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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水玲珑给水航歌写了一封信,把水玲溪和她的谈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水航歌,并请水航歌给她一个确定的答复:她娘到底是不是漠北人!
很快,水航歌便回了信,一再表示水玲溪是胡言乱语,她娘和他在一起时的的确确说她是董佳雪来着,如果她不是董佳雪,那么,她是谁呢?如果女儿查到了她的消息,请尽快告知于他!
这是把球踢给已过世的人了!
水航歌估计是想继续骗她娘是董佳雪的,只是阿诀成为解元,姓氏相同,必是和江南的董佳一族有点儿关系,水航歌想瞒也瞒不下去了。
水玲珑留了一盏烛火,并叫枝繁去抱厦歇息,自己则躺在床上,准备进入梦乡。
突然,窗子被打开,一道人影晃了进来。
水玲珑警觉地摸出枕头下的匕首,郭焱忙悄声道:“嘘——是我,郭焱!”
水玲珑的心稍安,却是坐在帐幔内诧异地道:“你怎么来了?”王府的侍卫众多,他就不怕被发现?
郭焱不敢有所逾越,就站在离床三尺之地,静静地看着帐幔内的身影,局促不安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对不起,上回……是我疏忽了,差点儿害了你……”后面的事他有听诸葛钰提到,虽是有惊无险,但他只要一回想便会止不住的后怕!
“那事不怪你,我也没看出破绽。是荀枫太狡猾了,日后我们当心些便是。”水玲珑宽慰了他几句,又岔开话题,“给你做的衣服和鞋子合身吗?”
郭焱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他难掩喜色地道:“合身!我现在就穿着呢!不信的话你看!”
水玲珑果真挑开一点帐幔的小缝瞄了他一眼,是挺合身的!水玲珑浅浅一笑:“你和三公主相处得如何?”
“还……还……不错。”满脸赤红,想起和三公主圆房,他、他、他想说他前世死的时候才十四岁,根本没经历过人事……也没提前研究这方面的资料,结果……结果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奇怪的是,三公主好像挺开心……
哼!那个女人就是喜欢看他出糗!
隔着帐幔水玲珑瞧不清他神色,但听着他支支吾吾的话能猜到他大概是害羞了,按照前世的记忆,三公主很快便会传出喜讯。而郭焱……
郭焱摸了摸滚烫的脸,窘得不行,好在水玲珑坐在帐幔里,不然他非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喉头滑动了一下,他说道:“那个……我今天来是跟你辞行的。”
一听“辞行”二字,水玲珑的眼皮子便狠狠地跳了一下,这一世漠北有意和大周交谈,并奉上藏宝图,两国不会像前世那样再度交战了……她这样安慰自己,突然听得郭焱轻咳一声,道:“漠北皇子和泰姬公主连夜启程离开了京城,两国又要打仗了,皇上命我为此次的征北元帅,我明天就要率三军将士出城。”
和前世……差不多!
之所以说差不多是因为水玲珑当时并不过分关心朝政,不晓得漠北派了谁前来和谈,只知最后双方还是决裂了,可决裂的原因呢?
水玲珑握紧了拳头,试探地问道:“漠北这回不是挺有和谈的诚意的吗?怎么……没谈妥?”
郭焱的眼眸里流转起丝丝怒意,像黑夜寒风惊了枯枝,仿佛能看到斑驳的暗影:“漠北此次敬献的《观音佛莲》是假的!他们泰氏的胆子可真大!利用一个假的藏宝图换取大周每年十万担的粮食!他们怎么不去抢?皇上这回是真怒了,非把漠北给打得永世翻不了身才肯罢休!”
这么说,德妃动手了!
能认出《观音佛莲》真假的人除了董氏皇族的后代再无他人,应当是德妃盗取藏宝图之后发现它不是真的,便寻机会告诉了皇帝。
而既然漠北皇子惊险的《观音佛莲》是假的,是否说明自己手中的是真的呢?
水玲珑脑海里思考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因素,思量间,随口问了一句:“《观音佛莲》到底有什么用?藏了什么宝贝?”
郭焱凝眸思虑了一瞬,道:“听说有个长生不老的秘方。”
水玲珑不以为然地笑了,原本对这个皇帝还有几分敬重的,眼下听了这则消息觉得他也不外如此。世上有谁逃得过生死轮回?便是她这重生之人今生不也得再死一次?
