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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公安厅的大会议室里,梁铁军坐在会议桌的一角,看着古厅长在那里唾沫横飞情绪激昂,自己的思绪却早已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从去年年底忙到现在,连春节也没休息过,一个接一个案子,如今终于能有差不多五六天的长假,可以带老婆出国去玩玩了,而且说不定这次度假,还能让老婆怀上孩子,我可是早就想当爸爸了......
想到了这里,他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
“这案子,就由刑侦一处负责......铁军,看你的了,”古厅长突然点了梁铁军的名字,“监狱里的一个少年犯,几天前死的不明不白,甚至引起了其他犯人的恐慌,上面对这事非常重视,你们一处牵头,尽快破案。”
梁铁军猛然惊醒,心里立刻暗暗咒骂一声,妈的,我的假期完了!又要被老婆骂了......
会议结束后,他带着满心的不爽,直接拐进了古厅长的办公室:“老板......”
古厅长当然知道他的来意,主动给他泡了杯茶,又指了指沙发,笑着说:“先坐吧,喝点茶,朋友送的上好的铁观音。”
心里不爽归不爽,梁铁军还是马上道了谢,坐下后双手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一阵扑鼻的清香。
其实吧,我还是更喜欢喝可乐......他又开始习惯性地神游天外。
“铁军啊,这案子很重要,省政法委领导对它很重视,”古厅长见梁铁军的情绪不高,就主动给他解释:“我看你开会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是在想着你的假期吧?但我相信你会对这案子感兴趣的,而且这案子有点棘手,所以也非你不可,毕竟,你是我们厅里公认的第一破案高手。另外,我向你保证,这个案子结束后,我肯定会给你批假的,同时再多给你延长三天......”
听到古厅长最后的那几句话,梁铁军心里才舒坦了不少。
接着,古厅长从办公桌上拿来了案情资料,放在了他的面前:“先看看吧。”
梁铁军外号“案痴”,越难的案子他越喜欢,而且他破案也确实有独到的眼光,很多看似无法侦破的案子,他都能从细微处找到破绽和漏洞,并且一步步抽丝剥茧,直至找到真相。
他翻开资料,看了片刻后就皱起了眉头。
这案子确实古怪,两天前的5月18号晚上8点左右,监狱里的一个少年犯在洗澡后,莫名其妙地突然狂性大发,不但打伤了身边的另一个犯人,还要爬墙越狱,期间无视警卫的鸣枪示警,直到触碰到了围墙上的高压线,才当场被电死。
突然发狂?
梁铁军的第一反应就是突发性精神疾病,或者被人偷偷下了某种药物。但他很快就否定了,前者的概率太低太低,后者就更不可能了—-毕竟这是在监狱里。
案情资料上还说,死者被高压线电死后,从十来米的高度摔了下来,整个人已经被强电流烧成了一块焦炭,经过法医的验尸取证后,胃里没有可疑的食物残渣,他吃的东西就是那天监狱里的饭菜。而死者的血液里同样未发现异常,也就是说没有被注射过其他的药物或者毒素。
同时死者生前在监狱里的表现一切正常,没有被私底下欺负虐待过的情况。另外,死者从小到大,也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疾病的记录。
还有几个不可忽视的细节:死者的四个家人除了姐姐以外,都在两个月前陆续离世。在死者去世的三天前,他接受过姐姐的探监,而在死亡的当天上午,还收到了邮局寄来的一件衣服。
一个正常人突然就变成了一条疯狗,而且还胆大包天地敢去爬高压线?
难道是故意自杀?那自杀的理由呢?
如果是因为家里亲人的去世,心里承受不住打击才决定要寻死,那么这也太牵强了,都过去两个月了,真要寻死早就死透了,何必等到两个月后?
而家属来探监,必须是通过正常渠道审核受理的,寄给犯人的衣物,也要经过层层检查,应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梁铁军的眼眸逐渐亮了起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犯人不可能是突然患了精神疾病,也不会是蓄意自杀,这里面肯定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
古厅长看着梁铁军的表情变化,就知道这个案痴已经陷进去了,不由地心情大好,马上说道:“需要任何人手或者技术上的支持,厅里都会满足你。”
“不用了,我带我们一处的黄伦和白峰,另外再把技术化验组的两位大师借我用一下,就足够了,”梁铁军站了起来,又伸出三根手指头:“老板,你刚才答应我的,再加三天假期。”
“行,没问题,只要你搞定这个案子!”古厅长笑着说。
关昭平已经在监狱的医务室里躺了两天了,他的脖颈和颈椎严重错位,现在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也有几块淤青,这是陆小江突然发狂的那晚,把他给当场打伤的。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三个男人走了进来,前面的那个看上去挺年轻,但从他一身的警服就可以看出,级别不低。
“关昭平?”他的声音低沉。
“是我,”见到警察来了,关昭平不敢造次,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但后脖子还是一阵剧痛。
“你躺着就行了,”对方出示了证件,在关昭平面前晃了晃:“省公安厅的梁铁军,问你些关于陆小江的事情,听说平时你和他的关系不错?”
