睛。”
陶姜一时无言,施法将那块瓦移回原处后,方才松了口气,“有伤眼的东西,怕你见了害怕罢了。”
唐倪道,“我胆子很大的,我连死人都不怕。”
陶姜忽然凑近,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颚,“那这样呢?这样也不怕?”
唐倪一时怔住,忽然明白了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陶姜也讪讪的,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两人等了有好一会儿,下面的声音才慢慢弱了下去。
唐倪郁闷,“还要等多久,他们好了没?”
陶姜随手从袖子里取了一块丝帕,然后将食指指尖血点在上面,画了符,“下去看看,那个麻烦东西还在不在。”
丝帕无声飘落潜入,过了会儿,陶姜面色沉了些,“教她给逃了。”
然后,他摊手,取出摄魂铃。唐倪只听见摄魂铃响了几声后,陶姜便睁开眼,给出了答案,“西北方。”
两人跳下屋顶,一齐朝西北方追去。
陶姜很快便抓住了那逃窜之人,到了水中月边境的那处坟地方才停下。
待平稳降落后,唐倪定睛一看,这才瞧见,那人原来是名女子。
唐倪有些迟疑,“你可是……兰妃?”
兰妃眼神闪了闪,心道,这人会法术,且修为远在她之上,招惹不得。得想个法子打发走才是,好在她如今这般教她瞧不出什么端倪,“你是何人?”
唐倪道,“我受人所托,特意前来向你询问一些事而已。不知,你可识得一名姓涂的老者?”
兰妃抬起衣衫按了按眼角,“识得,他是我爹。不过你来迟了,如今只能见到一抔黄土了。”
唐倪的手指状似无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手腕,“怎么死的?”
“病重。”
“缘何病重?”
“还不是十年前的天裂造的孽。偏偏裂的是我们水中月头顶的天,一两年的旱涝尚经得住,毕竟家里有些田产,多少能凑合些日子。只是再多家产也经不住只出不入。爹爹他就是那几年生生熬坏了身子。唉,这病最怕日积月累攒下来的,难缠得很。一旦落下个病根,非要在你身子里扎个根深蒂固,以后再怎么养都养不过来。”兰妃说到动情处,落了两滴泪,慌忙抹去了,“敢问姑娘可是阴曹地府之下的鬼差,你此番前来可是受我爹所托,给我捎了什么音信?”
唐倪静静地听了会儿没说话,她只是用眼神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袖。
“老人家,你可想起些什么了?”
老者有些迟疑,“我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成人,那几年着实吃了不少苦,身子本来也谈不上强健。虽然我不太记得自己到底如何死去了,但我女儿所言应该非虚。”
唐倪暗叹,“老人家,她可未必是你的女儿。我瞧她悲痛之色粉饰太过,让人难以信以为真。”然后,唐倪又对兰妃道,“尽孝要趁早这句话,如今看来不无道理。只是,不知兰妃娘娘能否给我指指,你爹的墓地在哪儿?”
兰妃眼神一暗,“在停月岛的一处郊外。”
那里山清水秀,确实是埋葬死者的风水宝地。可是,藏身于唐倪袖中的老者却无比激动地拉扯着她的袖子,“仙人……这,这是怎么回事,是我家殷殷记错了不成……不,是不是有人在埋葬我的时候弄错了,我本应该葬在停月岛郊外,却被错带去了水中月的边境……”
“老人家,稍安勿躁。等会儿,兰妃娘娘会给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唐倪安抚下老者,直接将一座郊外的虚像取来,呈现在眼前,“你说说,是哪一座?”
兰妃挑了个最华贵的,“那个!”
碑上无字,正好让兰妃钻了空子。至于土为何如此之新,兰妃也做出了解释,“我生前未能尽孝,心中不免有愧。便常为爹爹修葺坟墓。”
唐倪用法术查看,里面确确实实躺着一个死人,不过——却是刚死没多久的新尸。
唐倪柔声开口,“老人家,您瞧瞧,这尸体的样貌是谁。”
老者一惊,“我、我识得!这是我水中月的百姓,名叫老李头。他常在集市上卖葡萄,我女儿殷殷最喜欢吃他家的葡萄。”
“老人家可瞧仔细了?”
“不会错的。水中月乃是三等国,规模不大,人口也就数千人而已。我自小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这些人的脸来来回回看了多少遍了,虽然人老了,脑子也不大好使了,但认个人还是不会错的。”
唐倪笑笑,“老人家,不瞒您说。我刚入城的时候,曾见过这位老李头。彼时,他正与另外几名水中月的百姓一起在城门口乞讨。虽然形容狼狈,但多少还吊着一口气,能苟活些时日。如今,正如你所见,他毫无生气,被当作不知何人的替身躺在了这处坟地里。到现在,您还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你的女儿殷殷吗?”
老者默然。
陶姜斜倚在树上,随手掰了块树皮,“假话听够了,那就听她讲讲真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