长生不老只是个传说罢了!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语重心长道:“此次征战,你记住不要轻信任何人!便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有可能背叛你,这世上没有不变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与其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兄弟情义,不如静下心来思考彼此的冲突或者利益。有时候,敌人未必想杀死你,因为敌人也不想被你杀死,反倒是身边之人,唯有踹了你下位,他才能上位,这些,你都记住了!”
是的,她想不通缘何郭焱胜了强大的董氏,却败给了较弱的泰氏,最终她只能猜测前世的郭焱是遭了小人的暗算才殒命战场。
“嗯?”郭焱似懂非懂,兄弟都不能信,那……仗要怎么打?
水玲珑知道让心性耿直的他接受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十分艰难,战场上的运筹帷幄用到人际关系中未必奏效,可往往咬死你的不是你自以为最强大的敌人,而是一直忽略不计的小卒,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明枪谓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水玲珑见郭焱不说话,挑开帐幔看了看他一脸困惑的表情,这是听进去了,只是尚未消化,水玲珑放下帐幔暗暗点头,又道:“还有,你要善于利用小人,不要因他奸诈狡猾而疏远他,只有小人才会昧着良心出卖他身边的人,而或许这人正是要害你的那一个。你既然是元帅,是此次出战的最高将领,拿捏住个把小人不成问题。”
郭焱努力记住了水玲珑的话,虽然暂时难以理解,可他放在心里了。
水玲珑轻声道:“夜深了,你回吧,希望你早日凯旋。”
“我……我可不可以抱抱你?”郭焱壮着胆子问道。按照前世的记忆,郭焱本人会死在这场战役中,不知道他能否改变历史……他挺想告诉她他就是荀斌,可转念一想,万一自己回不来,岂不是再让她伤一次心?所以,咬咬牙,还是把摊牌的冲动压回了心底。
抱她?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水玲珑用含了一丝严厉的口吻说道:“我歇息了!”
郭焱委屈得鼻子发酸,重生了一年,和她相处的时日加起来不超过五天……
大周和漠北再次开战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威武将军郭焱领兵出征,百姓沿途相送,各种呐喊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爆厚厚的苍穹。
另外,诸葛钰抵达了江南,南水西掉工程经过严密的检测之后正式动工。
虽然有上次从瑞雪山庄搜刮到的巨额财产,但挖渠建坝、屯兵打仗,大周还是面临了十分强大的经济负担,于是朝廷决定增加一成的赋税。这在民间引起了不少的骚动,甚至有人揭竿起义,试图与朝廷抗衡。可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兵尚未集结完毕便被朝廷大军一举歼灭,自此,民间再无任何暴乱。
对于镇北王府这样的大家族而言,一成赋税根本不造成任何压力,是以,大家的日子照旧,该吃吃该睡睡,该花钱便花钱。
若非说有什么事震动了镇北王府,那便是姚成和诸葛汐的复婚,因为是复婚,并未像第一次成亲那样弄得十分隆重,聘礼和彩礼走了一遍,尔后请了几位亲朋好友摆了几桌。
蕙姐儿是早产,身子较寻常婴孩羸弱,三天两头病,姚大夫人不敢把她放诸葛汐的院子,生怕诸葛汐一个疏忽把蕙姐儿弄没了,是以姚大夫人说:“小汐啊,眼看你都要临盆了,不方便照顾蕙姐儿,蕙姐儿就放我屋里养着,你生完孩子,若是有精力照顾两个,我再把蕙姐儿抱来。”
“都听母亲安排。”诸葛汐和冷薇之间不会因为冷薇遭到了极大的报应便一笔勾销,冷薇让钱妈妈转交给姚成的小物件儿她一个不留地全毁了。爱情没有先来后到,冷薇先认识姚成又如何?这不是冷薇抢她丈夫的借口。所以,如果可以,她压根不想看到蕙姐儿。
比起诸葛汐的繁忙,水玲珑便十分海晏河清了。自从水玲珑把水玲溪威胁她的事告诉水航歌之后,水航歌便将水玲溪禁足在了自己的院子,至于荀枫,他在养伤便也没出来蹦跶。
是以,这段时日,水玲珑落得清闲,上午陪老太君和甄氏聊天,下午陪诸葛姝和水玲清练习琴棋书画,日子过得挺逍遥自在。冷幽茹依旧我行我素,三、天两头住佛堂不准点给老太君晨昏定省,老太君和诸葛流云几乎是无条件地让着她,从没跟她红过脸。
这一日,水玲清和诸葛姝练完琴,打算各自回院子用膳,水玲珑的眼神闪了闪,对诸葛姝说道:“我前天在二婶房里看到了一个花样子觉着挺新奇的,可回来我又忘了怎么绣,我送你回院子,顺便向二婶讨了那花样子。”
诸葛姝眨巴着忽闪的眼眸,点了点头:“好!”
