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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烛光微弱,一头戴黄巾男子,将头深埋,不敢直视,毕恭毕敬递上一封书信,此信封面写有“翊棠亲启”字样。
以具遮面,隐匿身份,怎会被人知晓,翊棠心中带着诸多疑惑,接过书信,缓缓打开,借着微弱烛光,逐字端看。
“昔日,郊外荒野,吾与风兄相识于危难之间,共存大义,结为兄弟,誓以同死。
然,天妒英才,大志未成,命丧贼手,吾深感痛心,本欲随之而去,奈何公子年幼,深受风兄托孤之义,不敢违背,苟活至今。
秋某自惭,有失重托,契丹之乱,流离失所,几经探寻,未有音信,痛心疾首,无颜存世。
当今朝廷,豺狼冠缨,麻不不仁,欺辱百姓,祸害四方,人神共愤。吾受天师重托,庇佑一方,贱命虽不足惜,大义却不可失,只盼残躯壮志,可为百姓鸣冤。
风兄之灵,吾罪难恕,有失昔日共誓。
天公垂怜,今日,幸得公子下落,心愿已了,公子可代先父割恩断义,吾必受之。
唯有一事不知,公子为何与豺狼为伍,屈身朝廷,若欲取功名,图富贵,吾愿献首级以成全功,书不尽言,死待来命。”
看着落款那熟悉的名字,翊棠早已泣不成声,痛哭流涕。痛心疾首,高呼:“义父!”有感而发,独自言语:“义父,如今处境,非我之愿,怎奈不知义父所在。”
黄巾男子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锁,递上:“少侠,此乃门主特意嘱托,您请细看。”
金锁之上,一个大大的“风”字,格外显眼。
翊棠一眼便知是家中之物,双亲面容,瞬间浮现,情绪崩溃,跪地痛哭。
“少侠若有意与门主相见,可与我一同归去!”黄巾男子趁势说道,“我乃黄土军,这城外各地,皆有我军密道,少侠可随我共往,必不惊扰他人,敬请放心。”
原来,这黄土军是通过密道穿梭营中,怪不得没有一点动静。
翊棠虽然有意,但不辞而别,恐惹赵琼担心,一时犯了两难。一边是父亲生死之交,一边是朝廷义军,该如何抉择?翊棠苦思冥想,突然“开窍”,何不撮合双方,消除误会,达成共识,岂不美哉?
“英雄请先回去,我还有事,稍后便到。”翊棠说完,准备离开。
“少侠可是要去揭发?”黄巾谨慎问道。
“非也。”翊棠一惊,为自己考虑不周而引出误会深感惭愧,解释说:“只是有来不可无往,我需前去解释清楚,再行离开。”
“少侠若去说明,他们可还会放你离去?”黄巾担忧道。
“放心,我定会说服众人。”翊棠满是信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禀门主,咱们山上见。”见劝说不得,黄巾只得离去,想到他武艺高超,若真要离开,怕是无人能挡,临行前又问道,“少侠可有信物交与门主?”
翊棠想了想,说道:“稍等。”随后,写了一封回信,交与黄巾。
信中写道:
“孩儿虽幼,粗识礼节,尚知忠义,感念桃源之情,每每想到,无不三叹而流涕。
昔日之乱,家母为护周全,魂归苍天,与父团聚。
孩儿流离失所,无所归处,幸得青玉二君垂爱,拜入山门。
奈何奸贼当道,容身不得,几经周转,生死难测。心无归处,流落四方,危难之时,碗饭救生,心生感激,留军报恩。
今至岱山之水,方知父信,即当面请辞,再行身归,江湖大义,愿结永好。
若有异心,神人共诛。披肝沥胆,笔楮难穷,瞻拜有期,伏惟招鉴。”
黄巾拿着书信,趁着翊棠转身功夫,遁地而走,瞬间消失,毫无痕迹,不禁赞叹。
翊棠按难不住,直奔赵琼大帐,却见帐内灯火通明,身影晃动。本欲进入,听到帐内二人攀谈,起了兴致,制止门卫报信,竖耳“偷听”。
这位面具少年,如今是营内红人,况且平日与御史大人交好,因此守卫并未多想,由他自便,只装作没看到。
“大人,你可想好,真要这么做吗?”帐内,楼兰声音清脆,满是忧虑。
“虽说无奈,但我已做决定。”赵琼叹了口气,做着决定。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做了什么样的决定?翊棠带着疑惑,继续偷听。
