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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芳薇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冰冷的水从领口流进来,贴着肌肤游走,透心凉。
睁开眼,四周亮得刺眼,她眯了好一会儿,尝试挪动手脚,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绑结实了。脚上的疼痛,钻心刺骨得遍布全身。
这是一间废旧仓库,有一半是没有屋顶的,阳光直直地照下来,刺眼得厉害。
当她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照,看到四周全是陌生的脸孔。那些人戴着面具,手里持枪。
有一把枪正对着她的太阳穴,枪的主人冰冷地开口道:“说!再不说,我就在你老婆的头上崩一枪。”
秦芳薇往某个方向看过去,心脏猛地收缩——傅禹航的双手双脚被吊在两根水泥柱子上,成了一个“大”字形。他的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身上那件干净的白衬衣也沾满了血水,看着让人心惊肉跳。
在对上她的目光之后,傅禹航的眼神眯了一下,异常凶狠地叫道:“动女人,你们也不觉得掉价?有种冲我来!”
“我们知道你能打,一个顶几个……靠单打独斗,我们干不过你,掉价的事偶尔做一做也无伤大雅……”
有人用枪狠狠地拍打傅禹航的脸。
傅禹航眼神深沉,点头道:“也是,偷鸡摸狗的事,你们最能干……”
下一刻,一个耳光就狠狠地甩到了秦芳薇的脸上。她疼得好一会儿回不过神,耳朵里嗡嗡作响,有那么几秒钟是失聪的。傅禹航似乎愤怒地叫了一句,她却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
接着,他们解开了傅禹航身上的绳索,将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搁在他的面前,还有两节电池、一台电脑以及数据连接线。
傅禹航坐在地上,将电脑开机,又在铁盒子上摸了一会儿,找到了装电池的地方。他将小电池装了进去,触屏面亮了。
“我需要帮手。”他突然冲押着秦芳薇的那个男人叫道,“你让我老婆过来帮我,要不然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你又想玩什么花招?要人手,我找我们的人帮你。”那个带头的人示意一个同伙过去帮忙。
傅禹航却低笑起来,双手往后一撑,直摇头,懒懒道:“哎,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六个人,手上还拿着枪。而我跟我老婆都是受了伤的人,你们到底在怕什么?是怕我赤手空拳就把你们打趴下?难道你们手上的枪是装饰品吗?我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只有挨刀的分儿,不过是想在临死之前和我老婆多处一会儿,这个要求你们都满足不了?”
“那你们打死我们吧。反正,我给你们开锁会死,不开也会死,那我索性不开了。”他露出一张无赖脸,补充道,“我跟你们说,这东西弄起来很麻烦的。我是开锁专家,你们没有我的帮忙,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能打开。就算打开了,里面有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谁也不知道。要是你们把我们打死了,然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你们就失去了找到这些东西的机会。如果你们不想完成任务,那就弄死我们吧……”
那几个男人对视几眼,竟妥协了,一把拎住秦芳薇的手臂,完全不顾她疼不疼,将她拖过去扔到了他的身边。
她往傅禹航的身上撞去,被他给搂住了。
“老婆,抱歉啊……没把车开稳,害你受苦了。”他抚着她的肩,轻声道歉。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如果她没有跟踪他,事态应该不会这么发展。
“就算你没跟来,事情也不见得如何乐观。他们早就盯上我们了,一样会对你下手的。”
因为她现在是他的软肋。
他抚了抚她的脸孔:“来吧……帮我。等我们将这个锁打开了,或许会有转机的……”
在这样危险的环境当中,他的那份冷静和自信,那份生死线上和他们讨价还价的笃定,如果不是因为他有非凡的判断力,又怎么敢这么冒险?