水玲珑转头对水玲清吩咐道:“先吃些水果,我待会儿陪你用晚膳。”
水玲清这才重新有了笑容:“嗯!我等大姐!”
水玲珑便和诸葛姝一同走出了院子,诸葛姝有点儿黏糊人,看不对眼的她百般嫌弃,看对了眼的简直像狗皮膏药贴在你身上,诸葛姝挽住水玲珑的胳膊,也不管水玲珑喜欢不喜欢,反正她和闺蜜走路,不是牵手便是挽胳膊,总之是很亲密很亲密的!
水玲珑扭过头,给枝繁使了个眼色。
枝繁会意,忙笑着行至琥珀的身边,明眸善睐道:“前边儿的牡丹开得正艳,咱俩给主子们摘些回去插花怎么样?”
琥珀没忽略水玲珑朝枝繁投来的一瞥,心下了然,必是世子妃有话单独和四小姐说,四小姐闯了那样的大祸,郡王为了给四小姐撑腰不得已抢了三少爷的军功,这俩人若再回喀什庆,非得被嫡夫人撕成碎片!
既然回不得喀什庆,便只能呆在京城,而王府是他们唯一的安身立命之所。当初,老太君怕王爷不肯收留这对孙儿,愣是舟车劳顿一并来了京城。
有老太君一日,自然有二房一日舒坦,可万一老太君仙去了呢?他们所能倚仗的只有世子和世子妃了!
琥珀这点儿机灵劲儿还是有的,那就是决不能得罪世子妃!
琥珀灿灿一笑:“好啊,我记得二夫人也挺爱杭白菊的,咱们也去摘一些!”
水玲珑挑了挑眉,琥珀这丫头……倒是个识时务的。
枝繁和琥珀与二位主子打了招呼,诸葛姝不管这种小事,她的神经比一般女孩子粗。
水玲玲珑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异常,这才看了诸葛姝一眼,微微含笑地试探道:“姝儿啊,你大伯母每年都要去寺庙里住上几日,听说是给你琰哥哥诵经祈福?”
诸葛姝警惕心大起,娘和她说过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诸葛琰的!
水玲珑的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顺带着思索了一下诸葛姝的反应,想来是有人给诸葛姝下了封口令。
她巴结了诸葛姝这么久,还不厌其烦地教导她和水玲清琴棋书画,没点儿收获她又如何甘心?
水玲珑将帕子捏在手中,状似无意道:“那回你大哥和我提过,也说了你琰哥哥的死因,我睡得沉没听清,想找他求证吧,又怕他觉着我和他相处心不在焉,竟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听岔了。”
原来是大哥告诉大嫂的呀!这样,大嫂本就是知情者咯!诸葛姝的警戒线大松,却还是习惯性地在谈起这个话题时压低了音量:“琰哥哥是病死的,你别记错了!”
水玲珑就看向她,露出了求知问解的表情。
诸葛姝管不住自个儿的嘴,尤其向来沉稳的大嫂突然像个二愣子一样看着她,她心里甭提多自豪、多痒痒了。她绕了绕手里的帕子,纠结了半响,道:“那时我还没出生,我是听我娘说起的,大哥和琰哥哥是双生胎嘛,三岁的时候两个人都得了病,都差点儿死了,大哥的身子好一些,扛了过来,琰哥哥却没有。”
“这听起来十分普通,为何府里禁止谈起它呢?”水玲珑道出了心里的疑惑。
诸葛姝叹了口气:“好像……是怕我大伯母伤心吧!”反正她娘是这么告诉她的。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聊胜于无吧,尽管有用的消息并不多。她其实特别想知道的是,王妃为何会算计诸葛汐和冷薇。
那边,琥珀和枝繁捧着一大束鲜花走来,琥珀示好地笑了笑,水玲珑灵光一闪,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
卧房内,甄氏正和吴夫人谈得欢喜:“吴夫人啦,您办事就是靠谱……这门亲事定下来我才总算安心了些,聘礼方面我绝不会亏待肃成侯府的!”儿子成了亲,这才真正的安家落户!
