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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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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蓬不像其他人一样明知红光耀眼还偏要看向红光。他低下头,刀砍斧削般的轮廓涂满了红鲸落下的万丈红光。

    神色忧郁的北蓬看向不远处的红装乞后,萦绕心尖的思绪,随着隆隆鲸鸣而舞。

    在他尚未披上黑色斗篷之时,他是杀伐果断,几乎没有怜悯之心的修炼者。

    和大多数修炼者喜欢欺凌弱小不一样,他喜欢挑战强大的修炼者,打小擅斗,也嗜斗的他想斗尽天下强者,扬名天下。

    那时候,人们称他“嗜斗之狼”。他手中的刀没取过名字,对他而言,刀,只是单纯的武器而已,无须在它身上多花精力,重要的,是执刀的人。别人把他的刀称为“狼齿”,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一个人,如一匹孤狼;一把刀,如一排狼齿,人执刀挑战八方强者,如孤狼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狼齿毫不留情的撕咬猎物!

    多少年来,被称为嗜斗之狼的男人不知挑战了多少强者。叵测难料的战斗里,命悬一线与身负重伤是这匹徘徊于刀尖上的孤狼必须承受,且必须习以为常的经历。

    如同普通人的家常便饭……

    岁月堆积在这个生活简单而血腥的刀者脸上,给他的轮廓添上了缕缕深沉。

    一人单刀,一人孤战。

    他在一个人的征程里变得孤独,在无尽的孤独里,逞强着一个人的征程……

    慢慢的,男人开始怀疑这场喋血征程的初衷,他痛苦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似乎只是一种“血色的循环”!

    即将到来的明天,和已经过去的昨天,内容都是一成不变的战斗,战斗,战斗!

    刀渐渐钝了……

    他的人,和钝了的刀一样,慢慢觉得自己累了,渐失初衷的刀者,开始厌烦征程。

    又经历了许多次血斗,沾满太多鲜血的手逐渐麻木,他终于萌生了停手的想法……

    于是,他沿着来时的路,想回到跋涉远方之前的地方,那名叫“故乡”的起点。

    踏往远方的征程布满荆棘,转回起点的路满含杀机。被他打败过的人,拦在归路之上,以雷同的赴死之色,再一次挑战他。

    男人垂眸。归途无法逃避的杀机,是他挥刀肆行远方埋下的伏笔……

    或许,是他血色的开场,打下了悲凉的基调,终要以败北的血偿,作为征程的点睛之笔,点明冤冤相报的主旨。

    与之前尽量只争输赢,不折性命不一样的是,这一次,落败在男人手中,转变成挑战者的人们,既分输赢,也决生死!

    那些败在他手下,最终拦在他回家的路上的人,之前都是赫赫有名的强者。输给了他,便输了一切……

    所以,他们拦在这匹意欲归家的嗜斗之狼面前,把刀对准他,企图再争一场输赢,翻转人生的牌。

    若是输了,便再也没脸活着了。

    男人从没有想过,回家的路竟这般漫长,这匹独自跋山涉水的孤狼满目凄凉。

    他深知,用血色茫茫的风尘仆仆,踏一场归途,就算抵达了故里,也没人会欢迎沾满鲜血的自己。

    深冬。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天空灰白,湛蓝已死。

    执单刀的男人在茫茫雪地上行走,走了八千八百余步,第四十四个拦路者出现……

    三招两式,刀鸣如泣!

    拦路者倒在地上。

    白的雪,红的血,鲜艳而刺目。马上就要断气的拦路者趴在地上,看着从自己身上涌出的鲜血像条小小的红色溪流,往四方涌去。仿佛这条滚烫的赤流前方,是即将咽气的拦路者,最想抵达的美好远方。

    顿了顿,被击败的拦路者说了在世的最后一句话,送给执单刀的男人。

    他说:“这是我的终点,也会是你的,你已经回不了家了。”

    执单刀的男人揉揉眼睛,不知是在擦拭双目旁的鲜血,还是他的眼泪。

    沙哑的声线从他的嘴里发出:“我真的,已经回不了家吗?”

