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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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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府。

    秦彻和阕氏正在商议二儿子和水玲语的亲事,秦之潇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秦彻共有四个儿子,其余个个风华绝代,能文善武,唯独他早年大病一场,弄成了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在府里无嫡出,大家谁也不比谁尊贵,加之阕氏很善于调停,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秦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儿子,要不是看在他身子羸弱的份儿上,他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曹氏是续弦,他虽是嫡出,可父亲更偏爱元配所出的大哥,这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儿!大哥成亲后,分府单独过,父亲为此难过了许久,他几番前去尽孝,不是被骂不够上进就是被批贪图享乐,大哥是副骁骑参领,他是户部侍郎,同为正四品官员,为何父亲总觉得他不如大哥?眼下,儿子又出了这等丑事,父亲越发愤怒,认为他教子无方,丢了丞相府的颜面。呵呵,他觉得好笑诶!当初逼水航歌舍弃有孕妻子改为娶秦芳仪的老头子是谁?丢脸其实他妈的是遗传!

    阕氏看了看火冒三丈的丈夫,又看了看噤若寒蝉的儿子,徐徐一叹:“你们父子俩也别大眼瞪小眼了,赶紧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吧,或娶或纳,总得给尚书府一个说法。”

    秦之潇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壮着胆子道:“儿子不娶她!儿子是被陷害的!”

    秦彻的脸色一沉:“陷害?你说你一天到晚往尚书府跑什么跑?你不跑过去,人家还能闯进丞相府陷害你?咎由自取!”

    阕氏探出素手,轻抚着秦彻的脊背,柔柔地劝慰道:“相公,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哼!”秦彻冷冷一哼,撇过脸不看秦之潇。那天水玲珑把秦之潇送回丞相府,他便觉着秦之潇的睡眠很古怪,于是请了大夫给秦之潇诊脉,惊讶地发现秦之潇体内有少量蒙汗药,他问大夫这是否说明秦之潇不会硬起来,如果真是这样,水玲语和秦之潇有过鱼水之欢就成了一个谎言,谁料,大夫说分量较轻,半个时辰内意识模糊,但其他方面是正常的。

    秦之潇神色凝重地说道:“父亲!我记得那个叫柳绿的丫鬟在拿酒时,蹲下磨蹭了半天,一定是她给我下的药!又故意在临走时露出慌慌张张的神态引起我的好奇,我追着她七弯八绕,似乎进入了一个院子,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没印象了!”

    “柳绿?”阕氏喃喃地念了一遍。

    “她是水玲珑的大丫鬟!水玲珑串通水玲语陷害我啊,父亲!”

    “你还不知道吧,你出事的第二天,柳绿就成了水敏玉的通房丫鬟!柳绿到底受了谁的指使……真不好说!”

    秦之潇的心口一震!难道是表弟要害他?那天……的确是表弟让柳绿拿什么洋酒,还给柳绿使了个眼色——难怪他一直劝表弟防备柳绿,表弟却总无动于衷,原来,柳绿根本是表弟的人!

    “之潇啊,你是不是得罪敏玉了?”阕氏看向陷入沉思的秦之潇,疑惑地道,“敏玉这孩子从小心机重,睚眦必报,谁得罪他都没好果子吃。”

    得罪表弟?莫不是表弟看出他对他的心思,觉着他烦,是以把他和水玲语绑在一起,免得他总阻挠他和长风、长安的好事?这种猜测一经过脑海便再难将其消除,秦之潇的心底蔓过一层恶寒,长风、长安已死,想查明那天的真相比登天还难,便是姑姑亦不透露半个字出来,但内心,他已偏向于幕后黑手是水敏玉了。

    秦彻叹道:“算了,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水玲语反正是要过门的。”

    “依相公之见,把她娶进门还是纳作妾?”