吴夫人用杯盖拨着杯子里浮动的茶叶,眼底噙了一抹灿灿的笑意,语调却有那么点儿阴沉:“我听说……安郡王在喀什庆成过亲的。”
甄氏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抖,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慌乱,她定了定神,讪笑道:“哪儿能啊?我们郡王怎么会是成过亲的?你打哪儿听来的?听岔了吧?”
喀什庆可不像京城,那里是绝对的诸葛主义,诸葛家想平息一件事,便是无知孩童也不会乱嚼舌根子,吴夫人又是打哪儿得知的安郡王的过往?
吴夫人这些年没少给人保媒,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原先她在茶楼里听到这话还嗤之以鼻的,而今看了甄氏的表情她已是信了五分,她端着茶杯,不语。
甄氏不禁有些心慌了,她儿子的确拜过堂,可还没洞房呢婚事便泡汤了,严格算起来,这也不算成亲!
思及此处,甄氏慌乱的心又稍稍安定了下来,她冲吴夫人微微一笑:“这桩亲事是夫人保的媒,如今庚帖也合过了,总没退亲的道理,届时损的可不是我们郡王的名声,要知道,董佳琳的哥哥做了解元,保不准便是下一任的状元,她跟着水涨船头高,配我们郡王也是配得上的!如果吴夫人非要听信那起子莫须有的谣言,我也无话可说,随你怎么和肃成侯府交待!反正这事儿闹到老太君和王爷跟前我也不怕!”
这便是说安郡王即便名节损了也有备胎,乔慧则不同了,女人解除了婚约,身家便要大打折扣,古往今来都是这个道理,但瞧尚书府的水玲溪就知道了,还嫡女呢,完全比不过另外三个庶出的姐妹!大姐,诸葛钰的世子妃;三妹,江总督的四品诰命夫人;四妹,万岁爷的正五品娘娘。唯独她即将成为侯府的世子侧妃,丢不丢人?
吴夫人的神色变了变,笑着道:“瞧你哟,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这不是来跟你商量对策了么?”她算是会过意来了,这事儿八成是真,但王府和族里给压下来了!有人啦,故意透露消息给她,想拿她当抢使,如若她将此事宣扬到肃成侯府,乔慧和安郡王亲事不成,二人名节都会受损,或许还会就此反目,可她这个保媒的中间人又摘得干净啦?只怕两家会同时怨上她!好歹毒的心思,若是被她知道谁在背后捅刀子,她非扒了那人的皮不可!
吴夫人开诚布公,甄氏便也不再矫情,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况且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这事儿给巧妙地圆过去!
甄氏微倾过身子,给流珠打了个手势,流珠转身从内室取了一整盒黄灿灿的金元宝放在桌上,吴夫人一眼,两眼登时发直!
不是油盐不进的角色就好。甄氏松了口气,道:“夫人,你和我说实话,到底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吴夫人便将酒馆里两名年轻公子的谈话告诉了甄氏,背着她的缘故,她没看清模样:“黄记酒楼我经常去,还是头一回听到别人谈论这种事,于是多了个心眼儿。”
甄氏的眉头一皱,年轻公子?诸葛钰去了江南,绝不可能是他,安郡王自己是不会到处宣扬的,老太君和王妃身边都没有近身长随,唯独王爷有个余伯,可余伯年事已高,一点儿也不年轻……
那么会是谁呢?
脑海里闪过一张挺年轻俊秀的脸,会是……他吗?
“二夫人,世子妃和四小姐来了!”门外的丫鬟高声禀报道。
甄氏忙给吴夫人眨了眨眼,吴夫人勾唇一笑,关上锦盒拿在了自个儿手里,并小声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便是再有谁亲自到肃成侯府碎嘴,我也能替你扛下!”
甄氏满意一笑,尔后不动声色地敛起了不合时宜的表情。
水玲珑和诸葛姝进入屋子时惊讶地发现吴夫人也在,三人相互见了礼,吴夫人笑盈盈地道:“郡王和乔小姐八字挺合得来的,这门亲事就定下了!月底纳吉,二夫人可别忘了!”
甄氏应景地拍了拍她的手,客套地道:“哎呀,真真儿是把夫人您给累着了,改日我请您听戏!”
