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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五文一个,粗茶七文一壶,来往的客官,茶肆坐坐不花一文。”驿道边上经营小茶肆的中年男人吟唱着自创的吆喝,用搭在肩头的长巾擦了擦汗,不放过一次向途经茶肆的游人展露热情的机会。
夕阳将要落山,天边红云如血。
女主人辛勤地擦拭着擀剂子的面板,棚外三个孩子大的带着小的,围绕茶棚你追我跑,小脸上满是汗水,不时发出欢快的小声。
宋延、慎思、言灵三人坐在茶棚里,脱漆的老旧黑桌上放着三口大碗,一提茶壶,还有几个堆放在黄纸上的大白馒头。
三人都不曾吃喝,各有心事。
道路耸峙的大树夹着一条黄土平坦的大道,道上满布车辙脚印,将要入夜,驿道上偶尔出现几个风尘满面的来人,买了馒头便行色匆匆离开。
此地离桃源县已有一百多里地,天高人远。
言灵从青布包裹中取出路程图展开,目光盯着小如蚂蚁的“桃源”二字,看了很久,默默不言语。
补充好水囊的慎思偷眼观察她,顿时心情复杂,满腹的话几乎绷不住。转眼看宋延,师兄恰恰望着他,一惊,喉头凸了凸,把话咽了回去。
夕阳暖暖的余晖照在宋延轮廓分明的侧脸,冲淡了他眸中些许疏离冰冷。
桃源小县夜幕降临,星罗棋布。
西市长街上的油灯又明又亮,市民的欢笑和步伐,到了某处门楼自然而然地止住了,他们选择绕道而行。
江家千春楼关张以后,各类关于狐妖的传闻传得满城风雨,沸沸不止,加上后来江家死了那么多人,千春楼旁的民宅也无人敢住,一直空置着。
眼下狐妖是捉住了,老百姓的习惯却一时难改。
这些,却给了江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夜黑风高夜,溜门撬锁时。
经过一下午的研究,她制定了个严密的计划,并且在系统地图上做了标识。
入夜后,先从临湖的墙面翻墙而出,进入西市找到标记的民宅,从这户人家背后的小巷绕了过去,悄无声息地摸近千春楼,藏身在一颗大树背后,默数三百声,同时警觉地观察四周。
五分钟过去了,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周围黑黢黢的,除了细碎的风声和蝉鸣,什么也听不见。
只有千春楼附近可恶的蚊子发现了她,举家出动,就这一会的功夫,细白的脖子上已经被叮咬了四五个包,越挠越痒。
耳朵边嗡嗡嗡地,全是蚊子兴奋的欢呼。
江芹迅速撤离树边,猫着腰来到千春楼东面,伸起手,点过一扇扇紧密排列的长窗,到中段突然听见轻微的一声吱呀,手上一顿,接着用手掌尝试着推了推窗,有松动。
昨晚闹出不小动静,底楼的门窗多有松动损坏。
江芹拿出避水珠,借着灵光照亮,窗上贴着昨天衙门新补上的封条,就它了。
她揭下封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窗户里爬了进去。堂内桌椅七歪八倒,折断的菜牌,酒缸的碎片狼藉一地。
门边地上还残留着几抹血痕,已经变成深黑色。
想到石伯,江芹露出疑惑的表情。
让她起疑的不止是死而复生。
一个五十开外的老仆人,似乎很受东家器重,对江家两代经营者的发家史如数家珍。而她在这个世界年龄不过十九岁。
在江家当值三十多年的仆人,为什么回答不上出二叔是否娶过妻,她怎么会养在江大爷夫妇膝下。
当时江芹思忖片刻,有了一个自己也大感震惊,毛骨悚然的答案。
这个答案凝固在脑中里,挥之不去。
她走回楼梯边,尝试着挪动只剩半个缸体的残破大缸,缸底擦响石地,在发出一点尖锐的声音,便立即停止了动作。
往腰间一摸,那里别着满满一皮囊的水。她拔起木塞子,催动避水珠引起水流,借助水流的巧力,悄无声息地挪开的大缸。
赫然暴露出缸底几乎与石地颜色融为一体的传输阵。
她蹲了下来,开启了传输阵。
一道椭圆形,边缘虚化的传输门立即出现在面前,这是一个石道的入口。
越是深入其中,江芹的心跳速度变得越快。收起避水珠的光芒,蹑手蹑脚地无声前行,石壁凹槽中嵌着形状怪异的长明灯,整条石道呈现出墨绿色调。
几乎可以确认,这是梦中那个地窖无误。
石道尽头是一方石门,门上雕刻着一颗苍天大树,树底镶嵌多颗红色宝石,树上结的不是果实,而是尖刀。
凭借梦境记忆,江芹扭动门边机关,竟然真的打开了石门。
笨重的石门轰隆隆敞开后,眼前是长方形的石室,空气十分干燥,四面墙均立着半墙高的柜子,上面堆满了竹简、布帛、绢轴及各色书籍。
有些书籍堆放不下,用黑色帙袋装束靠在柜子边,米袋似地,开口一致向外堆放,不乏有书画从没扎紧的袋口掉落。
江芹从袖中掏出面团,照样往地上丢了几个,确认没有异样,一步步走近石室内。
在石门两侧的博物架子上,取来几本没有封皮的旧书,一目十行快速地翻阅。大多是菜谱,边上有朱批,几行蝇头小字,多次提到一种叫做蜜汁的酱。
室内穹顶刻画着她看不懂的阵法,似乎是用什么东西交换什么,两处阵法中间连接处画着一颗色彩斑斓的大树,树下落满红色石块。
整个石室气氛诡秘。
“蓬莱仙山……秦帝血玉……”江芹努力辨认,才辨认出这几个字。布帛上的画很奇怪,由六小副画组成,每幅之间有所关联,似乎能连贯成一个简短的故事。
她正聚精会神地琢磨,突然听见旁边柜子传出响声,像是风中的风铃,清脆,细微。
目光移到柜子的把手上,手指犹疑着要不要伸过去时,柜门突然打开,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倾倒了下来。江芹一惊,飞扑过去。
眼疾手快地撑住,与此同时,掌心如触电一般,猛地将东西推回柜中,缩回手来,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两具干尸……
柜子里竟然藏着两具扭曲不成样的干尸?!
江芹抿紧双唇,勉力压抑着胃里的翻涌,好在胃里空空,没有剩余,否则非吐了不可。
几个深呼吸后,她发现干尸身上垂着两枚令牌,下面缀的不是流苏,而是一个小小的银制铃铛。所幸干尸形状可怕却没有异味,一咬牙,将令牌翻了过来。
“司天监,杨违。”
“司天监,施可封。”
她在心里默念。
他们是司天监的人?
目光向下一瞥,突然发现干尸底下压着一封信,信面有血渍,仍可以通过笔画推测出,上面原本写着“密函”二字。
正当她伸手将要将其抽出时,石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十步,愈发清晰的脚步声突然停在了石门外,紧接着传来机关扭动声!
轰隆隆——
石门开出一道细缝,接着越开越大,一张眼袋深重的苦脸出现在石门外。
江芹无声地喘息着,感觉肾上腺素猛地在身体里飙升,快要爆表,呼吸都有些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