    最近水航歌在朝堂上三番五次地跟他唱反调,定是发现了长风、长安和水敏玉的事,并对他怀恨在心,妹妹如今在尚书府也不好过,如果他们只给水玲语一个妾室的名分,岂不是让两家的微妙关系雪上加霜?再者,水家即将出一个太子妃,一个世子妃,她们的妹妹给一个庶子做妾,讲出去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思及此处,秦之潇一掌拍上桌面:“给水家下聘,迎娶水玲语为正妻。”

    ……

    “喂!诸葛钰!你脑子进水了了吧?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对我拉拉扯扯?”水玲珑被拽进镇北王府的马车后,拿起一个枕头便朝诸葛钰扔了过去,“混蛋!”

    诸葛钰一把接住枕头,没好气地道:“瞧你,有事求我的时候就装乖卖巧,利用完毕立马翻脸不认人!早知道,我才不帮你吓水玲月!”

    水玲珑的眼神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采,故作镇定道:“我哪有?”

    诸葛钰厉声一喝:“安平!”

    安平掀开帘子,谄媚一笑,模仿起水玲珑的语气和神态,“诸葛钰,世子,世子爷,你好神通广大,奴家好崇拜你哦!矮油,爷你这么厉害,可不可以帮奴家办点儿事儿呢?”

    演绎完毕,诸葛钰给了安平一个赞许的眼神,安平乐呵呵地放下帘子,继续驾车。

    诸葛钰双手环抱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水玲珑。

    水玲珑横了他一眼,采取冷处理策略!

    诸葛钰摇摇头,他怎么会想一个脾气这么臭的小丫头?还想得整晚整晚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她水灵灵的眸子和红艳艳的唇瓣,他果然是脑子进水了。

    水玲珑朝旁边挪了挪,尽量和诸葛钰保持距离,说实话,到现在她仍不习惯和别人靠得太近。

    诸葛钰眉头一皱:“爷是毒蛇猛兽么?有必要躲着爷?”

    水玲珑的瞳仁动了动,忽而嫣然一笑:“您当然不是毒蛇猛兽。”

    诸葛钰心情大好。

    水玲珑又道:“您是禽兽!”

    一盆冷水浇下来,诸葛钰气得呼吸一顿:“你……”算了!她也就这点可爱,直来直去,没把他当世子供着、巴结着。他拉开抽屉,取出厚厚一沓子地契和房契递到水玲珑跟前:“给!”

    水玲珑低头一看:“什么?”

    诸葛钰清了清嗓子,看向碎玉珠帘,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我名下的产业。”

    水玲珑斜睨着他:“给我看做什么?”

    诸葛钰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快意:“不是给你看,是给你!”

    “干嘛要给我?”

    “划到你的嫁妆里。”

    “为什么?”

    “不为什么。”别以为他不知道,女人都爱比来比去,诸葛汐嫁给姚成,正逢大公主下嫁清平侯,清平侯送了两百六十担聘礼,诸葛汐便让姚成送了三百二十担,大公主回了两百四十担嫁妆,外加店铺二十、庄子二十,诸葛汐一口气回了三百担,并四十间铺子和喀什庆族的一个县城封地,直直把大公主给比得下不了台,直到现在大公主见了诸葛汐仍吹胡子瞪眼的。

    他得意地看向水玲珑,怎么样?感动吧?开心吧?快要爱死爷了吧?

    谁咧哦,水玲珑把地契和房契塞回抽屉:“我不要。”

    “啊?”诸葛钰目瞪口呆!

    水玲珑一瞧诸葛钰的神情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如果是前世,她大抵真会跟水玲溪和其他姐妹攀比一番,哪怕是打肿脸充胖子她也乐意,但血的教训告诉她,那些浮华不过是过眼云烟,面子再好里子不行也白搭。

    “你干嘛不要?我真心给你的!”他睁大清澈无暇的眼眸,倔强得像个孩子,只是那黑曜石般闪亮的波光深处,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涌。当他用最好的东西去取悦一个人而遭到拒绝时,心里……是很难受的!

    水玲珑瞧他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不由地挑了挑眉,道:“成亲后再给我也一样。”

    这么说……还是会要,只是晚一点咯?诸葛钰再次心情大好,忽觉今日白云朵朵,澄碧蓝天,较之以往妖娆异常。

    只见过藏着掖着不愿给的,哪有别人不要,他还委屈的?水玲珑只以为诸葛钰天生便是个异类,并未往深层次的方面想,马车晃悠晃悠,二人静坐无言,水玲珑无聊,玩起了腰间的荷包,一打开便看见画意留给她的玉佩,便忆起曾经在郭府碰到的漠北妃子,她试探地问:“对了,诸葛钰,你们镇北王府有没有漠北的朋友啊?”

