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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段蜿蜒曲折的浅浅溪流,绕过几处森林茂密的山坡谷底,傍晚时分,裹挟着宝儿的马群终于停了下来,宝儿向四处看了一下,此处三面环山,森林茂密,有几条小溪零零落落的流过草地,此时已有许多马儿在浅滩边吃草,不远处有几排房子,其中的一处上方炊烟袅袅升起,一股诱人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宝儿知道土匪的窝点到了。
土匪们嚎叫着跳下马,都纷纷的往不远处的房子跑去,此时正在溪边吃草的马群中慢慢走出一骑来,虽穿着异族服饰,但走到跟前,宝儿发现从面容上看,他应该是个汉人。
此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面无表情的经过宝儿的身边,连一眼都没有瞅他,仿佛宝儿就是空气一样。他骑着马儿走过马群,扬起手中的马鞭驱赶着刚刚回来的马群,渐渐的新老马群混在一起,而此人就停在马群不远处,望着远方将要落幕的晚霞,半晌一动不动。
宝儿正在观察这野马滩的一切时,突然有声音响起。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宝儿回首看去,说话的正是满头黄毛的那个土匪,正是土匪三当家勃古力。
“我...,我叫小林子。”宝儿弱弱的回了一句。
“嗯,小林子,你以后就帮我们放马,他叫猪崽,你先跟着他,可不要想着逃跑,要不然!”勃古力向不远处坐在马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努了努嘴角,手里的腰刀凌空劈砍了两下,眼角露出戏谑的表情说道。
“好...,好!”
“嗯!”勃古力仿佛对宝儿的反应很是满意,轻哼了一句,就下马往房子那边走去。
宝儿四周瞅了瞅再无一名土匪,他想了想,慢慢策马向那个一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人走了过去。
“大哥,你好!”
那人没有反应。
“大哥,我叫小林子,你好!”
那人还是没有反应。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还是没有声音,宝儿也不知如何是好,也只能学他,一动不动的骑马待在那儿。
初秋的冷风从侧面山谷中吹来,宝儿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当宝儿不知还要在此站多久时,远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一排排火光闪烁而出,随着旁边房子里也传来声音,宝儿侧身看去,许多土匪都从屋子里走出,都在叫嚷着,声音如鬼哭狼嚎,宝儿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宝儿心中疑惑,从他看来,在谷口截住他们的土匪最少都有一二百人,而且各个在马背上都身手不凡,可以说是他西行路上遇到土匪中最厉害的一伙,但远观谷口缓缓而来的马队,单从火把的数量来看,恐怕有三四百人,如果这些人都如中午劫他们的土匪一样,那这伙土匪的力量就太可怕了,也就是说,魔盗说的就一点都不夸张。
正当宝儿猜测这伙土匪天黑来此处干什么的时候,渐渐的他脸色变了,越来越难看,细心观察,不难发现他握住缰绳的手都在不停颤抖。
原来,随着火光中这伙土匪的临近,宝儿再次看见如西瓜般的人头在眼前晃悠,一颗,二颗,三颗...。
走在前面的马儿身前都挂着,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
“二当家的,回来了,这次宰羊宰的过瘾吗?”
“还行吧!”
“没有漏网的吧?”
“老五,你太看不起二哥了,老子出手还能让这群绵羊跑了,只可惜杀的不过瘾,在野猪林钻了半个时辰,才宰了七头,没尽兴!没尽兴!哈哈!哈哈!”狂笑声中,马上的二当家将挂在马前的人头摘下扔到草地上四散滚开。
宝儿此时心里是极度害怕的,是害怕不是恐惧,他真的害怕眼前这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带回来的人头是他们,是中午和他两向而逃的人,可他明明看见没有土匪在追他们呀。
“应该不是!应该不是!不是...,不是...!”宝儿心中不停的打鼓,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而接下来土匪的一番话彻底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老三那边怎么样?前边的都截住了吧?别老子在后面一网打尽,他再弄出什么漏网之鱼,那老子可要在邪神首领面前好好说道说道了,哈哈!哈哈!”