“相信我。”他轻声做出保证。
“嗯。”她点头,并深信有他在,事情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竟无比信任他。
“开始吧,我来解码,你根据我所说的操作。”
“好。”
傅禹航开始熟练地操作电脑,那快如闪电的指法让她呆了呆。
“第一个数字,1……”
“第二个数字,9……”
“第三个数字,8……”
“第四个数字,5……”
密码一共有八个数字,看上去像是一组出生日期,但并不是她的,难道是傅禹航的?不对,她见过他的身份证,不是这个日子。
按下最后一个数字之后,那盒子应声弹开,里面却是另一道触摸屏。
傅禹航瞄了一眼,冲那群人耸了耸肩:“瞧见没,我让我老婆过来是有先见之明的,就知道底下有这玩意儿。这种设备不是解开第一层密码就可以打开的,还需要指纹和人脸识别。我敢打赌,这得靠我老婆的指纹和脸……”
“少啰唆,快开始。”对方喝了一声。
“老婆,你试一下,先点指纹锁……”傅禹航指挥着。
秦芳薇按指令行事,将自己的手指放了上去。
机器发出一句语音:“正在采集,校对成功。请识别人脸,对准红色亮点。”
秦芳薇盯着那个红色亮点看了一会儿,锁开了。然而,里面又是一道密码锁。
傅禹航再次破解密码。
“第一个数字,1……”
……
这一次解出的密码是她的生日。
按下确定键后,盒子终于完全打开了,露出一枚银行保险箱的钥匙。
傅禹航不自觉笑了:“我说的没错吧,里面果然没有你们想要的现成的东西,亏得你们没对我们动手,否则,接下去你们就得去抢银行了。这应该是中国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这人只瞅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银行的钥匙,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如果是一般人,想要识别,或多或少要上网查一查,毕竟银行那么多。
那个带头的人将钥匙拿起来查看一番,走了出去,好像是去打电话请示了。
“你怎么能确定这里面肯定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秦芳薇一边揉着脚踝,一边轻声问道。
“很简单,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拿到,那就太不像秦老师的作风了。他在视频中只是留了一个线索给我……”
唉!她想叹息!这个男人得多了解她的父亲,才敢拿命去赌。
“脚很疼?”他伸出手,轻轻地揉她的脚踝。
“还好。”
其实很疼,但她不想他担心自己。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个头头走了进来,指着秦芳薇的鼻子叫道:“你,马上拿着这把钥匙去平市……”
秦芳薇一动不动,淡淡地问道:“我一个人去吗?”
“对!”
“不行,我得和我老公一起去。”
“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他?”
“行啊,你崩吧!就算你崩了他,我也得带上他的尸体一起去……”秦芳薇满口决绝。
傅禹航暗暗冲她翘了翘大拇指:够狠……
她回以一笑:跟你学的。
那个男人凶得很,用枪托狠狠地砸向傅禹航,却被傅禹航一把抓住。
一来一回之间,傅禹航已经把枪抢了过来,枪口直直地对准了那个男人。
秦芳薇看着他漂亮的身手,不自觉被迷住了。
那几个同伙纷纷把枪口对准他们:“把枪放下!”
“放下枪可以,我们来个折中的办法,如何?”
傅禹航说着,手上做了几个动作,那枪就被他拆了。他任由它们落在脚下,仍以一副自信的表情和他们谈判。
秦芳薇看着心惊,这人竟对枪支如此精通?若非有她在,他想对付他们,绝非难事。可偏偏她在,拖累着他不能痛痛快快地回击。
“什么办法?”