    诸葛钰想了想,道:“不知道,或许有吧。”

    水玲珑倒了一杯水:“什么叫做或许有?”

    诸葛钰摸了摸高挺的鼻梁:“我很小的时候随我父王去过漠北,那一年双方休战,准备和谈来着,平南王正好驻扎在那儿。”

    “咳咳……”水玲珑呛到了,难以置信地道,“你……你不会认识荀枫吧?”

    “嗯。”诸葛钰浓眉微挑,道,“小时候打过架,也穿过一条裤子,还一起偷过漠北公主的夜明珠,那家伙身体不好,没我跑得快,被漠北公主逮到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我又折回去找他,一把火烧了漠北公主的营帐,漠北公主派追兵通缉我们,我们两个在河边躲了三天三夜。

    那时,平南王府的世子不是他,他娘只是个洗战马的粗使丫鬟,平南王有一晚喝醉酒在马棚里要了他娘,事后平南王根本不记得此事,因此,他娘怀着身子还在冰天雪地里洗战马,直到有天她娘把他生在了马棚,平南王才知道他有过这么一个‘意外’。但平南王并不喜欢这个意外,甚至怀疑荀枫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尽管侍从一再保证那晚他的确临幸了她。两岁时荀枫的娘患病辞世,再没人理他,他是住马棚、喝马奶长大的,饿得不行的时候便去偷厨房的饭菜,被发现打了几回差点殒命,他便改为哀求,磕头啊、扮小丑啊、给最末等的下人洗衣搓脚……什么都干过,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了的。”

    水玲珑的手紧握成拳,怎么……会是这样?她听到的版本,和市面上流转的版本都是——荀枫乃平南王妃的贴身丫鬟所出,自幼养在王妃膝下,王妃待他视如己出,在嫡长子和嫡次子相继过世后,立刻扶他坐上了世子之位。

    诸葛钰在撒谎?不,诸葛钰是她见过的最不懂撒谎的人。

    曾经她也和那些人一样,相信荀枫是平南王妃扶上世子之位的,现在,她甚至开始怀疑荀奕和荀绅的死根本不是意外。那样卑贱的出身,那样屈辱的童年,造就了一个杀伐决断、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铁血帝王。

    “说了那么多,我口渴!”诸葛钰看向失神的水玲珑提醒道,水玲珑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喝过的水递给了他,诸葛钰一愣,喝别人的杯子……呃……他不习惯,但如果这个人是她,貌似……也能接受!他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还享受地舔了舔唇角,水玲珑侧目一看,这才发现他喝了她的杯子,脸,渐渐有了一层热意,她忙拉过秀发遮掩。

    诸葛钰接着道,“我第一次在平南王的营地见到他,还以为是哪里混进来的小乞丐,明明六岁,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小,他抓着我的脚,说他饿,可不可以赏他一口饭吃?我其实并不打算理他,偏这时前平南王世子荀奕从旁边走了出来,嘲笑我和平南王府身份最贱的人混在一起,我也是贱人,于是我揍了荀奕一顿,并将荀枫带回了我的营帐,教他习武也教他练字,你别看他出身卑微,其实又聪明又勤奋,他讲的一些故事连我都没听过。他在我那儿住了整整一个月,平南王才终于找上门,正是那次,平南王承认了荀枫的身份。事后,我们常有来往,不久便发生了先前我说的偷漠北公主夜明珠的事。”

    荀奕不会恰巧出现,应该是荀枫算准了时间,也算准了荀奕和诸葛钰的性子,做了一场戏以博得和诸葛钰亲近的机会而已。水玲珑又想起前世荀枫虽暗地里整死了镇北王,却一直没对诸葛钰动过斩草除根的决心,他当时只说留着诸葛钰将来有用,现在水玲珑却觉得不是那样的原因。

    须臾,诸葛钰的眸色深了几分,“不过也就那一年而已,之后平南王和我父王闹僵,我们再见便形同陌路了。”

    马车驶过繁华大街、僻静小巷,渐渐靠近了皇宫。

    眼看着镇北王府的马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不见,香满楼的厢房内,荀枫阖上了窗子:“如何?”