“我和他......关系也就一般,”关昭平压着嗓子,又指指自己的脖子:“和他关系好,他怎么会把我弄成这个样子?当时差点没掐死我......”
梁铁军摆摆手:“我们就是来查他为什么突然发疯的原因,说重点吧,在陆小江活着的最后一天里,他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全都告诉我们。”
“时间长了,记不太清了,”关昭平耍了个心眼,小声嘟囔着。
他再过几天就可以出狱了,自然不想多说什么,怕言多必失,更怕节外生枝。
梁铁军的警服口袋里鼓鼓的,他摸出一罐可乐,打开后直接喝了起来,然后斜眼瞥了瞥正在舔舌头的关昭平,风轻云淡地冒出一句:“记不清了是吧,那就让你在这里多住几年,好好地回忆一下,或者,你想去成年犯监狱的海景套房里住一段时间?”
关昭平吓了一跳:“别别别,我说我说。”
“这就对了嘛,”梁铁军满意地笑了,顺手拖了张椅子坐下,又拿出一个微型录音机,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然后对关昭平昂了昂下巴,你可以说了。
关昭平理了理思路,用如同老鸦般的难听嗓音,开始叙述事情经过:“陆小江死亡的三天前,他的姐姐来给他探过监,从那天之后,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整个人也有点暴躁,我听狱警说,他姐姐在探监那天,对他说过不少狠话......”
梁铁军一挥手:“先不管探监的事情,你就告诉我陆小江这几天说过些什么?”
“他就是成天在那里瞎哔哔,骂他姐姐这个小贱人,居然还敢有脸来看他啥的。在他翘辫子的那天上午,教官给他拿来了一个纸袋,里面好像是件灰色的T恤......不对,应该是套棉内衣,我看到那件衣服还不错,想要问他拿来穿穿,但想想还是算了,这是他姐姐送来的东西,我可不要。”
“嗯?你认识陆小江的姐姐?”
“根本不认识。”
“哦,继续说。”
“那天吃完晚饭,我和陆小江一起去水房洗澡,他洗完澡后,就穿着那件内衣,我当时还笑话他身体太虚,五月份还要穿这个,他说山里的晚上很阴冷,风又大......我们走回牢房的半路上,他说身上有点热,就脱掉了穿在外面的囚服,又过了没多久,他突然怪叫一声,转身掐住我的脖子,我没想到这家伙好端端的会对我动手,就和他打了起来......”
梁铁军打断了关昭平:“你的意思是,陆小江毫无征兆地就对你动手了?”
“是的,但是我打不过他,我真的想不到他的力气居然那么大。他就一边掐着我,同时把我一路拖到了操场上,后来,教官和狱警都来了,他还是像条疯狗一样,扭着我的脖子不肯罢手。”
“那时候,他说过些什么?”
关昭平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警官,当时他完全就是个疯子啊,嘴里胡言乱语地根本听不清,他拖着我穿过操场,走到了围墙边,就把我放下来了,然后大叫着‘放我出去’,接着就开始爬墙,岗哨的卫兵朝天开枪也不理,最后爬到十来米的高度,碰到了高压线,当场就被电死了。”
梁铁军和身边的白峰对视一眼,白峰问关昭平:“陆小江走出浴室后,过了多久开始对你动手的?”
“半分钟左右吧。”
梁铁军点点头,站了起来:“我们有事的话,还会来找你。”
出了医务室,梁铁军又找到了陆小江的教官:“问你点关于陆小江的事情,请跟我来。”
他们去了大操场的边缘,也就是陆小江触电身亡的地方,在那里原地走了几圈后,梁铁军抬头盯着上面的高压电网,问道:“这里围墙上的电流强度是多大的?”
教官看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手上还握着一罐可乐的年轻警察,心想你行不行啊,但还是马上回答:“直流电压在3000伏以上,基本上碰到就死,而且会死的很惨。”
“那个陆小江也真是够勇敢的,他给其他犯人上了一节生动的课,叫做面团是怎样烤熟的,”梁铁军嘴一歪,冒出一句怪话,接着又问:“他爬墙的时候,你们没有警告过他,上面是高压线吗?”