“你带我们回平市,停在一个你们认为安全的地方,然后你们派个人陪我老婆进银行……如果你们信得过她,不想暴露你们的长相,放她一个人进去取也行。我在你们手上,她不会不管我的死活的。这是最好的法子。唬人的话呢,我们都别说了,你们真要打死我,接下去估计就没有人帮你们解码了……我可以和你们打赌,保险箱里的东西肯定还有密码锁,所以,在你们拿到东西之前,我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这世上有谁可以身为人质,反而将绑架者唬得一愣一愣的?绝对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他。
那个头头透过面具瞪了瞪傅禹航,咬牙道:“老三,备车。”
嗬,这群人,竟拿他没办法呢……
秦芳薇看到傅禹航的嘴角勾出了一抹笑,还冲她作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而他扶她站起来时,在她的耳边轻轻嘀咕了七个字:“顾好自己,别管我。”
秦芳薇的身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傅禹航又要求这些劫匪去弄身干净的衣裳回来,要不然会被银行工作人员误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这人十分好心,连这种细枝末节都替他们想到了。
而后,劫匪们还真的乖乖去弄衣服了。
从废旧仓库出来后,秦芳薇和傅禹航被人蒙上眼罩,塞进了一辆面包车里。有两个男人坐在一旁,牢牢地盯着他们。
车子一路高速行驶,回到平市。
抵达平市中国银行附近时,秦芳薇被推下了车。
隔着那层玻璃,她看到这些人重新戴上了面具,坐在车里,用枪顶了顶傅禹航的脑门,叫道:“现在离下班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你的男人也就只能活这么长时间了。具体到哪里交易,等我电话。你要是不接电话,或者拒不交货,那就等着给你男人收尸吧,并且我们还会去拜会你……听到了没有?”
秦芳薇暗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应对:“听到了。”
面包车飞驰而去,秦芳薇心急如焚,从这里去银行还需要十分钟的车程。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出租车,结果路上堵车,她只得下车,一瘸一拐地走了很远,终于进了银行。
十分钟后,她打开了银行保险箱。保险箱内果然有一个密码铁盒,看上去和傅禹航之前找到的那个铁盒差不多。
手机响起,那个凶恶的声音再度钻进了耳朵:“拿到没有?五分钟之后,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毙了他。”
“拿到了拿到了,刚刚堵车,你等我一下!”
“拍照发给我。”
“哦!”她拍了照片,给那人发过去。
“快点,出门坐那辆蓝色的出租车,马上行动起来……”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却传来了傅禹航显得有点遥远的声音:“不用过来了。报警,保护好自己,等我电话!”
通话戛然而止。
她顿时瞪大了眼,心脏急跳了好几下。那边出什么事了?他这是和他们干起来了吗?
虽然她知道他很了得,可是那些人手上有枪,她真的很担心他能不能干得过他们。
来到大厅,她用傅禹航的手机给负责父亲案子的刑警队长杨凡去了电话:“喂,请问是杨队长吗?我要报警!我先生被一帮人绑架了,那些人开着一辆白色面包车,三点二十分左右在胡杨路附近出现过……请求帮助,我先生随时都会有危险,对了,他们手上有枪……我现在胡杨路上的中国银行……”
很快,杨凡就带着几个人出现在秦芳薇的面前,神情严肃地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绑架傅禹航?你到银行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先不说这些。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有没有找到那辆车,还有我先生的安危。”至于其他的事,她一概不想细说。
杨凡见她情绪激动,没再询问什么,一边用她的手机拨打绑匪的电话,以查找更多的信息,一边让秦芳薇坐上警车去刑警大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那种明知他在危险当中却不能帮忙的无力感,深深地折磨着秦芳薇的心。
车子刚到刑警大队门口,秦芳薇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傅禹航是你吗?”她叫得急切。
“是我……”
电话里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果然是傅禹航。
“报警没有?如果杨凡在你身边,你让他通过手机定位我的位置,快来找我……我不确定我在哪里……”
“你现在怎么样啊?”
“我手臂上中了一枪。那几个人逃了一个,另外五个被我打趴下了。让警察快点,我的在出血,爬不动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了。
她当即慌了,忙把手机给了杨凡,语气十分焦急:“杨队,傅禹航受伤严重,麻烦你快定位他的手机位置。快……”
半个小时之后,秦芳薇在一处废弃的室外篮球场找到了傅禹航。
篮球架上吊着两个男人,另外三个都躺在地上惨叫,也不知是伤到哪儿了……而傅禹航则靠墙坐着,脸色苍白,手臂上绑着布条,血水止不住地往下滴,惨不忍睹。
“傅禹航,傅禹航……”她狂奔了过去。
“没事,只是失血有点多了。”傅禹航睁开了那双看上去很疲惫的眼睛,扯出一抹微笑,竟还反过来安慰她。
她的鼻子顿时止不住发酸:“你别说话了,我们马上去医院,你会没事的!”