吴夫人揣着锦盒,笑得瞧不见眼睛:“好嘞!我还有事儿,先告辞了!”
水玲珑就注意到吴夫人拽着盒子里的手十分僵硬,指节都隐隐泛白了,这里边儿莫不是装了金子?如果是,吴夫人做了什么,何至于令甄氏如此讨好她?
从水玲珑进门的那一刻起甄氏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脸上,发现她盯着自己刚送给吴夫人的礼物,甄氏不由地在心里打了个突,好厉害的小丫头!直觉可真敏锐!以前真是小瞧了她!
感受到了甄氏的注视,水玲珑收回目光,朝甄氏温和一笑:“二婶!”
诸葛姝松开水玲珑的胳膊,又扑进了甄氏的怀里,软软地唤道:“娘——”很不开心的语气!
甄氏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摸了摸女儿的脸,嗔道:“当着你大嫂的面半点儿规矩都没有!也不怕你大嫂笑话!”责备的口吻细细听来全是宠溺。
水玲珑就发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诸葛姝忽然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唧的,可……为什么?
诸葛姝恼火地瞪了瞪吴夫人远去的背影,跺跺脚,打了帘子进内屋!
甄氏不免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孩子小,玲珑你莫怪啊,快做。”
水玲珑坐下,流珠奉上一杯上好的龙井,水玲珑接在手里,笑道:“姝儿心性耿直,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她的女儿,她一定打得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今儿怎么到二婶院子里来了呢?”甄氏果断地岔开话题。
水玲珑笑意柔和道:“哦,我想向二婶讨个花样子,准备给大姐腹中的孩子做些冬衣。预产期是十二月份,我现在开始做,争取多做几套出来。”
甄氏美眸一转,和和气气道:“那么多亲人,属你最贴心!便是王妃呀,也没你这样关心小汐呢!”
这话……貌似有些过分了……甄氏不像这种口无遮拦的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排揎自己是想试探自己和王妃的婆媳关系,还是单纯地试探自己的心情?水玲珑眨了眨眼,立时露出一副惶恐的神色,连手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二婶,您……您这话可真真是吓到我了!我哪儿有母妃细心呢?母妃掌管庶务,无暇抽身,许多事便吩咐下人去做,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无法帮母妃料理庶务,只能在生活上多多表现了。”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驳回了自己藏了刺的话,也堵了自己接下来可能抛出去的难题,如果她直接说王妃忙、她清闲,那么自己便会问她是否觉着王妃不器重她,所以不让她掌家。可她一口咬定她初来乍到没有经验,无法帮王妃掌家……自己准备好的刁难之词倒是一个字也蹦不出了!
甄氏的眼神闪了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流珠,把册子拿来,让世子妃带回去看。”
流珠捧了三本册子恭敬地递给了水玲珑,水玲珑接过,跟甄氏道了谢,又说:“我刚一心想着找二审拿花样子,都忘了相公寄了些江南的茶叶让我分给大家的。”
言罢,深深地看了琥珀一眼。
琥珀的瞳仁一缩,忙福着身子道:“要不奴婢跟你去取吧,顺便把四小姐作的画带两幅回来给二夫人欣赏。”
这段时间诸葛姝和水玲清总在她院子连琴棋书画,为了安放她俩的作品,水玲珑特地改了一个厢房为小书房,二人的成果的确不少。
甄氏便点头默许,水玲珑带着琥珀离开了湘兰院。
确定二人走远,流珠道出了心里的疑惑:“夫人,奴婢瞧着世子妃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般温和,您直说王妃不如她细心,会否惹她不悦?”
甄氏瞪了瞪流珠,流珠低下头,甄氏又徐徐一叹:“我只是想试探一下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果然聪明得不像话!
流珠垂眸不语。
甄氏朝她勾了勾手指,流珠递过耳朵,甄氏小声地说了几句,流珠遽然睁大了眸子,满眼诧异:“是,奴婢……这就去办!”
水玲珑带着琥珀进了墨荷院,水玲珑先去了趟净房,枝繁十分殷勤地奉上茶水和糕点,琥珀就看着满满几盘子精致的糕点,吞了吞口水,隐忍着道:“我一个奴才不用吃这么好的东西。”别说这些东西好几样她叫不出名字,即便叫得出也少有机会品尝。
枝繁的眸光一闪,很随口地说道:“你莫不是嫌我平日里吃的东西不够好,招待不了你吧?”