教官指着围墙边的扩音喇叭:“当然警告过了,我们用这个给他喊话,但他根本不听,岗哨的守卫朝天鸣枪,他也像没听到一样,就不管不顾地往上爬,他这完全就是找死。”
“确实啊,想找死的人,谁都拦不住,”梁铁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灌了一口可乐:“那么陆小江平时性格怎么样,有没有......怎么说呢,就是喜怒无常,脾气古怪这种?”
“他在犯人里面属于比较老实的,平时也还算守规矩。”
“他会和其他犯人发生冲突吗?”
“没有过,他是关昭平的跟班,所以没人会为难他。”
“就是那个被他弄伤的黑皮?他发起疯来,居然还敢对自己的老大动粗?”梁铁军有点不信,又问道:“关昭平是怎么样的人?”
“关昭平是这里的老油子了,平时一肚子的坏水,和谁都能混的自来熟,而且他以前在外面跟的老大,好像也有点势力,所以其他犯人看在关昭平的面子上,都没有主动去欺负过陆小江。但我还听说,陆小江入狱的第一天晚上,他在洗澡的时候,屁股被开水烫伤过,在医务室养伤整整三个星期,听说那次就是关昭平出的鬼点子。”
“哈,发生了这种事,陆小江居然还会愿意和他混在一起?他是猪脑子么?”梁铁军被逗乐了。
“可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犯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我们也看不太懂......或许,陆小江根本就不知道是关昭平使的坏。”
梁铁军自言自语:“难道这次是陆小江故意挟私报复关昭平,最后觉得报复不成,才自杀的?”
“梁处长,我觉得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关昭平都快被陆小江掐断气了,但陆小江突然又把他放开了,然后直接掉头去爬墙,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啊,只差一步就能弄死他,却又突然去爬高压线,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梁铁军琢磨了好一会儿,又问道:“听说那天上午,他收到过家属寄来的一件衣服?”
“是的,陆小江当晚就穿着这件衣服,在他触电身亡后,身上的衣服也被烧焦地不成样子了,现在只剩下了几块碎片,你们需要的话,我这就去拿。”
“好,带我去看看。”
虽然那件内衣已经成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碎布,但这次省厅技术组带来的各种检验仪器设备,还是全部用了上去。
通过化学试剂分析后,这就是件再普通不过的轻薄型棉质内衣,牌子很普通,市面上很多商场里都能买到。
一个狱警在旁边解释:“家属送过来的任何东西,都必须经过至少两个警卫的检查,还要过X光,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梁铁军戴着口罩,弯下腰细细地观察着这几块碎布条,又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我需要两份视频录像,一是陆小江死前的,二是他的家属来探监时候的......哦,这是那天临死前的监控录像?行,那就先看这个好了。”
三个警察在电脑屏幕前坐下了,现在播放的是水房门前走廊上的监控。
白峰指着屏幕,对梁铁军说:“头儿你看,陆小江从浴室出来后,只过了十几秒钟,他的身体已经抖得很厉害了,像是嗑过了药的样子。”
“你想多了,”梁铁军缓缓摇头,“这里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几分钟后,他突然凑近了屏幕,警卫那时候连续朝天开了两枪,陆小江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突然放开了已经被他掐得直翻白眼的关昭平,开始飞快地爬墙,他的身体动作看上去非常轻盈。
“没看出来,这小胖子的身体很灵活啊,”梁铁军轻轻说道。
身后的狱警插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哦?那他是怎么样的?”
“很迟钝。”
梁铁军回头看了看那个狱警,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对方点点头,再次强调:“确实很迟钝,就是个普通的小胖子。”
难道真的是失心疯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更大的可能是被下了药,只有在药力的激发下,才会突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能量......但是,监狱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梁铁军点了一支烟,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了片刻,又问狱警:“在陆小江死前的几天里,有没有生过病,比如感冒咳嗽肚子疼之类的?这里的医生有没有给他开过什么药?”
狱警马上打电话给医务室的负责人,对方很快就来了,同时把这里的各种药品名单,以及最近半年里配发出去的药品登记手册,全都一起拿了过来。
这里的药物种类虽然不多,但是分发制度和外面的医院相比,管控更加严格细致。梁铁军和两个同事埋头研究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或者异常的地方。
既然和药无关,毒就更加不可能了,那陆小江怎么会好段段地发疯的呢?
梁铁军的眉头越锁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