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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泽又离开了丹阳的位置,还往前走,她想看看她走到下一个位置时,是否墙上还会有字。
胡云川问:“前面还有吗?再往前不就是你的位置了吗?”
懿泽道:“我还没有继任女君,女君殿怎么可能有我的位置?下一个位置,如果还会出现什么字,那前面那两个位置留下的字,也未必是茱洛和丹阳的;如果前面墙上的字是茱洛和丹阳所留,下一个位置就不应该有字。”
说罢,懿泽还是约莫着距离,走到了下一个石像应有的位置。
没想到,懿泽才刚站到那个位置,脚下便黏合住了,紧接着,她的脚失去了知觉,从脚趾开始一点一点的化作了石头。原来,方才体温变凉、身体轻飘、失去心跳只是濒死,石化——才是真正死亡的来临。
胡云川见状,大吃一惊,他忽然悟到,母神的后人有命中注定的死处,所以一定要走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才算走到生命的尽头。而第十八位女君的位置,就是属于懿泽的。
明白这一点后,他瞬间又懊悔自己的蠢笨和迟钝,如何就让懿泽走到了那个位置?
胡云川突然方寸大乱,他跑到懿泽身边,弯腰抱住懿泽的腿,试图把她从那个位置移走,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都抱不起来,推也推不动,眼看着懿泽与女神殿的地面严丝合缝的融为一体。
懿泽意识到自己就要石化了,如同前面十几位立于女君殿墙边的女君一样,她前世总感叹母神的后人总是不如父神的后人长寿,不曾想,她竟然成为了最短命的一个。
胡云川还在用力的挪开懿泽,他用拳头向前捶着懿泽石化的脚,捶了半天,手指手背上已经鲜血淋漓,懿泽的位置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眼看着石化的部分已经从脚向上延伸到了腿,恨的仰头长啸。
懿泽听得出胡云川叫声中的痛哭和愤恨,感到他的尽力和无奈,也说不尽内心的触动和悲哀,劝道:“胡公子,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也许,我真的大限已至,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想办法让自己离开这个地方,继续你的人生,忘记我,放弃吧!”
“我不要放弃!一定有办法,我想想……我想想……”胡云川环视着女君殿的一切,他拼命想回忆进入女神洞后所见所闻的信息,可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头晕转向,脑袋要爆炸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懿泽一点一点的石化,他努力的回忆,终于想起方才说过的“泪入目,死生复”,惊叫道:“对!母神之泪!只要在你完全石化之前,我到外面取回母神之泪,放入你的眼中,你就可以重生!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
“可是……可是我要怎么去外面?”兴奋了一下下,胡云川立刻又被打回原形,他更加焦躁不安,神经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抓破脑袋般的想问题。
懿泽虽然看不到,也察觉得出此刻的胡云川像疯了一样,她情知阻止不了自己的石化,也阻止不了胡云川想要救自己的痴心,她心里难受极了,那种悲哀,岂止是害怕死去?
