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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达多总结说:“当一种疾病的风险因素在人口中变得如此高度流行时,这种因素就会吊诡地渐渐消失在背景中,成为听不见的噪音。”
大伙儿都在抽,大伙儿都知道吸烟不好,烟草并不止害我一人,如此公平,不如得过且过。
戒烟在短时间内看不出自己与肺癌的距离,或许只是咳嗽少了,气更顺了,但是多巴胺分泌少了太多,由烟草带来的快乐少了太多。
梦骊气得一把将桌上的笔记本、记号笔都拂到地上,学那么多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她对覃修说:“我真后悔没有早点看这本书,我应该不遗余力地帮爷爷戒烟的。如果我早知道这样的结果,我就会叫我爸妈过年的时候别送两条烟了。”覃修说:“谁也不想这样,别想那么多,想多了自己不好受,对爷爷也没好处。”
“小时候的我还挺爱想的,我认真地思考过要发明长生不老药,然后分给谁谁,亲人是一定得留的,朋友不能少,想想,隔壁邻居都是我见惯了的人,突然消失会让我难过,也分点吧。想着想着,突然发现,哦哟,这得大规模生产啊!我不希望任何一个认识的人消失,包括我自己。人生苦短,人说没就可能没了,我真不知道爷爷真要……”说着眼圈泛红。
覃修抚摸她的头说:“即使没有长生药,我们也可以陪伴在他身边,让他不孤单就好。”
事实上,爷爷唯一使用的药物就是止痛药。
爷爷想吃什么并不是由他自己决定,而是由被阻塞的食道决定。一开始,爷爷还能吃下肉,后来只能喝肉汤;一开始他还想吃几块鱼肉,后来闻到腥味就犯恶心;一开始他还能吃切得薄薄的苹果片,后来颗粒太大、稍有硬度的食物,或吞不下或会引发呕吐。
没办法,子女们只能想办法把食物煮得很软,所谓的粥基本都是米汤,根本不管饱;蔬菜切得很细,煮得软烂;用可以保留果肉的榨汁机榨出浓稠的果汁,带到医院兑开水给他喝……
一个老人本想含饴弄孙,静静地在梦里睡过去,却不想活得那么凄惨,忽然什么都想吃,什么都吃不下,想出去散步再看看这繁华人间,却蹒跚着走不远。
他隐约从突然变得异常孝顺的子女身上看到了病魔的身影,自知时日无多,和病友叹道,过一天算一天吧,不知道哪天就见不到你们咯。
子女听到病友转述,当场落泪。
昔日,见到爷爷的人都要夸一句,老爷子身体真好,红光满面,能下地种菜,脑子还清楚,吟诗赋词样样行。谁知道,就是“身体真好”让爷爷掉以轻心,以为咳嗽只是多年吸烟的毛病,没大碍,以为胸口疼是年纪老了,心脏出了毛病,结果耽误了正经检查与治疗。
难怪人们说小病不断大病不犯,或许正是这些人经常上医院检查的缘故,把某些大病的萌芽扼杀在摇篮里了。平常健健康康的人,碰到头疼脑热,不会当回事儿,能扛就扛过去,不能扛就随便吃点药,并常有“我自己就是医生”的自负心理,哪知大病正在暗度陈仓。
子女们私下抹泪,老爷子最后恐怕不是被病所杀,而是活活饿死的,遭罪啊!
在《死亡的脸》里,舍温·努兰说,已有研究证实癌症病患的身体对于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等物质的利用存在某种程度的不正常,有些肿瘤可以让人体的白细胞释放恶体素来影响食欲。
如此下去,最后的问题势必是身体营养不良,缺乏足够能量抵抗病魔,导致“肌肉耗损;体内蛋白质总量下降,导致器官及酵素系统功能失常,并且对免疫系统也会造成重大影响”。
书中介绍了1946年的诺奖得主哈佛教授布里奇曼,在他79岁时癌症已是晚期,而他坚持完成7册科学论述的索引,将其送达哈佛大学出版社后,便开枪自杀,遗言是:“社会不应该让人自己动手来结束生命,但今天很可能是我还有力气采取行动的最后一天了。”
梦骊看了很是动容,在生命末期,病人在癌症的折磨下变得虚弱无力、呼吸困难,多个器官丧失正常机能,整日和床榻作伴,遭受褥疮感染,吃喝拉撒都要依赖他人,或许还会受人诟病。
这时候,他的意识模糊,他已经没有能力表达自我的愿望了,他看不到蓝天,闻不到花香,晒不到暖洋洋的太阳,他只有不知在何时才能消失的病痛。
《非诚勿扰2》里,李香山得了黑色素瘤,“我不怕死,我怕生不如死。”在意识尚且清醒时,他坐在轮椅上与秦奋一同来到海上,让他推他入海,在他面容尚未被癌症摧毁前,以短痛阻断长痛。
覃修有个亲戚已有96岁,一直住在杭州医院里,浑身插满管子,不能动弹不能吃喝不能交谈,如此生活已有六年,他的孩子以这种方式延续他的生命。他们孝顺,不想他离开自己,然而,他活得快乐吗?他们不得而知,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死亡,或许真的是解脱吧。
可是,出于伦理,谁下得去手结束病人的生命?法律也不会容许这等事发生的。
一周过去,子女都有工作要忙,照顾爷爷的事情基本落在梦母身上,病房凄凉得连护士都摇头,太冷清了,都没个人来看这等死的老头。
邻床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外地人,肝硬化晚期,近来准备放弃治疗回老家去(等死)。他住院两周,除了一个女人,没别的人来探望过。那女人伺候了他几天,后来便不再来了,听小伙子说,她放弃了和他的感情,准备将腹中的胎儿打掉,反正他俩没领证,谁也不欠谁。
爷爷见他可怜,常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一些,也不管他是否喜欢,总比他天天拖着个病恹恹的驱壳去食堂打稀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