“当然。”他虚弱地笑笑,喉节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你还没给我生儿子呢……我们傅家还没留后,我怎么能出事?”
秦芳薇:“……”
都到这个分上了,他还在寻她开心,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傅禹航,人家有枪,而且还有六个人,你手上没有武器,居然还能把他们全给收拾了,这……你是怎么办到的呀?”杨凡惊讶极了。
傅禹航虚虚一笑:“我只是……想活命……就这么简单……”
他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秦芳薇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
这一夜于秦芳薇来说是很漫长的,而这份煎熬,皆是傅禹航这个烦人的家伙给予的。
她以为,父亲过世后,除却索娜,再无人能让她牵肠挂肚。可她错了,原来傅禹航在不知不觉中,竟也牵动了她的心神。
傅禹航的手臂中弹,医生说要是再晚送来几分钟,这胳膊就有可能保不住。
手术后,他被推进了重症监护病房,而她则守在外面,寸步不离。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坐在走廊上昏昏欲睡,忽然被一个小护士叫醒了。
小护士轻声问道:“你是傅禹航的家属吗?”
“对!”她揉了揉眼睛。
“病人醒了,可以送回普通病房了。”
莫名的欣喜一下跳上了心头,她瘸着腿,迫不及待地跑去看他。
那个男人睁大了眼睛,正在瞪那吊着的点滴袋子,似乎在怀疑自己所看到的。而当看到她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还向她伸出手。
她没多想,走过去牵住他。他的手凉凉的,包住她的手时,也不似平常那般有力了。
待回到普通病房,傅禹航动了动被包成肉粽的左手,声音哑哑地叹了一声:“秦芳薇,完蛋了,我这手被绑成这样,接下去这段日子,恐怕抱不起你了……”
“……”
她好无语,这个人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思寻她开心啊?
半晌……
“那等你好了再抱。”
嗯,她觉得这肯定不是自己回答的。但她听得一清二楚,这句话就是她自己说的……
傅禹航因为这句话,脸上的神情莫名亮了亮,勾起嘴角:“可我现在就想抱你,要不你来抱抱我……”
秦芳薇一愣,也没多想,还真凑过去抱了抱这个借着伤耍无赖的男人。而后,她感受到他在她的发顶亲了亲。
他满足地叹道:“看来这一次受伤值了,我老婆终于学会疼她男人了。早知道受伤能有这待遇,之前我就该唱苦肉计了……”
恰好有护士进来换药水,听见傅禹航这话,不禁扑哧一笑。
秦芳薇尴尬地瞪他:“傅禹航,你怎么一醒来就不正经?”
“能不正经地和老婆说说话,证明我还活着,不行吗?”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细想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的。
“行。”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哎哟,被老婆惯着的滋味真好。”傅禹航很是满意,荡起的笑容点缀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少了一些复杂的深沉,多了一些孩子似的纯净。
她看着他,心头莫名一软:这个男人很在乎她,正因为她的一点点关爱而喜上眉梢呢!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弯了弯嘴唇,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轻声问道:“怎么样?疼吗?”
“麻醉的药效还在,没知觉……我睡了很久?”
“嗯……一整晚。”
“你脸色好差,昨晚没睡?”
“是没睡好。”
“那不行。你的脚也受伤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床,“分你一半,靠着睡一睡啊……你要是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嗬,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她,这个男人让她没办法不感动。
“你养养神,我先帮你看着点滴,等你有精神了,点滴也挂完了,我再睡一会儿……你不要惦记着我了,先顾好自己。”
“好吧好吧!那我偷会儿懒,歇一歇。”傅禹航终于闭了眼。
护士忍不住冲他们看了又看,嘴角弯弯:患难见真情,大抵就是这样的。
“人的一生,最大的成功莫过于婚姻的成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家庭的幸福;最伟大的爱情莫过于夫妻之情;而最容易忽视的关心,则是夫妻间的关心。”
这句话是护士之前在网上看到的,现在,听着眼前这对夫妻的对话,未婚的她忽然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