琥珀又是一惊:“你……你平日里吃……这些?”
枝繁就点了点头:“是啊,世子妃嘴馋,世子爷便想着法儿地给世子妃搜罗吃的,一买一大堆,世子妃往往吃一点儿其它的便全赏给屋子里的下人了。”关于这点,她并没撒谎,说白了,主子就是个吃货,尤其喜辣,世子爷怕她吃多了辣上火,各种口味的零嘴儿都会买一些,只是大多都进了她们几人的肚子。就说这几样藕丝丸子、栗子酥饼和香芋糕可全都是世子爷命人从江南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琥珀的眼底流转起浓浓的惊讶和艳羡,同为下人,没想到彼此的日子天壤之别。四小姐是嫡女不假,可在喀什庆,有嫡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压着,什么都得先紧着她们来,日子过得反而不如在京城舒坦。
但很快,琥珀心底的惊讶和艳羡便被一种新的情绪取代了,她觉得枝繁这么做有点儿……炫耀的意味!对,就是炫耀!枝繁就是想让她知道墨荷院的丫鬟过着什么日子,而她又过着什么日子……
琥珀遣散了眸子里的异样,面色渐渐恢复了平静。
枝繁暗自惊诧,好机灵的丫头!这么快便转过弯来了!但……转过弯来才好呢,太笨的人大小姐根本看不上!
水玲珑从净房出来,在冒椅上坐好,琥珀和枝繁忙起身给她恭敬地行了一礼,水玲珑看了看盘子里纹丝未动的糕点,和颜悦色道:“不合胃口么?”
问的是琥珀。
琥珀垂下头,恭顺地道:“不是,刚在喝茶,没来得及吃呢。”
“给琥珀包好。”水玲珑很爽快地吩咐道。
“是!”枝繁取来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铺了白色花纹边的包装纸垫在里头,又用筷子夹起糕点放入其中。
琥珀要还看不出水玲珑的示好就太说不过去了!世子妃是在告诉她,只要得了世子妃的欢心,这样的荣华富贵日后想多少有多少!荣华富贵谁不想要呢?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馅儿饼,有取就必须要舍……
琥珀又福了福身子,面色渐渐染了一丝凝重:“多谢世子妃的美意,奴婢心领了。”拒绝了水玲珑。
水玲珑轻笑,这丫头怕是以为她想买通她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吧!水玲珑喝了一口茶,悠悠地道:“不必紧张,我呢,不打算让你做任何事,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觉着我值得你信任,你告诉我,若是不放心我的为人,我也不做勉强。糕点是小心意,你且不要推辞!”
还没进入正题便把主动权交到了琥珀的手中,琥珀心中一动,多少年来头一次有了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琥珀抬头望进了水玲珑幽静深邃的眼眸,那里,包罗万象,似有无尽的智慧,又海纳百川,容下一切凡俗。琥珀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根本不值得世子妃大动干戈,灭口或其它。
琥珀垂眸,幽幽一叹:“世子妃请问。”
这丫头真令水玲珑侧目,甄氏虽然教女无方,选人的眼光却是独到。水玲珑笑意浅浅道:“我想知道诸葛琰的死因。”
琥珀的脸色顿时一变……
流珠在二进门附近的暖房里采花,秋季的花种不如夏季的多,颜色也没那般娇艳,好在王府建了一个大大的暖房,里面四季如春、百花齐放,端的是美不胜收。
流珠却随意摘了几多君子兰便拧着花篮走出了暖房,她在府里打听过了一圈之后最终决定等在二进门处。
大约半个时辰后,安平拧着一个食盒步入了流珠的视线,流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朝安平笑盈盈地走了过去:“安平啊,你这是上哪儿了?还拧了东西回来?”
说着,眼神儿朝安平的食盒瞟了过去。
安平拧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容色也僵了僵,讪笑道:“哦,出去……买了点儿东西。”
“给世子妃买的么?”流珠笑眯眯地问。
安平的眼神微闪道:“呃……是……是啊!”由踌躇到理直气壮的语气!
流珠的眼底划过一丝冷光,却笑得越发灿烂:“闻着挺香,在哪家酒楼买的呀?不会是黄记酒楼吧?”
