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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大公子是不愿此时回去了,也罢。”
平等王吐词清晰,不急不躁,他缓缓踱步到轩辕留芒身前。
风伯雨师,水伯俱是戒备,神色警惕,轩辕留芒摆摆手,示意无碍,只有常剡依旧如常,平静的站在轩辕留芒身侧,如无物。
平等王深深看了一眼一副下人样子的常剡,“那就回见了,大公子!”
平等王化为青烟,谢必安与范无赦拱手示意,化为黑白两道虹光,自此,只不过互相试探两波,本是剑拔弩张的两路人又散去了,可其中的凶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此去轩辕国,怕是不会那么太平了。”
轩辕留芒伫立良久,转身说道。
无人回答,眼眸俱向北方。
随后不久,一条展翼黄龙,拉着一辆黑漆木古朴辇车,乘风而上,不见踪影。
自此,唐都与轩辕留芒的第一次相遇,就如清风拂过大河,涟漪圈圈,风过后无留痕迹。
这天晨起,旭日东升,距离轩辕留芒等人的离去,又是一旬过了。
起初,唐都以为因果轮回系列任务,该是应在轩辕留芒等人身上,可直到他们离去了一周,这任务没见失败也没见完成,高亮的血红字体依旧。
既然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的任务,唐都倒也洒脱,快有一个月下来了,每天在半盏浮屠倾端端盘子,收收桌子,倒也是乐得清闲。只是每当无人的时候,驼背老叟依然会拿出那流波逐云瓶,倒出两杯伴圣酒,依然会询问唐都想饮一杯无,当然,得到的结果依旧是驼背老叟气呼呼的自饮两杯,随后再闷闷的去往后厅睡大觉。
这一旬的时间过去,其实没什么大变化,不过是门外的翠柏上多出了些寒霜,也不过是门前的青石板角落钻出的杂草更添了些秋意。
“唐小哥儿!这么一大早的去哪儿撒?”
酒楼对面的住户,曾是有槐国京畿赤羽卫的统领,现在只是一个小老头,面相还有些猥琐,常日几乎每天都来酒楼吃喝,一来一去倒也跟唐都有些熟络了。
唐都挠挠脑袋“洛老好,老先生叫我去扇儿街石老二那买些脍食,这时候只有他们家最是新鲜。”
洛姓老头正在就着木人桩晨练,膝肘肩腿,噼噼啪啪声连成一片,随着一声大喝下的提气鞭腿,半个身子的木人桩倒飞老远。
“那唐小哥你先走,过会我带个朋友来喝酒,我跟你讲...”
洛姓老头神神叨叨的贴过来,“我知道你好奇那些神仙轶事,等会过来的,可真是有本事的大仙!”
唐都先是一愣,随后习惯的扭头看向酒楼,真要说什么大仙,这酒楼内的老叟可真不知是什么神仙人物吧...
半盏浮屠倾位于羽林街,属于除了皇公贵胃那个圈子之外,最靠中心的一条街了,而那扇儿街则在有槐国最西南方向,再往西南去已经是荒郊野岭不复人烟了。
从羽林街走向扇儿街,沿途从青石板铺就的干净宽阔的道路再渐渐狭窄,直到快到扇儿街的时候,若不是前几日天气倒也还好,怕又是要泥泞着身了。
石老二的店铺就在扇儿街的东北角,也算是够着了羽林街的一个尾巴。而这个时候的扇儿街已经看不见多少人流了,无他,大部分住在扇儿街的都是务工务农之人,天还没亮就已经去上工了,这时候还能在外闲逛的,不是真的有事情,就是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石老二!你他娘的能快些吧!我站在这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都快到了!再不去上工,狗日的头儿不扣我工钱就有鬼了!”
还没到店,前面已经骂声一片,石老二是个憨厚汉子,他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忙着道歉,手里功夫倒也不得停,跟他那个好吃懒做的弟弟石老四,完全是两个极端,如果是石老四这泼皮在这,那庄稼汉子实则也不敢多言。
约是又过去两刻钟的功夫,终于没人了,唐都这才凑上前去,“石老叔,还是昨儿个那些,多加半数的鲫鱼,这时候汆汤正鲜美,昨儿就这鲫鱼差了。”
石老二鬓发已花白,汗水裹着头发,一缕一缕,他擦了把汗,终于是能偷着点闲,心情正好,“好嘞,唐小哥,等我歇会就给店里送去,酒肆开门许久了,也没喝上一顿酒,今天说不得也要喝个两杯!”