随着一声狂笑,宝儿刹那间心冷如冰,火光中马背上土匪那个无比丑陋的大脑袋深深的印入脑海。
随着土匪们纷纷将挂在马前的人头摘下滚落一地,宝儿脸色如纸,眼珠中仿佛要滴出血来,一直颤抖不停的身子突然静止了下来,耳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心口一热,一道血箭从口中喷出,人慢慢的从马上滚了下来,昏迷中感觉有一个人将他搂着怀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宝儿在噩梦中醒来,猛然坐起,浑身都被汗水湿透的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破木屋里,睡在草铺上,但身下垫着一张羊皮,不远处一盏油灯忽闪忽闪的亮着。
他正想起身,声音传来,门帘一开,一个人钻了进来。
“大哥!”宝儿看清了进来之人正是被土匪喊作猪崽的青年人。
“好些了吗?”那人低声问了一句。
“没...,没事,我刚刚只是...,只是...。”
“我知道,我也...,你吃点东西吧!”青年将手中的碗递了过来,里面是一团黑不溜秋的糊糊。
食物不知是用什么做的,一股羊骚味还十分拉嗓子,已经冷静下来的宝儿心里清楚,他的任务才刚刚开始,所有的事情都要忍耐,他大口的将碗中食物吃的是干干净净。
青年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抱了一捆干草进来,在另一侧墙边将草铺开。
宝儿连忙从铺上起来,一边上去帮忙一边说到:“大哥,我来吧,谢谢你。”
“你叫小林子吧?”青年抬头扫了他一眼又低头整理草铺。
“是的,大哥!”宝儿能够明显感觉到青年对他没有刚见面时那么陌生了。
“那...,那些...,都...,都是和你一起的吗?有你的亲人吗?”青年问道。
宝儿知道青年的意思,他不知如何回答,一个多月的日夜相处,而且都是唐朝人,大家一路相互照顾、风雨同行,特别是对马队中最小的宝儿,他的马术本领,他的热情热心,让所有的人都非常喜欢他,受到的关心也是最多,虽不是家人,但远在万里异乡,不是亲人甚似亲人。至于魔盗就更不用说了,亦师亦友,患难与共,可以说过命的交情,但宝儿知道魔盗肯定已经逃了出去了,现在正躲在那儿窥视着这伙土匪呢!
“他们...,他们...!”
“小林子,节哀顺便,他们这群人就是恶魔,是畜牲,你能保住性命就好,安心的在这养马吧!”说完,青年叹了一口气。
“大哥,听你口音像江南口音,你是?”
青年看了一眼宝儿,脸上露出难以描述的神情,半晌才说道:“我是池州人。”
“大哥贵姓?”
“冕贵姓赵,单字廷。”
“赵大哥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青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半晌说了四个字:“和你一样。”
“赵大哥,你被抓到这几年了?”
“几年?六...六年...,还是七年我都记不清楚了。”
“赵大哥,你是怎么到这番外之地来的?怎么被抓的?”宝儿问道。
“小林子,晚上还要起夜照顾马匹,早些歇息吧!”赵廷和依偎在刚刚铺好的草垫上睡了下去。
宝儿明显感觉到赵廷非常害怕提起往事,也和衣再次睡下。
半夜,赵廷起来照顾马匹,宝儿也跟忙前忙后。歇息时,赵廷问了一句:“小林子,你对养马很精通呀!”
“赵大哥,我十分喜欢马儿,专门学过养马,我看赵大哥你也是高手!”
“高手谈不上,和你一样,打小就喜欢马儿,要不然早就死了,唉!真死了!可能就解脱了!”
“大哥,小弟想问一句,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想逃出去吗?”
