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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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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男生都肆无忌惮地开各种淫秽、无理的玩笑,仿佛胖女孩长一身膘就能刀枪不入。“嘿,你老婆来了。”

    “你舅老婆!泰山压顶吃得消哒?”

    有些男生假装劝她的女同学:“这样的人,你敢跟她一起出去啊?”

    表面上她漠然置之。谁都以为她经得起玩笑,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却是深深的自卑与痛苦,对一切都耿耿于怀?

    她怕自己发飙,会被别人施以更刻薄的待遇,“照镜子看看吧肥妞,看谁在冤枉你!”她害怕这样的对峙。

    因此有苦也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哪怕看着心仪的他和别的女孩手牵手,她也没有勇气在别人面前难过一下,反而要鼓起勇气笑得更放肆。大家都觉得她性格好,爱笑,只有自己知道,笑只是为了掩饰细腻的情愫。

    爱笑的人,在他人眼里就是最抗打击的玩笑对象,人人喜爱,人人伤害。她最怕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夜的黑,给她最大的包容,容许她脱去伪装的外衣,撕掉疲惫的面具,吞没浑身赘肉。

    没人会看到她的悲伤,或者惆怅、失落、孤寂。她只会在人后哭。

    喜欢在人前哭的人,常常会有一只手,温柔地将泪拂拭,也许还会有无数的柔声细语萦绕于耳际。而她,却只能让眼泪洗一下脸,然后慢慢地恢复平静。

    她告诫自己,不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弱者或消极悲观的一面。要强的心理,使她习惯将一切悲伤一股脑儿封存,也更敏感,变得越来越要强,越来越容易受伤,伤痕累累也只会独自舔舐。

    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快乐,但只要能够瞒过他人,能够在别人心里树立坚强与快乐的形象便好。

    每天穿宽松衣服,一是图舒服,二是掩饰赘肉,顺道安慰自己,瞧,衣服还有空荡。她知道宽松让她的身材更显肥;但如果选择合身的衣服,肉就会被挤成一坨一坨,别说别人了,她自己首先就受不了。

    一年四季,她身上的色彩永远是深色,黑色、藏青色居多。其实深色更显人沉重、厚实,她能怎么办?穿浅色衣服等着人家说,你还是换回黑色吧,浅色显胖?

    她开始节食,心想,如果能饿得前胸贴后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夜自修时,她没有力气做作业,趴在桌上,摁着胃部,心里喊着,好饿,好饿。晚上饿得睡不着,同学一引诱,便屁颠屁颠地跟上,去食堂买夜宵。饿的人,对热量大的食物抱有莫大期待。

    好端端的胃,被折磨得天天反酸,明明是胃难受,大脑却总觉得肚子饿,总是鼓励她多进食。

    寒假来了,她没有瘦掉一两,反而胖了五斤。跟着爸妈去拜年,她听得最多的话不再是今年考得怎样,而是:“阿耶,阿骊怎么胖成这个样子!”没有一个熟人能够压抑内心的惊奇而选择沉默。每个人都深恐她不知道自身的糟糕情况?

    后面几天,无论爸妈再怎么训斥,她就是不出门,让他们带话给亲戚,身体不舒服。爸妈说:“大过年的怎么能说身体不舒服这种话!”她不管,宁死不要面对幸灾乐祸的亲戚们。

    起初希望合群的她,现在变得越来越不合群了。

    她偷攒生活费报名参加某针灸减肥班,一次一百,要扎八次。扎针的过程并不痛苦,不过是往床上一趟,任由针灸师在脸上、小腹、大腿等处摆弄。疼痛是可忽略的,肉体的痛尚可忍受,精神之痛难以愈合。

    “导师”严肃地要求她一天只能吃一个番茄,一根黄瓜,外加一个鸡蛋,“只有饮食与针灸结合,才能创造最佳效果。这是给身体警示,让它进入减肥的预备状态,使脂肪在早期尽可能多地消耗。只要过了第一疗程,下个疗程你可以多吃一点东西,比如一杯酸奶。疗程中饮食将呈梯级增加。道理很简单,人体需要消耗热量,如果你的胃部提供了脂肪,那么人体中的脂肪就无用武之地了。只有切断新的供给,它才能调用人体储备。这也是人类进化的道理,我们长肉就是为了防御寒冷、补充能量的!”

    他的话太有道理了,于是梦骊哪怕饿得眼花耳鸣四肢无力,也坚持去遭罪。她相信,每天,脂肪都在尽情燃烧!

    到第四天的时候,她走了四楼到家门口,刚敲了两下门,忽然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妈妈开门的时候,看到她顺势倒在地上,一下子软瘫,跪倒在她面前,眼泪瞬间倾泻……

    醒来的时候,梦骊看到妈妈的眼睛红肿。妈妈警告她不可再虐待身体,从此她再也没有去接受所谓的针灸瘦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