“那,阿宝怎么办?”楼兰提醒道。
“正好近日他在养伤,如此,便是最好时机。”赵琼语气中透着庆幸。
与自己有关?翊棠这回更有兴致了,又贴了贴耳,完全不顾形象。
“那我明日就去准备。”楼兰握拳行礼。
难道要出来了?翊棠吓得连忙躲开,生怕被撞见。
“慢着。”赵琼却突然制止,闭目仰天,问道,“我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
“大人心系天下,实乃苍生之幸。”楼兰宽慰道。
“可这样,对他们终是不太公平。”赵琼犹豫着。
“如今天下大乱,众人不想着从军报国,只为各自利益,相互搏斗,惹得朝廷内忧外患,实乃可恶,死不足惜。”楼兰眼中满是坚定。
与武林各派有关?翊棠听得更迷糊了。
“我也不想如此,只是如今各大门派看似联手,却心生各异;五米教高手云集,众人却都不施展真本领,只让阿宝一人‘送死’。”说着,重重锤了锤扶手,发泄怨气。
“大人妙计,不仅可破邪教,更可借其手,让各大门派自相残杀,消除实力,便于日后肃清。”楼兰为她倒了杯茶,送到面前。
“是啊,当下并无良策,那普生寺去了许久,仍无进展,必是懈怠。”赵琼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普生寺?他们不是撤走了,究竟是这么回事,翊棠满心疑团。
“如今,命八大门派各自突袭,许之重诺,必然尽心尽力。届时,城门可破,邪教可剿,各大门派,也必然损失惨重,实力大减。”赵琼又喝了一口茶。
“大人英明。”楼兰附和。
“先命三大门派首攻,到时他们争功心切,必会暗斗。这北门纵使坚固,怕也难敌人海。待攻得差不多时,再令其他四派出击,他们为夺军功,必然会背后捅刀,届时三大门派腹背受敌,说不定可一举歼灭。”赵琼策划着心中“妙计”。
“是啊,江湖四派为争正派之名,必然会竭尽全力,到时他们相互攻击,彼此消耗,即便不成,也会削弱邪教实力,我们再派部队出击,三伙势力,必能一举歼灭!”楼兰越说越兴奋。
“至于那普生寺,即便他们攻破东门,必然也会损失惨重,我们再趁机收拾残局,不费吹灰之力。若是攻门不破,也会实力大减,到时我们随便按个罪名,便可名正言顺趁机肃清!”赵琼眼中透着凶狠,拳头越握越紧。
“大人忍辱负重多年,终于要实现心中所愿!”楼兰提前向她庆祝。
“兄长一心报国,这帮武林败类不但不感激,还暗害于他。什么正派邪教,依我看,都是朝廷蛀虫!各个心怀鬼胎,还将侠义挂在嘴边,真是可笑。”赵琼冷笑一声,“如今,将他们全都连根拔掉!百姓可安居乐业,朝廷也可一心抗敌,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这回,翊棠可是全听明白了,原来这赵琼早有对策,竟策划出如此周密计划。自先前,剿灭浪荡军后,始终放不下心中仇恨。不禁对她的“狠毒”产生畏惧,瑟瑟发抖。
每日相处,本以为彼此已然知心,不成想,她竟有如此腹黑一面,真是伴君如伴虎,如此蛇蝎,令人不寒而栗。
同时,翊棠对她的价值观感到崩溃,武林各派虽然各有纷争,但却为穷苦百姓提供庇护之所,怎能说他们毫无作为,蛀食朝廷呢?
战乱之后,朝廷从未关心百姓疾苦,若不是有这些门派庇护,怕是有更多人遭受兵灾、劫掠、饥寒之苦。
如今有人将他们组织起来,传授武艺,惩恶扬善,明明可以帮助更多人,而她却被仇恨蒙蔽双眼,再难看清前路。
翊棠本想进屋劝说,但想到相识多月,她竟没有跟自己述说半点,想来,也是时刻提防自己,再想起之前,总是将自己支开,秘密策划普生寺攻击东门之事,更加心灰意冷。
道不同,难共谋,果然朝廷中,都是些阴谋家。翊棠心如死灰,曾经美好,此刻都被赵琼刚刚“完美”计划斩断。不再留恋,就连行李也不想收拾,如此“肮脏之境”,一刻也不想久留。带着一剑一箫,飞身而去。
黑夜下,琴箫声起,由上至下,笼罩全营。曲中满是悲凉,令人心寒。
赵琼与楼兰连忙冲出,见左右无人,向守卫问道:“刚才可有什么人来过?”
