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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猎乞,姓奕,名非聆。
和那个携黑色大钝刀的小男孩一样,她也欠了别人的恩情。只不过,小男孩是因为两个小伙伴欠的恩……事实上,非要要说什么恩情,最应该铭记的是他的两个伙伴,而不是那个逞强的负刀男孩。
而馒头猎乞奕非聆欠下的恩情,是为了她自己的性命。
若要问,忧伤是什么颜色的,每个人口中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而在奕非聆这里,忧伤的颜色,宛如涂满她眼眶的红……
要想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奕非聆,除了她宛如紫练悬挂于后背的头发、除了她经久不散的黑眼圈、除了她弓唇性感,唇珠饱满的“微笑唇”、除了她那的对可爱的小虎牙,便只能凭她涂满眼眶的红来认人了。
本应该是忧伤入怀长年落泪的人该拥有的红,偏偏就涂抹于一对灵动且不夹杂点滴忧伤的紫眸底下。
紫发女孩未满十八的人生里,并不算一帆风顺,从学会记事以来,紫眸紫发的女孩便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母亲辞世之际,才对奕非聆说,她们的故乡在很远的地方,那里以贩卖睡眠为生,很少有人知道那座神秘的城市。
晓得的人,都叫它贩眠之城。
在奕非聆诞生于世的第三天,一家三口准备逃出那座贩卖睡眠为生的城市,既然是逃跑,势必免不了追兵……为了让母亲和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逃出城,还没来得及让小女儿记住模样的父亲决定一人拦住追兵。
可还是有人追上了母亲,还把刚来到世界不久的小婴儿的睡眠夺走了!初为人父的男人拼尽一切,将他最爱的女人和小女儿送出了贩眠之城,自己却留在那座城市。
就此,孤女寡母颠沛流离,兜兜转转,最终在妄诞城附近住了下来。
母亲是奕非聆见过最美的女子,也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了。作为贩眠之城的城民,母亲也拥有“倾眠之能”,这是一种可以分人睡眠的灵能,她把自己的绝大部分睡眠,都分给了自幼就失去了睡眠的小女儿……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睡眠都是在母亲那里分来的,奕非聆是一个没有梦境的人,她拥有的,好像只有真实而残酷的现实生活。
小时候,常常听到小伙伴们说起自己做了怎样怎样精彩纷呈的梦,做了什么什么奇妙有趣、甜美的梦,奕非聆总是抬起天真的紫眸问母亲,“妈妈,为什么我没有梦?”
母亲笑着说,“非聆,咱们现在就生活在梦里,那些孩子梦见了我们,就跟我们杜撰他们在现实生活里经历的一切,那个世界远比我们生活的梦境痛苦,只是那些人羡慕不会醒来的我们,故意美化那个世界。”
小小的奕非聆听不懂。
母亲接着说:“活在梦里面的我们,只要一直努力,就可以把梦变得甜甜的,所以我们要一直乐观开朗,只要开开心心地活在当下,就可以把我们的梦变得甜美。”
奕非聆懵懵地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说:“妈妈,往后我会一直开开心心的努力生活,为了把我们的梦变得甜甜的,变得跟糖果一样甜。”
母亲摸摸小女孩的脑袋,“那非聆要答应妈妈,无论如何都别掉眼泪,因为忧伤味的眼泪,会弄坏梦的滋味。”
小女孩嘻嘻一笑,“妈妈,我尝过,泪是咸的,但好像不是盐巴的那种咸,原来那种味道是忧伤味啊……妈妈,我答应你,就算有大狗咬我,我也不会掉眼泪的。”
往后的日子里,无论是被其他小孩子欺负了,或是摔倒了,甚至是被最怕的大狗咬伤了,奕非聆都没有掉过眼泪。
因为她答应了母亲,无论怎样,都不能掉眼泪。她想要生活的梦尝起来是甜甜的。
就在奕非聆骄傲地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不掉眼泪的本事的时候,母亲却坐在破烂的门槛上,面朝远方,咽了气……
想把生活的梦境变得甘甜的小女孩缩在停止呼吸的母亲怀里,久久不愿离去。
直到母亲的怀抱变得冰凉,小女孩的眼泪才没出息地掉落眼眶。
这时候,年幼的奕非聆终于晓得,原来自己不掉眼泪的本事还没有练到家……
小女孩逞强地露出笑容,对已经不会回答她的妈妈说:“非聆不掉眼泪的本事还没有练到家呢,妈妈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似乎是妈妈在赌气,无论奕非聆如何认错,妈妈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邻里把母亲送上山,这一日,奕非聆忍住了眼泪,没掉一滴眼泪。
旁人都在说她是个坚强的孩子。
她说:“非聆当然要坚强啦,妈妈只是暂时从我们生活的梦里苏醒了,非聆要开开心心的,等把生活的梦境变得甜甜的,等妈妈睡着,回到我们生活的梦里,我就可以骄傲地请她永远留在我们甜甜的梦里啦。”
就这样,奕非聆开始一个人生活,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妈妈辞世之前,曾交给她一个饰之精美刺绣的的小挎包儿。里面是她抽取自己的睡眠攒下来的,是留给小女儿的备用睡眠。
小女孩问妈妈:“我们不是生活在梦里面的吗,为什么还需要睡觉?”