胡云川转着圈看女君殿,不住的回忆他们进入女神洞后的事,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道:“我们掉下了女神洞的小水池,然后是进入历史长廊,一直是一个方向下坡,白点一直看得见,所以隧道是直的,同一个方向的下坡,一直一直的下坡,走了很久很久,然后到了女君殿,白点是女君殿的门……所以,在女君殿内,殿门的对面是离外界最近的地方……”
女君殿石门的对面,就是“女君殿”三个字的下面,这个位置离懿泽很近。
胡云川像是神经错乱一样,带着宝剑就要去凿这里的墙面。没多大一会,剑鞘已经磨破了,只敲碎了石壁的一小点,上面有些碎石落下。组成墙面的有大石壁、也有小碎石、还有土,因为这本来就是山体的一部分。
永琪也已经来到了勒得海,伤口马马虎虎的愈合后,他就躺不住了。在瑛麟的建议下,他们重金请了几个熟识这一带的人来带路,采用天亮后上山、天黑后下山,不在山上过夜的策略,花了几天的时间,从小凉山穿过重重叠叠的山路,终于来到了格姆山附近。
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们这次带了充足的物品,其中包括弓箭。
瑛麟说担心再遇到狼或者别的什么猛兽,弓箭射程远,能远远的就将猛兽射死,以免身受其害。永琪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人人都背着弓箭上下山,不过,他们这次并没有遇到猛兽。
有本地人带路,他们便不会走弯路,因此很快就来到了格姆山附近,带路的村民将格姆山指给了永琪。永琪这才发现,格姆山很高、很陡,而且山上无人居住。他是来找懿泽的,可是懿泽不可能站在一个地方等着他来找。虽然懿泽曾经提过格姆山,可他找到的也就是一座山,并不是懿泽,也不知道懿泽是否曾经来过。他顿时陷入迷茫,竟不知费力来到这里之后能做什么。
随行的侍卫们对周围指指点点,相互言说着这里的山水之美。
永琪举目四望,的确是山清水秀,美不胜收,可是他无心欣赏美景,只想快点找到懿泽。
格姆山的周围有几个村庄,永琪想向这里的村民们打探有没有人见过懿泽或胡云川,问了几个人,描述外形总也说不明白。永琪于是向人借来纸笔,准备画出懿泽的形貌,以便寻找,提笔时忽又转念一想,懿泽是个女子,又受了重伤,形貌不佳,恐怕不肯轻易见人,于是改画了胡云川的半身像,一连画了好几幅,然后吩咐侍卫们分头拿画像问人。
问了大半日,果然问到了一个见过胡云川的人。
那是个住在格姆山脚下的老者,向永琪陈述道:“这个人,我只见过他一次,那天他带着他媳妇从这爬山,说是外地来的,之前在这求子,后来得了身孕,上山还愿的。他媳妇肚子都有些起来了,还爬山,真是不容易!奇怪的是,只见他们上山,没见她们下山,兴许是从别的路下山了吧!”
“他媳妇有身孕?”永琪听得心里乱乱的,关切的问:“他媳妇长的什么样?”
老者纳罕道:“你这人真奇怪,关心人家媳妇长什么样做什么?”
永琪勉强笑着,无奈解释道:“画像上这位是我的内兄,我们相别时,他还尚未娶亲,别来也不多久,他竟然已经有了媳妇,还有身孕,故此感到稀奇。”
老者笑答道:“那恐怕是你先前不够了解你的内兄,老汉清闲,那天观察他们好一会,那两人并不像新婚夫妇,他们赶路又爬山,一会背着、一会抱住,彼此间配合十分默契,一看就是老夫老妻了!”
永琪听的心内一团火,手掌发麻,恨不能此刻将胡云川狠揍一顿。
瑛麟在一旁补充问道:“想必他的夫人,一定十分貌美了?”
老汉摇了摇头,摆手答道:“没看清,那天只跟你家兄长搭了话,他那位小娘子蒙着面纱,站的远,也没跟咱们说一句话,只看得出身形!”
永琪心里闷闷的,虽然不敢肯定老汉嘴里说的人就是懿泽,但男的是胡云川总错不了。胡云川喜欢懿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事实,好不容易争取到懿泽的同意,带懿泽离开,之后断然不会离开懿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所以这个有身孕的女子一定就是懿泽。
想到这里,永琪火冒三丈,不想再听眼前这个老人讲话,他转身飞奔到勒得海边上,搬起一块大石头,重重的砸入水中。
瑛麟跟着跑到了湖边,喊道:“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呢?”
