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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杨洲分手后,君怜赌气不回家,不理会父母的一切联系,不喜和旁人多言语,把自己闷在单位卖力地工作,躲在房间发疯似地画画。
这下,薛母又不干了,跑到她面前哭诉:“你躲得过去,你爸,气都撒我身上!我要离婚!”几番哭闹,君怜一声叹气,算了,再怎么说,也是生她养她的父母,怄什么气呢!可能,这辈子,她注定与爱的人没有厮守的福分吧。
想起A,不知他怎么样了,有没有把她从记忆里删除,是否还记得未来想见时坐下喝杯茶的“约定”。
一切回到原点,父母安排相亲,她负责出席,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薛父很不满意,回家后,就奔到她的房间,把画夹、书都扔到地上,骂道:“一天到晚搞没用的!让你画,让你画!”君怜又惊又怒,头脑只觉一股热流急刷刷地往上冲,浑身颤抖。五分钟后,她转身便跑,这个家,再也不要回来了!
妈妈跟在后边小跑说:“你去哪?慢点,慢点!”君怜跑了一截路,慢下来,等妈妈追上。妈妈说:“你爸脑子敲坏了,不要睬他。”君怜不说话。
妈妈说:“等他闹够了,我说说他。”君怜吼道:“说?说他有用吗?他听得进谁的话!”妈妈说:“那有什么办法,我们都是苦过来的人,不想你过苦日子,所以一门心思给你找条件好的人家。”君怜冷笑道:“条件再好,看不起我们家,我下半辈子受气?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对我好的不要,找个像他这样的,又喝酒又抽烟还打老婆?”妈妈不语。
等到城乡公交,君怜头也不回地上车,她在微博上说:“各有各的坚强与脆弱,你不懂此时的我为何失望,正如我以为这时的你有多荒唐。没有必要让彼此照自己的路走。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把自己放到了合适的地方,发挥了最大的价值。活出自己就好。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被公平地对待,希望处于平等的社会。”
几分钟后,陌生网友“木心易今”评论道:“平等?苛求平等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事情。这个社会并不是纯粹的零和关系或者非零和关系,有时一山不容二虎、此消彼长,而有时又是互相拉扯、相扶相依。利益教会所有参与者衡量与权变。如果他意识到不公平,他就会想办法应对,也许是羞耻,也许是毫无用途的忌妒、诅咒。然而由此可能引发的恶行却威胁他人的生命,剥夺他人的生存权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君怜回道:“我不想参与到什么竞争、扶持里,不想剥夺谁的生命,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活,谁也不要来打扰。”
木心易今说:“听从内心的声音并不是什么难事,最大的关卡并非来自他人,恰恰是自我。我不常和他人比较,人外有人;和自己比,每天进步一点点,那点和别人比较后获得的虚荣,在巨大进步前不值一提。所以我永远和自己比,而不轻易和他人攀比。”君怜没有回复。
车徐徐出站。她望向窗外。晴朗了才一天的天空,再次涂上灰色。外面雷声脆亮,将所有的声音都给遮蔽;闪电偶尔露脸,一道明亮的线在空中闪烁,曲折。
阵雨来得猛烈,满天大雨从天空一直往下坠,没有畏惧,痛快淋漓。行道树不住地摇曳,本就颤巍巍的嫩叶,晃了晃,痛恨雨和风的欺压,却无法也无处表达内心的愤怒,只好垂着脑袋咬紧牙关。
好不容易捱过暴风雨,以为一切都可以平静,然而到了次日,下午一两点,天空的颜色又灰暗了。
身边的老人忽然搭讪,大方地介绍自己是刚退休的物理老师,问君怜的学历及所学专业、工作。她如实回答。
老人夸她的专业实用,他痛批中国教育弊端,把学生引入文科的泥淖,却不教实用本领,只教虚头八脑的文史。其实文科的东西,在家都能学习。文秘谁能做?没有专业背景的人照样可以,有些脑子灵活的人比大学生还要好。
君怜礼貌地笑笑,他对文科有偏见,她没意见,这年头,谁还没个偏见呢。一般,人们认为理科生只会换灯泡,能吟诗的少数派令人惊喜;文科生只会吟诗,能换灯泡的少数派令人咋舌。人们习惯用传统观念去思考,这是过去赠予的经验,给思维提供捷径,并且,这往往是经过历史证明的正确的选择。正因为如此,刻板印象产生了,一些正常的事情变成了不可思议的奇迹,一些平常的做法涂上了不正常的色彩。
老人说他认识一个女孩——也是在乘车时偶遇,聊了之后便结为忘年交——此人兽医学研究生本硕连读,在读期间考出英语专八,毕业后考试成为公务员。“这人很优秀!中医应用性很大,今天学了明天还能用到,对吧?跟这个小姑娘聊中医,啧啧,《本草纲目》信手拈来,养生之法侃侃而谈!我拿出珍藏几年不舍得吃的虫草给她鉴定,她说我拿的是头草,属于上乘,还说虫草补虚损、壮肾阳、益精气,乖,头头是道。我一高兴,让我老伴儿炖了五年老鸭,好好招待她。”
君怜只是点点头。
老人继续说,跟女孩讲起易经,她说得头头是道。君怜有点不耐烦,敷衍地赞叹几句,惋惜自己本想了解这门学问,只听闻它非常玄乎难懂,因而生畏,总是不敢接触。老人鼓励她有兴趣还是应该去钻研,学得好则终身受益。
老人说自己真心为女孩着急,三十好几的人,想成家,但是到现在恋爱还没谈过。他反复强调她真的很优秀,上回省里举行比赛,解剖鸭子那块,她得第一。里面就她是女的,她能拿第一,说明她是有真本事,巾帼不让须眉。
他很为她着急,这么优秀的人大事没着落,真是可惜。他叹息,其他真的很好,就是自然条件呢可能稍微差点,相貌不出众。君怜暗想,嗯,这就是了!男人讲究大男子主义和外貌主义,正常。
老人说,姑娘前不久在网上注册相亲,还没人约见,人家留言,唉哟,研究生啊?君怜随口道,女生学历高,能力突出,的确可能给男人压力。
谁知老人立即否定,没有的事!这都是自己心态不正,两个人过日子,合得来就好,关学历什么事情?君怜点头附和道,是的,这的确是心态问题,恐怕还是找年纪大点的男人好。老人同意道,是啊,她想找个三十七八岁的人。但是现在的人都很现实的,这个年纪的男人嫌她年纪大,人家还是想找二十四五岁的姑娘。
老人问君怜有无男友,她直言单身,他便叮嘱,如果相亲,男方提出回家什么的话,这个男的肯定不可靠。“这方面你也懂的吧?女孩子在这方面一定要谨慎。”他紧接着讲授相亲的注意事项,以及判断对方是否值得托付终生的标准。
君怜暗想,大爷,我的相亲经验都够写一本书了,真的不用您费心!
终于到了车站,君怜跟老人道了声再见,急忙下车。雨已经停了,天地间重新召回闷热的空气,烈日在头顶上呼呼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