见楼兰问的急切,守卫慌了神,颤颤巍巍回道:“方,方才,阿宝大人在这儿。”
“来了多久?”赵琼一下就慌了神,皱眉问道。
“差不多,半炷香的功夫。……”守卫自知犯错,说完纷纷跪地求饶。
他都听到了?赵琼心想,心中万分痛苦,如同万箭穿心,他定是对自己失望透顶。如今,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武功了得,如何追得上,这天下之大,又该去哪寻找。
想到这儿,赵琼反而释怀了,既然改变不了,不如坦然接受。她一反常态,异常冷静,并未发火。
随着箫声淡去,一支琴箫从天空坠落,正巧落在赵琼脚下。她躬身拾起,心中酸楚。随后命士兵起身,独自转身回帐,隔着帐门冲楼兰嘱咐道:“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是,大人。”楼兰躬身行礼,见赵琼这般模样,很是担心,但此刻,还是让她独自一人,静静思考,最为合适。
……
翊棠满心悲切,离开军营,直奔北门而去。
水面上,冷面男子带着随从二人,早已等候多时。
一叶扁舟,三人成行。
方才赵琼帐内对话,始终围绕翊棠脑海之间,挥之不去。让他有些慌神,既悲切,又绝望。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温柔善良的“赵师师”,岁月早已将她磨炼成犀利决绝,做事不讲情面的“赵琼”。
一时间,不知是该责怪这个“无情”的“赵琼”,还是当年“不辞而别”的自己,亦或是这个连年战乱,烽火连天的动荡朝廷。
正悲切着,猛然抬头,看到河中三人,愣了愣神,眉头舒展,漏出久违的兴奋笑容。
不由得,加快脚步,冲着三人挥手,兴奋的叫道:“义父!”
“哎!”冷面男子喜笑颜开,没错,此人正是当年救风家于危难之际的“秋水”!
秋水踏河而出,翊棠飞步上前,二人迎面相拥,这是久违的拥抱和熟悉的温度,激动得让人不禁煽人泪下。
“义父,我好想你。”翊棠不似儿时,如今已高出秋水半个脑袋。他双腿跪地,将头深深埋在怀里,抹着泪水,更像个孩子。
“好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秋水紧紧搂着面前这位少年,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十年前,将他抱在怀里一样。
时间仿佛一下穿越回从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让人羡慕。久别重逢,却早已物是人非,如今,秋水苍老了许多,翊棠也已成年。
金身少年和瘦脸男子也凑了过来,看着二人喜极而泣的样子,不忍打扰,站在一旁默默擦泪。
痛哭之后,翊棠心中宽慰许多,既有对家人的怀念,也有亲人重聚的喜悦,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对赵琼的悲情。
他微微整理情绪,缓缓抽身,看着身后熟悉又陌生的二人,问道:“义父,这二位是……?”
“哦,翊棠,来,我为你介绍。”秋水也悄悄整理情绪,挤挤眼,将眼中含泪咽了回去,转身为翊棠引荐。
“这位,你们应当见过。”看着翊棠一脸疑惑,并未直接回答。
瘦脸男子上前恭敬行礼,打趣道:“当年一别,已有数载,今日,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说着,递上一支琴箫。
翊棠看着他手中那熟悉物件,回忆涌上心头,这通体行书,古铜色泽,正是当年遗失的“九霄”!
他难以置信的接过九霄,认真观摩,确认无误,随后怔怔看了看面前男子,吃惊道:“您是……侯大人?”
“正是!”侯万金喜笑颜开,冲身旁两人“炫耀”道,“哈哈哈,难得小兄弟还记得我!”
秋水也是一脸喜悦:“侯大人是我黑水军领队,平日以商家身份隐匿,负责搜集各处情报。”
想不到,今日竟遇到两位故人!翊棠更加欣喜。
“小子,你可还认得我?!”金身少年与他人不同,脸上透着一丝不悦,上前一把拽过翊棠,面向自己。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