    “水玲珑和水玲月的面相都不错,水玲珑是九善之人,封邑之贵,且聪颖干练、胆识过人,经我一月不停的试探和观察,确定她是世间罕有的英才。至于水玲月,她反应机敏、果毅狠辣,只是到底年轻气盛了些。”答话的,居然是刚辞别了尚书府的金尚宫。

    荀枫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在室内弥漫开来:“水玲珑性子太烈,二者不可兼得也,熊掌比鱼自然是要矜贵得多,你说呢?”

    金尚宫的脸上扬起少有的、讨好的笑意:“世子英明。”

    荀枫放下茶盏,修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淡淡笑道:“好了,你功德圆满,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明日我会给你做最后一项手术,从此你便是真正的女人了。”

    金尚宫跪下,感激得热泪盈眶:“奴婢叩谢世子恩典!”

    ……

    下了马车,谭嬷嬷领着水玲珑一行人往关雎殿走去,一路上,水玲月嫉妒的眼神恨不得穿透水玲珑的脊背,她是贵妾的女儿,凭什么比不上一个外室的女儿?水玲珑可以做世子妃,她却只能嫁给六旬老头儿做填房!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水玲珑生来就是克她的,水玲珑一回府,大夫人便送她华贵金钗,紧接着,老夫人对她另眼相看……不,这些还不是最恼火的,最恼火的是太子原本要娶的是她!水玲溪是从她手里抢了玉佩才顶替她成为太子妃的,嚯!这中间又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不可置否,水玲月的确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她不好,就希望所有人陪着她一起倒霉!

    这时,谭嬷嬷指着一座金碧辉煌、斗拱飞檐的宫殿,笑呵呵地介绍道:“这是太子殿下原先的寝宫,现如今无人居住,不过也是不许人擅自闯入的,小姐们若是游玩,可避开些。”

    水玲珑微笑着道:“多谢嬷嬷提醒。”

    太子……寝宫?水玲月的脑海里灵光一闪,要是让太子知道原先和他定亲的是水玲珑,水玲溪是以不光彩的形式上位的,太子会不会觉得自己被耍了,然后很生气?他一生气,后果就特严重?敢让她嫁给老头儿,她就让他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关雎殿的怡兰轩内,众人见到了怀孕两月有余的玉妃,玉妃穿一件杏色阮烟罗上裳,内衬紫色百褶裙,裙裾和袖口都用金线绣了栩栩如生的青鸾,微风一吹,青鸾振翅,仿佛要飞出来一般,愣是把因害喜严重而吐得面色苍白的她衬出了几分仙气。

    “玉妃娘娘万福金安!”水玲珑、水玲月和水玲清给玉妃行了大礼。

    “可算是来了!我盼了你们一整天!”玉妃喜不自胜地说完,看向身旁清秀逼人的小太监,“小德子,快把小姐们扶起来!”

    “是!”小德子谄媚地笑起来,行至众人身旁,有意或是无意,他扶的是水玲珑,却道,“小姐们请起吧,莫跪坏了身子!”

    “多谢娘娘!”众人起身,纷纷从丫鬟们手里拿过一早准备好的礼物,陆续呈给玉妃。

    水玲珑送的是上回从冷逸轩那儿赢来的鲛人泪,水玲月送的是一个观音松子的玉雕,水玲清没钱,送的是一份亲手做的胭脂和两套冯姨娘缝制的婴儿服。

    玉妃仔细地看过,对众人的心意和劳动成果表示高度的重视和感谢,最后,当她从水玲清手里接过礼物之际,眼尖儿地捕捉到了水玲清指腹的伤口,那是捣花瓣时不小心砸到的。玉妃的柳眉一蹙,握住了水玲清的手,关切地问道:“很疼吧?”