    明知故问,无人回答。

    心中一片混乱,恍惚之中,执单刀的男人好像看见了那些早已不在人世的家人与朋友,看到了被嗜斗的自己拖累的人们……

    是啊,自己早已放弃一切。

    放弃了家人,放弃了朋友,从沦为一匹嗜斗之狼开始,便无以为家了!

    无家,怎么归家?

    远处有一只黑色的鸟飞来。鸣声时而婉转,时而聒噪,不知是为了给已死的拦路者献上最后的悲歌,还是为了无家可归的执刀人,送上无处可归的嘲讽。

    执单刀的男人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走,他越清晰地察觉到茫茫半生的一心之田,竟是荒芜一片。既然到不了名为家的终点,那么,风尘仆仆的任意一处,都可以当做命殆之所吧?

    男人丢了刀。

    不争那最强者了……

    累了。

    再遇见拦路也拦命的人,被称做嗜斗之狼的人不再战斗,任别人付诸刀剑拳脚。

    弃了刀,等待死亡的男人奄奄一息,可他最后还是没有死成……一个穿着破烂红装的乞丐女孩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

    此后,从北到南,茫茫归途,一身红装的乞丐一直跟在他后头,总在关键之际救下男人的性命,然后给他疗伤。

    像一朵红花,绽放在他灰暗的人生里,鲜艳的红,闯进他的世界,从此他荒芜的心田,长出了一朵红花,鲜艳的红,点亮了毫无生趣的灰白色的灵魂。

    深冬更深,茫茫大雪覆地。曾年少轻狂如一匹孤狼执单刀肆闯八方的刀客长满了胡子,身上的衣服在拦路者的刀枪剑戟下变得破破烂烂。红装乞丐坐在一座破屋子里,用一块破布给他织了一件黑色的斗篷。

    很多年以后,执单刀的男人想,或许就是在那年的雪夜里,在柴火温暖色的焰光中,在红装乞丐织衣服的一针一线里,他灰暗的人生透进了光,从此倾了心。

    一心所系,一系一生。

    男人心下一片柔软,不自觉地牵起了红装乞丐的手。刚给他织好斗篷,让他披在身上的红装乞丐猛地收回手,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早已弃了刀的刀客。

    红装乞丐说,漫长的一路相随,只是为了让男人安然无恙地抵达妄诞城,然后和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比试。

    戴斗篷的男人认真听完红装乞儿说了一路跟着他、给他疗伤的原因,脸色一点一点变青,他淡淡地问:“所以,你给我织斗篷,是怕我到不了妄诞城?”

    满身红装破破烂烂,脸颊却干净白皙的女孩没有丝毫隐瞒:“没错,我怕你冻死,要是你被冻死了,就进不了城了。”

    “是这样啊……”男人低头,“如果我不进城,你会杀了我吗?”

    “不知道。”红装女孩收回匕首,走到破烂的屋子前,坐在门槛上。

    衣服破烂,头发凌乱,自称乞丐,却半点不像乞丐的女孩看向无星无月的夜空,深深叹了一息,俏丽的小脸露出担忧之色。

    “如果没能完成任务,他一定会失望的吧,可我,不想让他失望……”

    戴斗篷的男人看着皱眉叹息的红装女孩,随之轻叹,然后认真地说:“你会完成任务的,明日,我便随你进城。”

    “当真?!”红装女孩跳起身来,小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这是男人头一次见她欣喜的模样。

    “当真,但我有一个条件。”男人说,“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他跨出屋子,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扭头看向一脸雀跃的红装女孩。

    “倾晨。”红装女孩露出笑容,似乎是因为男人答应了她,她的心情大好,对男人说,“你呢,你的名字呢?”

    “北蓬。”男人看了眼自己的斗篷,躺在了雪地上,任由冬风刺骨,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