安平不受控制地便露出了“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流珠掸了掸袖子,故意说道:“哦,听说那儿的东西挺好吃的,我就随便猜猜。”
安平捏了把冷汗,淡淡地“哦”了一声,尔后一言不发地与流珠擦肩而过。
望着安平逃一般离开的背影,流珠的眼底再次划过一丝冷光……
墨荷院内,琥珀终于结束了内心的天人交战,她抿了抿唇,把心一横,说道:“琰少爷……是中毒而亡!”
中毒?诸葛姝却说是生病……
诸葛姝当时的样子不似在撒谎,而琥珀没必要撒谎,这俩人说的都是自认为真实的话,但显然,真相只有一个。水玲珑按了按眉心,示意琥珀接着说。
“是族里的一位叛徒下的毒。”琥珀握紧了杯子,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眸光一点一点变得复杂:“世子爷和琰少爷同时中毒,请了喀什庆最优秀的炼丹师也回天乏术,后来,王爷得知消息万岁爷手中有一种治百毒的百转丹,便飞鸽传书给万岁爷,请万岁爷赐药。”
水玲珑眨了眨眼:“那时,王爷还没封王吧?”
琥珀点头,若有所思道:“没错,王爷是喀什庆的王权继承者,已经在神庙前举行过祭祀仪式,全族百姓都承认王爷是下一任族长了,偏偏万岁爷以百转丹做条件,要求王爷主动放弃继承人的位置,入京受封,王爷答应了。”
水玲珑幽静的眼眸里闪动起丝丝惑色:“既然如此,为何琰少爷还是死了呢?”
琥珀徐徐一叹:“奴婢也是听奴婢娘亲说的,王爷宣布放弃王族继承权之后,万岁爷即刻赐下了百转丹,由冷承坤大人亲自带着百转丹和圣旨前往喀什庆。但……冷大人在途中喝醉酒弄丢了一颗百转丹……”
水玲珑睁大了眸子:“弄丢了一颗,而仅剩的那颗给了诸葛钰,所以诸葛琰……毒法身亡!”
琥珀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水玲珑的猜测:“没错,那颗解药被世子吃了,后来朝廷又派人送来第二颗,可惜的是……琰少爷没撑到那一天。”
也许冷幽茹想救的不是长子,而是幼子,可老太君以及诸葛流云所有人都把生的机会给了诸葛钰,所以大家才愧疚冷幽茹,一直对她忍让三分。
而真正造成这一悲剧的除开下毒之人,便是醉酒误事的冷承坤了,冷承坤的疏忽导致冷幽茹痛失幼子,冷幽茹便不惜一切代价害死冷薇,让冷承坤也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儿?!
水玲珑的心底蔓过一层恶寒,冷幽茹才是真正的复仇女神啊!
但……冷幽茹既然如此舐犊情深,又怎么舍得去伤害诸葛汐呢?害死冷薇的法子千千万,没必要让冷薇去破坏姚成和诸葛汐的家庭才是……
琥珀站起身,笃定道:“这些信息都是我从我娘嘴里听到的,我绝对没擅作主张掺半句其它的话。”
如果有错,那也是她娘讲错了。
水玲珑蹙了蹙眉,尔后感激地看了琥珀一眼,笑不出来却仍微微扬起了唇角:“多谢你了,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不逾越本分的,我会尽力答应你。”
这话听着很令人感动,实际虚得不行,“本分”的定义是什么,决定权在水玲珑的手里。
琥珀给水玲珑行了一礼,提起桌上的盒子、诸葛姝的画卷以及两包茶叶,躬身退下,刚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头:“世子妃,奴婢还想起一件事儿,不知道对您有没有价值。大小姐的生辰其实不是在年底,而是在五月,这点连四小姐和安郡王都不知道。”
水玲珑的眉心一跳!
诸葛流云和冷幽茹是一月份成的亲,同一年,诸葛汐出世。如果诸葛汐的生辰真的在五月,大家为何要隐瞒呢?
是隐瞒冷幽茹未婚先孕,还是……诸葛汐其实并非冷幽茹的亲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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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焱在湖边尽情高歌:“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布公公:“检票啦!检票啦!要上玲珑世子妃的船赶紧到本座这儿来检票!”
郭焱把船票递给布公公,一脸笑意:“给!”
布公公接过一看:“过时啦,年轻人!现在的船票不管用啦!”
郭焱挠头:“那……要什么票?”
布公公敲了他一记:“月票!月票,懂呼?”
郭焱睁大泪汪汪的眼:“各位漂亮姐姐……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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