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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仲秋节,恰逢杨太妃生辰,皇帝在宫中大摆宴席。
说起杨太妃与文昌帝,那还算颇有渊源,要不然,文昌帝也不可能如此尊敬她。
文昌帝的母妃乃是杨太妃的贴身婢女,并不受先帝宠爱;这导致他在宫中的日子不大好过,经常受当时的太子明远欺负,好在后头孝敬皇太后张氏忍不住告到了杨太妃那,杨太妃顾念主仆情意,便一路保护扶持他登基上位。
谢慈音觉着,主仆情谊是几分,重要的怕是杨太妃缺一位可以拿捏的皇子。
大抵是见过世家的手段,文昌帝既依赖又厌恶世家的能力;自掌权以后,他便暗中削弱各大世家势力,连同艰难少年时娶回来的谢氏也不大爱重。
自晨起,谢慈音便觉心慌,今生走向以已变,她无法以前世经历来衡量,只得揣着一颗不安的心随着谢鸿与谢夫人进宫。
宫中设了两处宴,一处是皇帝领着皇后与宫中嫔妃正宴请群臣;而杨太妃的紫宸殿则设的是家宴,来的都是与太妃沾亲带故的人。
谢鸿领着谢明韬与王衔去了皇帝那儿,谢夫人则领着谢慈音与王钰去了杨太妃处。
还未到杨太妃的紫宸殿,就已经听到了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
谢夫人领着二人进去时,杨夫人正与杨太妃说笑,身边还坐着杨舒乐与一个谢慈音从未见过的女子。
眼见谢夫人她们来,杨氏止住说笑,朝谢夫人颔首。
“给太妃请安。”谢夫人带着谢慈音与王钰朝杨太妃见礼。
杨太妃年岁已高,满头的银丝上别着一支九尾凤钗,笑得慈爱,她温声道:“起来吧;宝越,本宫已是好几年未见你了。”
宝越,是谢夫人的表字。
谢夫人起身,回她道:“宝越也许久没有见到太妃了呢。”
“这二位,哪个是你的宝贝女儿啊?”杨太妃瞧着她身后的两个女孩问道。
谢夫人笑着指了指谢慈音道:“这是我家的。”随后,她又指了指王钰“这是我哥哥家的,恐怕这几月都要住在我府里。”
杨太妃朝着二人招手,和蔼道:“快些走近让我瞧瞧。”
谢夫人朝二人点点头,二人才走上前去。
杨太妃先拉过谢慈音的手,瞧了许久,开口赞道:“好孩子,生得这般水灵,难怪你那姑姑日日将你挂在嘴边。”
“你是王曦家的?”赞了谢慈音她又问道王钰。
王钰乖巧点头,杨太妃满意的点点头,朝着身边的钱嬷嬷示意。
钱嬷嬷会意,伸手从后面宫女的托盘里取出两只通体红色的刻花八宝镂空手镯。
“这是给你二人的见面礼,不要嫌弃。”杨太妃笑道。
下首的谢夫人忙道:“太妃给的东西,怎么会嫌弃呢,音儿钰儿还不快谢谢太妃。”
二人朝着太妃福礼道谢,下首坐着的杨舒乐娇嗔道:“姑奶奶偏心呐,怎的旁人来就有礼,我这个嫡亲的孙女倒是没见着。”
太妃笑着骂她道:“你这泼皮,从小不知往我跟前盘了多少东西去,如今给别人点,倒还怪起来啦。”
杨舒乐被她说红了脸,含羞道:“怎么能算我盘的呢,分明是姑奶奶疼我给我的。”
杨夫人笑着去搂她,也笑骂道:“你这孩儿,真真不知所谓。”
一时间,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众人正说着笑,外头的内侍报道:“陛下到~皇后娘娘到~”
除太妃外,众人齐齐起身候着。
外头进来一行人,以文昌帝与皇后为首,后头跟着皇亲国戚的家眷们。
“陛下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福礼贺道;
文昌帝大手一挥,示意众人起身,自己则上前朝杨太妃见礼“太妃。”
杨太妃笑着让他快起身,又朝跟着他的众人道:“我这儿没什么规矩,你们随意坐下就是。”
话虽是这样说,但哪能没有规矩呢。
自众人行完礼起身后,就有宫女贯穿入殿,带着众人到各自的位置去坐着。
谢慈音抬头,悄悄瞧了一眼坐在上位的文昌帝。
眼见文昌帝一袭明黄龙袍,墨发金冠,眉目见自成一片威严之气,其气势,叫人不敢多看。
因着先前与杨太妃说话,她们几人的位置倒是挨着上头近,免不了又要被问候一番。
