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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骊得意地说:“跟你说喔,我们村可是旅游区,四面八方都是山,就是正儿八经的山里头。”覃修说:“空气很好,适合度假、养老。”梦骊连忙说:“是的是的,以前有上海人过来,问我爸这里有没有房子出租,他们要养老。但是他们挺古怪的,不要水泥房,要瓦片泥巴房,你说现在村里哪还有这种房子?”
覃修说:“这种房子一般都很老,不安全,农村搞新农村建设,就淘汰了这些危房。老年人念旧,只能到山区找。”梦骊说:“是的,好多东西都消失了。你看那边,以前是篾丝厂,我们村有好几个呢,我妈以前还去厂里拣篾丝。”
所谓“篾丝”就是从竹子上劈下来的一条条细丝,可做成竹席、竹箩筐等等。泡过药水后,人们将篾丝铺开晒,过去,厂外的小路上都是散发药水味的淡黄色篾丝。
有些孩子们把篾丝捡回家,将一根横向连接两个对角并以一定弧度粘贴于事先用旧报纸裁成的正方形或菱形上,另一根竖着连接两对角,然后粘上两条细长的尾巴,系上绳子——简易风筝便做好了。
不知现在还有多少孩子会做这活儿,估计寥寥无几,毕竟市面上有颜色艳丽、形象更生动的风筝,更灵活,更轻便。
她自己也是多年未做,没那群人凑热闹,连动手的劲儿都没有。又听闻风筝线割喉的新闻,她对风筝只有追忆的心情。
原本,梦骊门前是一大片高高低低的田野,到了春天,紫云英在绿野里摇曳,放眼望去,全是绿里带紫,非常漂亮。
后来,很多村人都外出打工,没人种田,偶尔有人追风种种吊瓜(起先说治癌,后又传说致癌)。再后来,为了改造农村,村干部将这几片添规划成一片人工湖,夏季,从水库放水,开发漂流项目。遇到台风天,几天大雨,水库的鱼便随着水流成群地冲到了湖里,钓鱼爱好者便坐湖边垂钓,悠游自在。
村委还将部分田地改造成花圃,向日葵、格桑花、大丽花等等各种各样的花儿轮流开放,吸引外地游客前来观光。
“早知道我就带鱼竿来了。”覃修遗憾地说。梦骊惊喜道:“你真喜欢钓鱼啊?没事,下回再带,跟我爸培养培养感情。”
对于钓鱼,她爱不起来,主要是等鱼上钩的时间太过漫长与无聊,放把躺椅让她睡觉还差不多。“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他很喜欢垂钓,只要不是刮台风,只要有空,他可以坐在水边一天一夜。那时,放空脑袋,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的那刻,那成就,无他能及。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条鱼是什么!”这是钓鱼的刺激。梦骊表示难以理解。
“那个刘经理,还来找你吗?”覃修问。前段时间,他经常去车站接送梦骊,故意在售票窗口前长时逗留,为的就是让刘经理看到。梦骊说:“没有,以前跟他说我有男朋友,他知道是假的。现在看到真人了,他这个胆量,哪敢喔!而且最近也不好过,听说要调到后勤还是干嘛去了,反正就是管不着我了。”覃修说:“那还行。”梦骊道:“吃醋啦?”
覃修说:“有什么吃醋的?我是怕他烦你,你闹心!”梦骊偷笑。
意犹未尽时,梦父打电话催他们回去吃饭。他拿出红曲酒,对覃修说:“小覃,这个喝过没有?好东西诶。”覃修恭恭敬敬地端着酒杯,说:“那我可得尝尝。闻上去很香。”梦父说:“自己酿的,喝了头不痛。”
梦骊悄声对覃修说:“哄好老丈人,事半功倍!”
事实证明哄他并不难,酒桌上一坐,豪爽些吃菜喝酒,说话别不着调,老人家就乐开怀。相对而言,梦母比较难哄,因为覃修不知道她好哪口,总觉得女人心,海底针。待大伙儿都上桌,女主人还得在厨房磨蹭半天,灶台擦一擦,砧板收拾好。
覃修礼貌地过去叫她吃饭,她也只是乐呵呵地让他多喝点酒多吃菜,还谦虚地说自己手拙,没弄几个像样的菜。他知道这都是妇女的朴实,但不知这是她的真实还是遵循传统罢了。
酒喝了一半,爷爷风风火火地过来,心想着要看看孙女所谓才高八斗的男朋友到底是什么货色,别又是和她一样自大狂傲。梦骊忙上前搀扶他落座。
爷爷开玩笑道:“吃饭都不叫我,回来也不去看我。”梦骊笑道:“今天忘记带好吃的给你了,带男朋友空手讨红包,我要羞死的。”爷爷笑道:“这个就是小覃老师?”
覃修连忙说:“爷爷,我叫覃修,西早覃,修行的修。”爷爷点头道:“这姓不多见的。”覃修见梦母给爷爷拿了酒杯,端起酒瓶给他倒酒,又给梦父满上。
爷爷抿了一口,说:“小覃啊,沾你的光,爷爷才喝得到这好酒哪!”梦父叫屈道:“我说给你,你说不要的。”梦骊笑道:“老爸,爷爷那是假客气。”
爷爷笑吟吟道:“还是孙女知道我。”梦骊又道:“爷爷,跟儿子还假客气,下次他送什么,你只管收着。”梦父说:“就是,爸。”
他们对教师带有无条件的尊敬,见覃修不像有些年轻小伙说话那般轻浮虚夸,也不像浪荡子那般花头精多,便拭去他离过婚的“污点”。
反而是梦骊感到不自在,总觉得表面风平浪静,内里肯定孕育着某种强大的破坏力,说不定家人正在伪装和平暗里考察呢,不知道覃修合格没有。
爷爷的本意是灌醉覃修,俗话说酒品见人品,要是他哭笑撒酒疯或者满嘴吹大牛,则断定这人方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倘若他只是走不出直线话略多,吐出的话依然中肯,则判断此人确实沉稳。
怎奈覃修酒量好,一斤半的酒灌下去,依然谈笑自如,倒是梦父难得有人陪喝酒,喝得脸颊通红,音量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