“不要管我!”永琪吼了一声,踹着岸边,脚下打滑,差点滑了下去。
瑛麟忙抓住了永琪的衣服,将他按坐在地上,劝道:“你这是何必呢?他们之间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闭嘴!”永琪又吼了一句。
瑛麟无奈的坐在永琪身旁,一言不发。
永琪突然抓起胡云川的画像,撕了个粉碎。
瑛麟见状,料想永琪此刻一定恨不得杀了胡云川,心中暗自欣喜,永琪越是愤怒,对她越有利。她心知肚明,懿泽是神,而她只是一个凡人,她当然是不可能除掉懿泽的,她能做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在懿泽和永琪之间架起一个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胡云川在女君殿的墙上凿了半天,也不过还是凿下一些碎石粉末,却把他的剑都断成了几截。
可懿泽的身体却石化的越来越多,从脚腕到膝盖、到腰间,她感到腹中的动静越来越弱,她想,她又要失去一个孩子了。想到这里,懿泽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
胡云川看到了懿泽的眼泪,痛哭流涕的走到她身旁,抿着她的眼泪说:“不要哭!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懿泽摇了摇头,含泪答道:“不是我……是我的孩子,他快要死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让我的孩子,先我一步死去……”
听了这句,胡云川也心痛极了,腹部一旦石化,孩子自然比懿泽更早死去。就算晚一会能救回懿泽,孩子恐怕救不回来了。他深深懂得,身为母亲的懿泽,已经承受了一次又一次失去孩子的痛苦,那滋味,一定心如刀割,他这么在乎她,怎么忍心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他必须赶快想出办法。
胡云川想到了龙锡杖,他飞奔到白色石门外,蹦上去取下龙锡杖。没有了龙锡杖的石门即刻开始下落关闭,胡云川敏捷的从地上滚了进来,在石门落下之前滚回了女神殿。
时间紧迫,胡云川又忙站起,双手紧握龙锡杖,将龙头对准“女神殿”三个字下面的墙壁,冲了过去,龙头与墙面相撞,发出偌大的声响,可墙上还是只掉下了一层墙灰而已。
胡云川想,他大约是没有资格使唤龙锡杖的,于是又火速到懿泽身边,抓起懿泽的手,一起握住龙锡杖,奋力将龙锡杖击向墙面。
这一下,墙面终于有了斑斑裂痕,碎石和土一点一点的往下掉,胡云川嫌这掉落的速度太慢,后退几步,加速向前跑去,用身体一下子撞在碎裂的墙壁上,碎石和土砸了胡云川一身。
可是他成功,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原来,女君殿和外界只有一墙之隔。
他们从历史长廊进入女君殿的道路一直是下坡,等同于在山内下山,此处已经离山脚下不远,钻出墙洞,他一眼就看到了勒得海。他想,或许这一切就是懿泽的先人在数万年前做好的安排,让后人危难之际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胡云川没有时间想太多,他必须在懿泽的腹部石化之前将母神之泪、勒得海之水取回来。他带着一身土灰飞奔下山,跑的太快,绊住了斜着生长的一棵树露出的树根,一下子滚下山去。他却嘴角微扬,暗自庆幸,因为滚下山要比跑下山快的多。
下山后,他一路跑到勒得海边上,却忽然想起没有盛水的容器,又沿着水边小跑,边跑边看哪里能找来一个盛水的容器。
瑛麟一眼瞄到了胡云川,虽然他的头上、身上都沾满了土,也比先前守了不少,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轻轻的拍了拍永琪的肩膀,微微笑道:“王爷,您正在找的那位内兄,他来了。”
永琪顺着瑛麟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然是胡云川,他浑身带着泥,正在往这边跑来。
永琪立刻站了起来,快步的走向胡云川,大喊:“胡云川!你把懿泽藏哪了?你快把她还给我!”
胡云川一看是永琪,情知他与永琪但凡见面是非起争执不可,可是他此刻哪有时间与永琪争执,干脆掉头飞速的往回跑。
永琪好不容易才看到胡云川,一定要跟着他才能找回懿泽,哪能罢手?于是永琪穷追不舍,还一边喊着:“胡云川,你给我站住!”
胡云川忽然想起方才似乎在永琪腰间看到了佩剑,又立刻调转方向,奔向永琪,及到永琪跟前,一把抢了永琪的佩剑。慌忙之间,永琪抓住了胡云川的衣袖,问:“懿泽在哪?”
“你不配知道!”胡云川只说了这句,一掌击在永琪胸前,将永琪打入水中。
瑛麟朝侍卫们喊道:“来人啊!你们快来保护王爷!抓住他!”