与此同时,羽林街上
洛姓老头衣冠整齐,不苟颜笑,有那么些肃杀的气势流露出来。他径直走到羽林街靠皇都那一角,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也没让他多等多些时候,皇都方向,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顺着光走到洛姓老者身前,原来是两个不同辈分的道士,年长者头戴莲花冠,长发束髻,身着紫衣,后披霞帔,老道士面容温和,眉眼带笑,让人如沐出风。身侧的小道士明显年少,小小个子抓着师傅的手,见到生人也不害怕,眼眸里满是好奇的打量。
“洛统领久等了,我和小徒在路上耽搁久了,还望海涵。”
老道士作揖鞠躬,洛姓老头连忙上前,“仙师可使不得,徐仙师贵为圣上金门羽客,可真是折煞老夫了...”
秋意微凉,露草微晃,可早起时明明是阳光明媚,还没过两个时辰,天空中,乌云遮日。
“明明秋天了,怎的跟还没过夏天一样,这天象,真是怪异。”
唐都有些奇怪,其实石老二也感觉奇怪,“近来天气有些玄奇,怕不是有神仙行神仙事呀。”
石老二担着担子,也有余力陪着唐都闲聊,不多时,二人来到了酒楼,那个半盏浮屠倾的招牌下面。
天色,愈发的暗淡下来。
唐都接过担子,先引着石老二坐下,随后将担子挑着的鱼脍送往后厨,路走过酒楼中唯一的一桌客人,唐都先是看到了对门的赤羽卫老统领洛姓老者,随后哑然,在洛姓老者对面的,赫然是一月之前刚下山碰见的那师徒道士两人。
“这世界真小”
唐都有些感慨,脚步径直去往后厨。
漆黑翻滚的乌云压下,驼背老叟右手端着烟枪,左手敲着驼背,“天不好看,命不好算,人如薄纸,岁岁还要平安哝...”
闷雷如龙,在云层内搅动,山雨欲来的气势愈演愈烈,蓦地,一道炸雷闪过,厅堂内在座之人,除了老道士,俱是一惊,小道士更是惊惶,小手拽着身旁老道士的衣角,便不松了。
雨点终于落下了,刚开始的淅淅沥沥,随后连成珠幕,拍打在檐角瓦上,青石板上,叮叮咚咚。
雨幕愈大,老道士倒也更来了兴致,他一碗酒入口,先是蹙眉,随后舒展开来,就如仲秋盛开的菊花。他对洛姓老者说道,“这酒,可真是了不得!我也算是走南闯北有些年头了,凡间酒水无出其右!”
洛姓老者笑呵呵,也端起一杯酒示意,“这家酒楼开业不过四旬时日,日日宾客满座,下至劳工仆役,上至王公贵胃,无人不夸无人不赞。”
石老二独自一人坐在靠门那边的酒桌,直到唐都端着酒菜上桌,他才手忙脚乱的帮忙接下,屋外风雨未歇,老道士忽然瞥了一眼石老二,随后神情严肃。
“坐门口那人,是什么人?”
老道士与洛姓老者对饮一杯,随后不经意的问道。
“哦,那人啊,扇儿街卖鱼脍的商户,叫石老二,大哥三弟早夭,就剩石老二与石老四这两兄弟,这石老二人倒是憨厚老实,可这命啊,不好,早些年取了个老婆,老婆人也不错,可生小孩的时候难产,最后老的小的都没保住,真是可惜了。”
老道士点点头,明显是心不在焉,旁边的小道士小脑袋一抬,“师傅,那人好像是有些古怪...”
老道士摸了摸小道士的头,“有什么古怪?没有古怪...”
