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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士们所下禁制,也分各种形式。施术之法不同,玄士道行高低各异,设出来的禁制,也便不同。
如当前这个,连尺廓都进不得,那便是高级的术法,禁的是气。
人有人气,暖意融融,鬼有鬼气,阴冷森森。世间活物,魑魅魍魉,妖邪鬼怪,哪个都少不了各自的气息。
她方才在周遭看了一圈,大殿墙外也好,墙内也罢,都未曾听闻有任何鸟雀虫豸的声响。在这深夜之中,此处当真是安静地过头了。
除非是那术士,特意施了法,让其不能靠近。
这世间的各类气息,驳杂得很,他设下如此严格的禁制,鸟雀虫豸飞来爬去,难免会有所牵动。
他防的是贺令姜这般的术士,又不干这些鸟雀虫豸的事,因而便索性将此类活物都驱逐开去。
不得不说,此人手段当是不低……
贺令姜立在墙边,侧首看向身旁的裴攸:“你可还记得以前跟着师父修习时,他让我们蒙眼辨物的事?”
想到此事,裴攸眼中不禁含了笑意:“当然记得,彼时我可是输给你不少次。”
人心、鬼怪,纷繁驳杂,瞧上去纯美善良的,未必可信可爱,媸丑邪陋的,也未必当诛当恨。
鬼魅精怪之物,更是精通幻化遮掩的方法,往人身上一附,或者幻作人形便叫人摸不着头脑。
因而,修习玄术之人,辨物从来不靠眼睛,或者说不看东西的表象,他们辨的是气,要瞧得是拂去薄纱之后的东西。
彼时,长梧道长为了教他们这一点,便特意让两人蒙眼辨物,透过感受面前人或物的气,去判别它到底是什么。
有时,领到他们面前的是一名垂垂老者,有时,则是一个垂髫孩童。
或人,或鬼,或精,或怪,不一而足。
时间久了,这蒙眼辨物之事,也便成了他们之间的游戏。
裴攸虽不善符咒之术,但在此道上也算颇有悟性。
初时,贺令姜还能胜他一筹,到后来,两人便难分伯仲了,因为眼前之物,两人都几乎能同时闭眼辨出。
游戏也便渐渐失了乐趣。
然而,有一次,贺令姜可是又结结实实地胜了裴攸一次。那次便是一向自持天资奇绝如他,都不由对她心生佩服。
在翻阅典籍之时,贺令姜曾发现一术,名唤逍遥诀,可暂时将人的气息隐去。
抹去人身上的那股气息,整个人便如山间雾林间岚,如风如尘,如月华如日光,是这世间的自然。
无声无气无息,逍遥自在。
这术法,在紧要之时,甚至能暂且瞒过天道。
传说,古时曾有修士用此法,在历劫之时成功避过天道降下的前两道天雷,至受了最后一道,成功飞升。
毕竟是传说中的事情,这近千年来,也没听说真有哪个修士飞升成仙了。
对着这种估计传说,旁人都是看看便一笑了之,可贺令姜这人偏与旁人不同,对此生了兴趣。
她翻了诸多典籍,又费劲心思,终于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琢磨出了这道逍遥诀。
那年她同长梧师父回北境,她又叫裴攸来蒙眼辨物,不禁如此,便是连长梧道长都被她拉来一道参与。
而后,她指着两人前方,问他们可能在五息之中辨出眼前是什么。
裴攸两人分辨再三,只当她戏弄在戏弄两人,面前明明空荡荡地,没有任何气息。
然而等他们扯下遮掩的布条,却发现面前正站着一名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赫然是镇北王裴俭,一旁是贺令姜得意洋洋的笑容。
不说镇北王裴俭是个大活人,便说他这些年在北境战场上淬炼出的那身铁血之气,是瞒也瞒不住人的。
可无论是裴攸还是长梧道长,竟都未曾辨出他来,甚至还以为面前无人亦无活物。
长梧道长这才知晓,贺令姜这半年来时常往屋子里钻,竟是去研究那古籍上的术法了。
长梧道长不由戳着她的脑袋直骂:“你可知晓,术法也是不能胡乱学的,一个不小心便是走火入魔、要你小命的下场!”
这孩子,竟然不声不响地折腾出了如此惊人的东西!
骂虽骂,然而他心中又不住地自豪,瞧瞧,这就是他徒弟,不过十六的年纪,便从古籍中自行琢磨出一道失传的术法来。
虽不知这逍遥诀是否能当真瞒过天道,然而她能瞒得住他这个师父,便是胜过了世间玄士。
要不了三年,在符咒一道上,这孩子必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旁的裴攸,更是心中对她佩服不已,禀赋惊人也便算了,难得是她还有想法、肯花功夫。
彼时不过十二岁的裴攸,在那一瞬间,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于玄术一道,若想超越那些平庸之辈,立于山巅,善思敢做愿磨更是缺一不可。
对他来说,阿姮,便是那个在他少年时,激励他一路同行攀援顶峰的人。
只不知不觉间,从他八岁初识,到后来一路相伴,那个人又渐渐地成了他心中一处惦念不忘的温软。
“你是想用逍遥诀来躲过这禁制?”裴攸眼中含笑,他先前也是想到了多年前阿姮施过的这个法子。
不得不说,两人还是心有灵犀的。
贺令姜点点头:“这等禁制,都是在一定范围内,结一个感知外物气息的结界。我们如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这层结界,其余的便无需担心了。”
人要在其中往来寻走,这等禁制也算是省了麻烦。
“那便靠你了。”裴攸笑着道,然后后退几步留给她施术的空间,向四周张望着放风,以防有人过来察觉不对。
而这一处,贺令姜双掌相对,而后翻转结印,口中微张,一大串繁复拗口的咒语便无声无息地流泻而出。
她声音放得极轻,便是站在三步远外的裴攸,也只勉强听得只言片字。
贺令姜十指翻飞,而后抬起右手两指捏诀,在空中绘了两道繁复的符箓,她指尖轻轻一拨,那半透明的符箓便落到了两人身上。
紧接着,她快走两步伸手拉住裴攸,轻声道:“屏息。”
两人身形一轻,便越过了墙头,到了大殿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