不远处的侍卫们都快步赶来,有两个跳下水去救永琪,剩下的都去追胡云川。胡云川知道瑛麟一向不是善类,且在他看来,永琪的为人也好不到哪去,只怕这些人追着他发现懿泽,对懿泽不利,索性一拳一个,全都打入水中。
荣王府这些被瑛麟专程挑出来的高手,十数人攻一人,竟然顷刻间就全都被胡云川撂进水里。
永琪和侍卫们都在水中挣扎,相互救援。瑛麟在岸上,却不急着救永琪,而是盯着胡云川,只见他将永琪的剑拔出扔掉,用剑鞘灌了水,转身往回跑。
瑛麟有些纳闷,胡云川以往一向喜欢当面奚落讽刺永琪,从京城来云南的一路上,也没少奚落瑛麟。可今日的胡云川,来去匆匆,不多言语,又如此狼狈,夺了剑却只是为了用剑鞘灌水,恐怕这水有妙用,而且多半与懿泽有关。若是如此,她如果拦下这水,一定对懿泽大为不利。但胡云川功夫极好,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侍卫们爬上岸,并将永琪拉了上来。永琪一上岸就左顾右看,不知胡云川跑向何处。
“他往那边跑了,你们赶快跟我去追!”瑛麟说着,便往胡云川跑的方向追去。
永琪与侍卫们都跟着瑛麟,跑着去追胡云川。
胡云川惦记着用这水救懿泽母子性命,自然跑的飞快,当永琪等人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又走到格姆山上山的道路上了。他一手持剑鞘,一手爬山,生怕水洒出去,又急于快点到达,早已顾不得走的是什么路,脚上的泡磨烂了不知道多少次,在山道上留下一串血脚印。
永琪、瑛麟等追到山脚下,也跑的气喘吁吁,身上带着水、冲着风,真是又冷又热。
瑛麟望着胡云川的背影,脸上带着些许生气,像是为永琪不平一般:“表姐一定在山上!那位老汉说只见他们上山,不见他们下山,可见他们已经在山上同住多日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永琪想到胡云川一看见自己就跑,分明是心里有鬼,他愤愤的握住拳头,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瑛麟突然指着胡云川的背影,朝侍卫们喊道:“给我放箭!”
永琪正在生闷气,忽而听见瑛麟这句话,愣了一下,迟疑的看了胡云川一眼,又回过神来,阻拦道:“不可放箭!”
弓箭就背在侍卫们的背上,等永琪这一愣一迟疑,箭已从弦上飞出,哪里还来得及?
永琪带着一颗忐忑的心,眼看着十几支箭飞向胡云川。
瞬间,胡云川的背上,上、下、左、右都插上了箭,其中两三支都正中要害。永琪神色慌乱,不敢想象下一幕。
胡云川已经走近了砸破的墙洞门口,以为胜利在望,却不想后背忽然成了靶子。他强撑着一口气,慢慢走到墙洞口,扶着墙洞的边沿,颤抖着声音喊:“懿泽,抬头!”
懿泽隐隐感到外面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她听见胡云川的喊声,惊恐的抬起了头。
胡云川拼尽力最后一丝力气,将剑鞘中的水泼向懿泽的眼睛。下一刻,胡云川倒了下去,侧躺在洞口。
水,进入了懿泽的眼睛。
她感到时间和空间的交错,她似乎看到轮回隧道中,那个瘦小的自己,从化骨池中汇聚真身,重回格姆山,进入女君殿,锁定向自己即将石化的身躯。历代女君石像心中的灵玉同时亮起,共同向懿泽输入巨大的神力,懿泽前世的凤凰真身与元神凝结一体。
离开格姆山、冲入天宫、跳进轮回隧道、投生人间,杭州、京城,皇宫、荣王府,她好像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前世与今生交汇,她分不清自己是谁,但却感知到石化的身体在渐渐复苏,雷击出的黑灰肤色也恢复如常,心中碎裂的灵玉汇成一体,眼睛也重见阳光。破碎的绿珠碎片纷纷回到龙锡杖的龙头上,又是一个完整的龙眼。
她意识到,重生的不是凡人索绰罗·懿泽,而是前世的格姆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