“久不见慈音,倒是长大了不少。”见她挨得近,文昌帝道。
谢慈音微笑,微微低了抵头。
“这位是哪家的,倒是头一次见。”见谢慈音旁边还坐着位年龄相仿的姑娘,文昌帝又问。
还未等谢夫人开口,皇后便已含笑回道:“这是嫂嫂家中的侄女儿,近日来京中做客。”
想起了明翼前头说他遇刺被王家姑娘搭救了一把,文昌帝便上下打量了一眼王钰,随后称赞道:“不愧是出自王家,很是有名家风范。”
尊着礼数,王钰起身福了一礼,道:“陛下谬赞。”
“坐吧,不必多礼。”
“太妃今日大寿,儿没有什么好赠的,便从沿海进贡来的珊瑚中,挑了一株如树般高的红珊瑚,供太妃平日欣赏。”
他话说完,身边站着的大内总管李德应便吩咐外头候着的人道:“抬上来~”
只见前后八个人,用两根木头桩子,吊着一棵高大的血红珊瑚进来。
这珊瑚的成色已经是极好,更难得的是周身一点破损也没有,惯是平日里见惯了好东西的皇亲贵族们,也觉得眼红。
杨太妃很是高兴,笑着朝他道:“你有心了。”
“太妃喜欢就成。”文昌帝温声
道。
自有皇帝珠玉在前,那么它人的礼,就显得有些秀气了;待众人献完礼,歌姬们便上来献唱献舞,众人赏着歌舞,又顺道与周围人寒暄。
过了一会,杨太妃往椅子上靠了靠,似是不大舒服的模样;谢皇后见状,忙关切道:“太妃,是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宣太医来。”
“怎么回事?”文昌帝见了,也侧头问道。
杨太妃摆摆手,道:“无事,不过是人老年迈,听不得这样吵闹的歌舞了。”
文昌帝闻言,忙让李德兴撤了歌舞,歌舞一撤,满堂就显得有些冷清。
皇帝与太妃说了一会子话,便转头去和身边的许贵妃说话去了;而皇后则意味深长的瞧着谢慈音。
太子坐在皇帝右侧,眼睛直勾勾的瞧着谢慈音,眉目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怒气;只见他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过了一会,皇后瞧向坐在许贵妃身边娇羞的女子,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见她叹气,文昌帝皱眉问道:“大好的日子,你叹什么气?”
皇后勉强一笑,叹道:“我是瞧着六郎的婚事都定下了,我儿的还没个着落。”
谢慈音心下一紧,似乎知道了谢皇后的打算。
皇帝淡淡一笑,开口似有讽刺之意:“这太子妃的人选,你不是早有打算了么?”
皇后尴尬一笑,正准备要开口,坐在下首的太子却突然发起疯来。
只见他挥手将酒桌上的东西打翻,大声吼道:“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娶她!母后,我不愿意娶谢慈音!”
众人被他吓到,挨他近些的明翼,一把上前去将他的肩膀摁住,大声唤着:“太子殿下!”
明横双眼猩红,脑子里全是谢慈音奚落嘲讽他的模样,他一把将明翼推开,起身大步走往谢慈音的位置。
文昌帝震怒,拍桌呵斥道:“大胆!逆子,你要做什么!?”
明横一副中邪的模样,谁的话也听不见,直直走到了谢慈音跟前去,伸手就要掐她的脖子。
谢夫人大叫一声,忙扑到谢慈音跟前去挡着,下首的王衔见了,急急往二人身边赶。
“来人,来人护驾~太子发狂啦。”皇帝身边的李德兴大叫着;皇后被这变故吓到,指着明横半天倒不出一句话来。
好在,王衔来得及时,一脚将明横踢开。
明横被他踢开时,嘴里还大骂着:“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仗着家势罢了,若不是你那好姑姑的打算,我又何必上赶着娶你!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的场景,恍若上一世明横来她院中发疯的模样,谢慈音瞪眼瞧他,眸中一片恨意。
谢明韬在王衔后面上来,眼见他出口不逊,即刻就跳上去与他扭打起来。“你敢欺辱我阿姊?”