“逃出去?怎么不想逃出去,可逃的人都死了!”赵廷说完低下了头,一股悲伤的气氛弥漫开来。
一夜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清晨,宝儿走出小木屋,突然发现草地上都结了霜,天气开始降温了。
接连两天,宝儿跟在赵廷后面照顾几千匹骏马,他学的很快,虽然第一次自已照顾几千匹马,但跟魔盗学的马术那可非同凡响,而且赵廷对管理大马群非常有经验,也非常愿意教他,很快就让宝儿得心应手了,他与赵廷也走的更近了,相互之间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第三天傍晚,一伙马匪从外边回来,离好远就大声吆喝狂笑起来,奔跑中还夹杂着女人的惊呼声,惨叫声。
正在放马的宝儿看见奔驰过来有三四十匹骏马,大约有七八匹马上明显有女人在不停的挣扎,凄厉的惨叫声让宝儿不由自意的往前而去,马刚住前走了几步,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马儿的缰绳。
“小林子!咱们该回去了!”赵廷说完不由分说的牵着马儿远远离去。
是夜,女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安静了下来,宝儿一夜未睡,脑子一片空白,胸膛中一股气来回上下冲撞,那种感觉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脑子里嗡嗡直响的宝儿从床上爬起,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的赵廷,他轻微的鼾声还在响起。
辰时,一个土匪走了过来,对着赵廷说道:“猪崽,去,把她们埋了。”说完就转身走了。
赵廷轻声的对宝儿说道:“小林子,你看着马群,我去去就回。”说完就骑马向小木屋走去,拿起靠在小木屋墙上的铁锹向树林走去。
宝儿跳下马儿,悄悄的跟在赵廷后面,来到树林边上,宝儿看见让他终身难以忘怀的一幕。
只见赵延下了马,弯下身子,双手从地上拉起一件物件向树林里拖去,随着拖动摇晃,一张惨白女子的脸从黑发中闪出,嘴角还残留着鲜血,身上衣衫破烂不整。
一具,二具,三具后,赵廷走出树林将铁锹拿了进去。宝儿一步步的走向树林,躲在一棵大树后,瞅着树林中正在挖坑的赵廷,三具女尸摆在一旁,面容狰狞,但一看就是中原女子。
很快,坑就挖好了,赵延将尸体拖入坑中,然后填土掩埋,最后站在小土堆边行了一礼,走出了树林。
第二夜又在上演,树林中又多了一座小土堆。
第三天上半夜便安静下来了,早上,宝儿再也忍不住了,跟着赵廷也来到了树林边,地上二具女子的尸体,那两张白的铁青的脸多少年后还让宝儿无法忘怀。
帮着赵廷埋了两名女子后,宝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跪倒在刚刚隆起的小土堆旁,失声痛哭起来。
赵廷站在旁边也没有出言相劝,只是静静的陪着宝儿。
许久,宝儿自己站了起来,脸上虽然还有泪痕,但眼神中那种坚定让人不敢直视,仇恨的种子发芽了。
当夜,赵廷主动和宝儿促心交谈起来。
赵廷弟兄三人,他排行老二,家原本是池州城里的一家富户,祖辈经商,常年往西北贩卖货物。七年前,父亲和大哥准备贩卖一批瓷器到草原,他当时刚满十六岁,从小就立志四海闯荡的他,央求父亲带他一起,父亲和母亲都一致不同意。他就悄悄留下一封书信,半夜离家出走,一路跟着父亲车队,一直到湖北境内才现身。父亲和大哥没有办法只得带着他一起。到了敦煌后,听人说再往西去他们手中货物的价格能翻上两翻,父亲这些年一直谨小慎微,开始只想在敦煌附近将货物尽快出手,但一同来的几位东家都一致赞同再往西行,一心想天下畅游的他也极力劝说父亲,甚至还以自己决不回家来威胁父亲,最后父亲不得不随大队西行,可没想到这次西行,整整几百人的商队除了他,无一生还。幸亏他年纪小,打小喜欢马,对养马十分在行,才保住了小命。说到这,赵廷泪如雨下,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