后厨内,驼背老叟磕掉烟灰,有些唏嘘。
酒过三旬,暴雨将歇未歇
店内总共不过两桌人,唐都也乐得清闲,坐在石老二身侧,开始时候石老二还想跟唐都喝酒,被回绝之后只得独自一人饮一坛新酒。
店门忽然被急促的拍响,唐都打开门一看,赫然是上次讲述扇儿街神鬼轶事的三个农户,哦不,现在倒称不得破落农户了,轩辕留芒那一锭金子可让三人改变不少,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从先前的粗麻衣裳换成现在的丝织衣服,这陡然一看差点没能看出来。
“小哥,给我兄弟三人来两坛五年陈!再上五叠好菜,要来三斤,哦不,来十斤干切牛肉!”
三人风貌气势与初见之时大有不同,两旬之前第一次见面,看似豪放豁达的三人,实则有意无意总是还能看出来谨小慎微,尤以见到轩辕留芒一行人时最盛,当然,任何普通人一旦与这一帮大修士的相处,就只是那有些傲然的气度,怕是也难以随意吧。此时再见虽未有趾高气扬,但明眼人一对比就感觉的到,明显都有自信的多。
唐都引着三人往里桌去,路过独饮的石老二,领头的农户眼前一亮,“这不是石老板吗?咋了一人在这喝闷酒呐。”
说话的功夫径直坐了下来,大手一挥,“小兄弟把东西送这桌来吧,我们跟石老二也算是有交情,还从没和他喝过顿酒水。”
石老二有些不知所措,本是一个老实人,半盏浮屠倾的鱼脍都在自己店里购买,可酒楼开门半年自己都没来照顾过生意,今天得以兴致正高,却不想碰上这么仨,用脚趾也知道,这仨这会冒出来,都不用想,一定是之前被石老四走的狗屎运酸掉了牙齿,这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先逮着他哥收点利息...
暴雨来也快去也快,一刻之前还是大雨滂沱,一刻之后已经云开日现,若不是门前青石板上的积水和青黄相间的草叶上的水珠,这场雨真像是一个幻觉。
“我吃完了,你们继续吧。”
石老二本就不善言语,三人围着他虽然也没啥太过分的言行,不过绵里藏针的挤兑也并不好受,石老二喝完手上最后一口酒,先是投以唐都一个抱歉的眼神,随后直接抱拳告辞,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唐都憋着笑,当个看客。
人生悲态有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可比这更悲催的呢?现在也有了,锦衣还乡被人视之如草芥,当要一口老血喷出来,好不难受。
三人自顾自埋汰半天的石老二,最后感觉无趣,只得又讲起来其他闲话。
“这石老二真是命苦,好好的媳妇死的早,留下他一个人倒也真是可怜...”
旁人插嘴道“得了吧,他那媳妇就算还在,不得被小鬼山潘璀那娘们编排到再死?这我可是听说过的,石老二媳妇没了的时候,那婆娘整整敲锣打鼓了半旬。”
三人碰碗一饮而尽,沉默细想一番,倒也还真是这样。
“潘璀那婆娘,啧啧,不得不说,这偌大一个有槐国,谁没或多或少听说过她的事迹,要给我婆娘是这样啊,早他娘的给她打跑了,一天天受那老多气,可惜了潘璀那一个老好人了哟。”
背对唐都的汉子接过话茬,“屁的老好人,要我说,他潘璀就他娘一个窝囊废,天天山里打转的汉子回家怂的跟孙子似的,我呸...”
唐都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像,那个刚刚下山手捏钢叉一脸肃杀的猎人,会是他吗?
里桌洛姓老者与老道士起身互道告辞,约定过两日继续来喝酒,老道士已经走到门口了,转身朝唐都打了个招呼,小道士也好奇的打量着唐都,已经走出店门的老少道士又有了模模糊糊的对话。
“师傅,那年轻的漂亮仆役,似乎有些眼熟啊...”
似乎是老道士轻轻拍了下小道士脑袋,“男人能用漂亮形容吗?”
“可他就很漂亮吖...”
唐都嘴角抽搐。
大概一个时辰过去了,已经快到食时,陆续有人成群的进入酒楼,而那三个农户,吃饱喝足之后径直出门。
“唉,有点饱...”
后厨内驼背老叟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肚子,叹了一口气,眼眸中满是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