殿内一片混乱,杨太妃拍着胸口,伤心道:“造孽,造孽啊~”杨夫人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护在她身前。
文昌帝在一旁冷眼瞧着,仿佛闹事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个跳梁小丑。
很快,侍卫涌进来,将扭打在地上的二人分开。
“打桶水来,将这逆子泼醒!”文昌帝冷冷道。
很快,有内侍提着水进来,迎着明横的面泼上去。
过了一会儿,他眼中逐渐清明,呆呆看着眼前破乱的一切,正抱着女儿哭的谢夫人,与上首恨恨瞧着他的谢皇后。
“逆子,还不跪下!”文昌帝拍桌,大声道。
膝盖一软,明横直直跪了下去。
“今日,叫太妃受惊了。”文昌帝侧头,温声朝杨太妃道。
太妃毕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方才被突然一吓,慢慢已经缓过来了。
“不碍事的,还是快找个太医来替太子瞧瞧。”
谢明韬被侍卫拘着,还在恶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明横。
“你是谢家的郎君?”文昌帝瞧着他,出声问道。
谢明韬收敛了神色,点头道:“是。”
文昌帝轻笑,又问他道:“你可知道,殴打皇嗣是什么罪名?”
此话一处,后头赶来的谢鸿酿跄一步,扑通的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皇后也开口道:“陛下!?”
“念你是为了护其家人,属于无心之失,便罚你三十个板子再到刑部去拘留半月,你可服气?”文昌帝不理众人求情,只朝谢明韬道。
谢明韬点头,谢罪道:“臣,服气!”
“拖下去。”
好在只是三十个板子,谢明韬身体硬朗倒是也没什么,跪在地上的谢鸿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谢夫人则是心疼儿子,抱着谢慈音默默垂泪。
“慈音,今日委屈你了。”处置完谢明韬,文昌帝又开口朝谢慈音道。
谢慈音从母亲怀中出来,跪在地上回道:“臣女,并不委屈!”
她眼中还衔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肯留下来。
文昌帝摇摇头,道:“哪会不委屈呢。不怕,今日姑父为你做主。”
说罢,他伸手召来李德兴,吩咐道:“拟旨,自今日起,加封谢氏女慈音为福宁郡主,赐黄金五万两,丝绸布匹十车。”
谢慈音磕头谢恩,只求道:“臣女,可以将封赏用来抵弟弟的罪么?”
文昌帝摆手,笑道:“不行,这有错便是要罚的。”
“来人,将太子带回东宫,收回其太子印章。自今日起,没有朕的旨意,一步也不许出太子府!”
听见太子印章被收,皇后一震,猛的靠在了凤椅上;她数年来的谋划,就这么白费了。
明横甚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便被侍卫给架走了。
一切恢复安定,文昌帝笑着让跪着的谢鸿起身。
众人继续说笑喝酒,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待晚上宴席散了,谢鸿一家立马奔向刑部大牢。
刑部尚书是谢家门生,自然不敢怠慢谢明韬,不仅为他打扫了牢房,还在稻草床上添了几床棉被。
谢鸿等人到时,他正躺在床上哼痛。
谢鸿站在一旁,白了他一眼,训斥道:“眼下知道痛了?方才的硬气呢?”在牢房里来回走了两圈,谢鸿又训道:“谭先生平日里教你的,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那是太子,是大魏未来的储君!他亲爹还坐在上面,你就敢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父亲,眼下儿子都这般了,就不必说我了。”谢明韬哼道。
谢夫人倒是擎着泪水夸赞了他几句:“今日你做的对,就该狠狠打那太子一顿!”
“母亲,哪有这样教导儿子的。”谢慈音扶着谢夫人,无奈道。
虽嘴上不说,谢鸿心中也觉着十分解气;他的女儿,从小到大连重话都未曾听过一句,却叫他当堂辱骂!这还不知明日京中会怎样流传呢。
长叹一口气,他交代儿子道:“这几日你就好好在里面,待过几日陛下消气了我再为你上书求情。”
谢明韬无所谓道:“父亲不必麻烦,反正我也觉得牢房新鲜,不过十五日而已,我在得住。”
“呆得住就好好待着吧!”谢鸿冷哼一声,甩袖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