    水玲清猛地一愣,无比诧异、且受宠若惊地看向了玉妃,这人是高高在上的妃嫔耶,她不嫌弃她是个小小的贱妾庶女?!玉妃美丽的眼眸里闪动起温和的波光,像母亲一样,水玲清的眼眶一红,不争气地掉了泪:“疼!”

    殿内的宫女们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姐真是傻得可以!娘娘再平易近人,她也不能当着娘娘的面儿哭丧着脸,还迷迷糊糊地说“疼”!这是在变相地向娘娘撒娇?

    小德子是人精,立马从内殿取了金疮药来,玉妃亲自给水玲清涂了药,又吩咐谭嬷嬷端上御膳房新作的糕点,招呼水玲珑几人吃了起来。水玲珑和水玲月都吃得不多,前者是因为不喜太清淡的口味,后者是不想表现得没见过世面,唯独水玲清一口一个,将三盘子糕点吃得精光,直吓得谭嬷嬷把打算端出来的第四盘糕点又塞了回去!

    水玲珑静静打量着笑靥如花的玉妃,若说周姨娘和兰姨娘在容貌上有一、两分酷似董佳雪,那么玉妃便是在神态和生活习惯上与董佳雪有异曲同工之妙,譬如,玉妃和董佳雪都酷爱紫色,笑的时候都喜欢摸右耳垂,再就是玉妃是为数不多的也能吃羊肉的大周人,这点,和董佳雪如出一辙。

    现在,水玲珑思考的不是这些旁枝末节,而是玉妃唤她们入宫的真正原因,前世她和玉妃接触太少,不了解玉妃的脾性,一时也弄不清玉妃到底是真心思念家人,还是以此彰显皇上对她独一无二的恩宠。玉妃贤名远播,与宫妃亲厚,待下人和善,但做过皇后的水玲珑明白,没两把刷子的人在后宫根本活不下去。

    玉妃拿出帕子给水玲清擦了嘴角的沫沫,和颜悦色地笑道:“若我生的是个女儿,如你这般可爱,我也心满意足了。”

    水玲清羞涩地低下头:“罗妈妈说女儿都是赔钱货,娘娘还是生儿子的好。”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都绿了!什么叫做“女儿都是赔钱货”?公主能是赔钱货吗?玉妃也是赔钱货吗?

    玉妃尴尬地牵了牵唇角:“那……那就生儿子吧!”

    末了,玉妃又道,“时下初春,太液池的风太大,若过几日气温回升的话,或许可以让人带你们去太液池划船。”

    这是句很标准的客套话。

    水玲清却不假思索地道:“我不爱划船。”

    小德子嘴角直抽,真……真直接!

    “娘娘,栗美人和梁贵人来人。”欣女官在怡兰轩门口,恭敬地禀报道。

    玉妃闻言,眉头就是一皱,显然,很是不耐,可她只拽紧了帕子,拽得指节发白,最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笑道:“让二位妹妹进来吧。”

    小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天天来,奴才都看得眼睛长茧子了,当真以为别人都是傻瓜,看不清她们的那点儿小心思?”

    玉妃瞪了瞪他,小德子吓得脖子一缩,忙低下了头。

    水玲珑幽若明渊的眸子里闪动起一丝晦暗难辨的意味,她垂眸凝思了片刻,看向玉妃:“娘娘,我们是否需要回避?”

    玉妃浅浅一笑:“不用,你们是我的家人,在宫里要住上一段时日,谁来了都回避那还得了?别紧张,除了皇后和三妃,没人位份比我高。”

    说话间,两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步入了怡兰轩,穿浅绿色宫裙、身材窈窕的是入宫三年的栗美人,七品;穿玫红色宫裙、丰腴柔美的是新入宫的梁贵人,六品。

    “给玉妃姐姐请安。”二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玉妃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小腹,并温和地笑道:“二位妹妹不必多礼。”

    “哟!嫔妾们今日来得是否太不凑巧了些?姐姐在会见客人呢!”栗美人环视了一圈之后笑着说道,“昨儿来给姐姐请安都没听姐姐提过呢!姐姐怎不声不响便请了家人入宫?嫔妾不知有贵客前来,便疏忽了备礼,请几位小姐们海涵。”

    天子妃嫔请无品级的闺阁女子海涵,光讲这样的话都令人受宠若惊,足见玉妃在宫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梁贵人笑容淡淡地问:“不知你们分别是水家的哪几位小姐呀?”