妈妈满目温柔地看着疑惑的女儿,对她说,睡觉就跟呼吸一样,是为了继续呆在梦里,没有睡眠,就会从生活的梦里苏醒。
奕非聆斜背着锦绣小垮包儿,一边讨生活,一边想补给睡眠的办法。
可她一路漂泊,始终没有想到法子,储梦挎包里的睡眠一点一点减少,“节约用眠”的奕非聆的眼底,堆满了经久不散的黑眼圈,每隔一日,她才能小睡一会儿。
白马不歇,驰于流年之原。慢慢长大的奕非聆晓得了所谓生活的梦境,只是妈妈送给打小缺失睡眠的女儿稚意温柔的谎言。
可紫发女孩时常在想,如今她生活的现实,真的不是尚未苏醒的梦境?
每长大一岁,妈妈的样子便在奕非聆的心里更清晰一分,从前的她,只知道妈妈是个大美人,就算眼底堆满了黑眼圈,也一样是个无人能比的大美人。
可现在,只要想起妈妈的样子,心口就会像刀刺一般疼。
记忆之中的母亲模样,堆积在她眼底的黑眼圈,似乎总会飞出无形的刺,从回忆之中倾盆而来,刺在奕非聆的心脏。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奕非聆渐渐明白妈妈几乎把仅有的睡眠都分给了她的女儿,本就孱弱的身体没了良好的睡眠,一日不如一日,疲累的身体终于还是崩溃了!
缕缕回忆,伴着寸寸思念,宛如一把锋利的刀,落在奕非聆身上,循环凌迟。
可奕非聆仍要开心自在地活下去,因为她答应过妈妈要开开心心的努力生活……
她不想妈妈拿命换来的生活,被她过成了难尝的忧伤味……
颠沛流离到妄诞城的时候,奕非聆已经用尽了所有睡眠……彼时正处深夜。妄诞城街头,喧声震天。城北一隅,一大群乞丐正在大打出手,好像在争抢一名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奄奄一息。
似乎是为了阻止争斗不休的乞儿们,白袍少年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无比。再拖延下去,白袍少年的性命肯定不保,可是那群乞丐们却在争取救人的“资格”而混斗不止。
大家都想拯救白袍儿,可前提是得由自己去做那个救人的人!
他们都要做那个施恩的人……
妄想凭借恩情,赚取好处!
每个人都想充当拯救白袍儿的善良乞儿,却在你争我抢的延误里,沦为杀人的凶手,本应始于善良的行为,沦为动机卑劣的举止,一场荒唐的讽刺。
似在争取救人的资格。
却已丧失救人的资格。
目睹这一幕的奕非聆心想,反正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何不拼尽最后的力气救下白袍少年?
如此,这场生活的梦境醒来以后,她就可以告诉梦之彼岸的妈妈,在梦醒之前,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心念于此,连打哈欠的力气都没有多少的奕非聆拼尽了所有力气,冲到那群混斗不休的乞丐之央,扛起白袍少年就跑。
乞儿们在后头狂追不休,奕非聆夺路狂驰。被她扛在肩上的白袍儿缓缓睁开眼睛,狂咳之余,便吐鲜血……
奕非聆注意到他醒了,忙问他有没有事情,还让他放宽心,她一定会救他的!
白袍儿扭头看向身后穷追不舍的乞儿们,摇头连连,深深叹息。高估了自己的奕非聆最终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乞丐们追上了两人,像恶鬼扑食一样扑向白袍少年!每个乞儿眼中都燃烧着冰冷扭曲的光芒,像是喂食魔鬼的欲望之焰,给了沉睡在心底的魔鬼以力量,让其掌控身躯,毫无顾忌地施展手段争抢伤重的白袍儿。
没有人留意到倒在地上的紫发女孩像草芥一样被他们踩在脚下!被众人争来抢去的白袍儿嘶哑地叫喊着,他让大家停止毫无意义的丑陋的争抢,可抢红了眼的乞儿却发出更大的骚乱之鸣,盖过了白袍儿的声音。
名为妄诞的城市在浓重的夜色里,诠释着这座城市的妄诞之名。
而在认真诠释妄诞的乞儿们却对他们丑陋的妄诞模样浑然不知。
这群乞儿被心上的魔鬼操纵,来回踏在呼吸渐渐沉重的紫发女孩身上,用看似毫无察觉与无暇顾及的方式举行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