    水玲珑站起身,不卑不亢道、不骄不躁地答道:“长女水玲珑,给梁贵人和栗美人请安。”

    水玲月和水玲清依葫芦画瓢问了安。

    梁贵人眼神儿瞟了瞟,诧异,却没多说什么。

    栗美人的目光落在了水玲珑的身上,笑盈盈地道:“哦,是镇北王府的世子妃啊!失敬失敬!”

    玉妃和蔼地笑着:“前些日子多谢两位妹妹陪本宫解闷,但眼下本宫有家人作陪,便不麻烦妹妹们了。”

    逐客令已下,栗美人和梁贵人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站起身,栗美人说道:“娘娘若是乏了,请随时唤嫔妾们过来招呼几位千金。”

    玉妃有孕,皇上常来探望,偏玉妃不宜侍寝,这些人便打着在关雎殿偶遇皇上的主意,趁机分一杯羹罢了。

    二人走后,谭嬷嬷、欣女官和小德子分别带着水玲珑、水玲月和水玲清去往她们居住的房间。

    关雎殿共有十二个房间,会见皇帝在正南面的翠屏阁,会见妃嫔或家人在次南的怡兰轩,平日里玉妃自己打发闲暇时光则在怡兰轩和翠屏阁中间的小花厅。

    西面有四个大的房间供下人们居住,主子们的卧房在二进垂花门后。

    东正间是玉妃和皇上行房的地方,行房完毕,若得皇上允许,玉妃可留宿东正间,若皇上离去,玉妃只能回自己的东次间歇息。

    水玲珑一行人被安排在较为僻静的北厢房,正间由水玲珑居住,水玲月和水玲清分别住在两个次间。虽是次间,却也比尚书府的陈设豪华太多,全新黄梨木家俬,立体双面绣屏风,琳琅满目的玉器、瓷器,纯金雕花铜镜,时下最新的珠宝首饰……完全是一个梦幻的天堂!

    水玲月傻眼了,一个宾客居住的房间便奢华成这般模样,宫里的妃嫔……真有钱!

    北正间内,枝繁把带来的衣衫该挂的挂起来,该叠的叠起来,水玲珑做了大半个时辰的车,脑袋有些晕乎准备睡个午觉,这时,玉妃来了。

    水玲珑和枝繁忙躬身行礼,玉妃上前几步拉过水玲珑的手,柔声道:“我闷着呢,想找你说会儿体己话。”

    枝繁识相地退了出去,和小德子守在门口。

    玉妃拉着水玲珑在贵妃榻上坐好,水玲珑始终保持着恭敬有礼、从容优雅的笑意,玉妃抬手摸了摸水玲珑的眉眼和秀发,笑意浅浅道:“和嫂嫂长得真像!”

    嫂嫂?水玲珑的心口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玉妃,她长得绝对不像秦芳仪——

    玉妃仿佛没有注意到水玲珑的愕然,目视前方,视线落在了多宝格的一个白玉青松上:“我很小的时候是和人定了娃娃亲的,十四岁那年,对方要求娶我过门,那户人家其实已经没落得不行了,可碍于颜面,你祖父执意要将我嫁过去,成亲前一晚,在你祖母的帮助下,我带着盘缠偷偷逃了出来,一路赶往通县,大哥和嫂嫂就住在那个庄子里,大哥听说了我逃婚的事,气得将我绑起来,准备送回老家,是嫂嫂救下了我,并给了那家人一大笔横财解除了婚约。后来,大哥赴京赶考,我和嫂嫂在庄子里住了一年,大哥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平日里都是我和嫂嫂一起打发时光。嫂嫂对我……挺好。”

    这些,董佳雪和水航歌都没对她提过。水玲珑垂下眸子,掩住不经意间闪过的不解,或许这就是为何玉妃和董佳雪有那么多神似之处了。

    后面,玉妃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她和董佳雪之间的事,直到小德子在门口禀报是否需要传膳,玉妃才笑着拉上水玲珑走出了北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