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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与血(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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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还未过辰时,天却灰濛濛的,街上行人渐渐空了,妇女叫着嬉闹的儿童回家,商贾也忙着收拾起货物,然而,那对白鹿却一动不动,母鹿舒展着耳朵紧贴公鹿安心地低颈作觅食状,公鹿似嗅到危险一样驻立着前蹄警觉地打量着萧思温,此时的萧思温正立于雕有鸱吻以琉璃瓦制的房檐之下痴痴地看着那母鹿的神态,身后的女人却打断了他的回忆:“老爷,国事再重要也没有身体要紧呐,该吃小食了,定是小奴们不谙老爷习性,妾又让柴房重做了一份,有老爷爱吃的文火细细炙过的羊肉馎托和刚温的曲院新酿乳酒(面片汤,又作汤饼,可以理解为现今的羊肉面,乳酒是用家畜的**酿造的酒,纯度不高,至于曲院,是契丹贵族们为了满足自己饮酒的需要,在皇都上京城专门设有酿酒的工场兼管理机构“曲院”,而契丹平民则有民间酿酒的小作坊及饮酒场所“酒家”。)趁热吃吧,昂,待会陛下召见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呢。”萧思温并不转头,只沉闷地回了声嗯算做了解,女人见说不动,兀自轻叹了口气,轻轻地把裘衣披在了萧思温身上,见四下无人,偷偷抱住萧思温结实的后背,俏皮地说:“呐,穿着这么单薄都把你冻成了个笨木头了,天天杵那儿闷声闷气的,不就一场仗,瞧把你害的。”萧思温似被某种厌恶的东西触摸了一样,倏一下地把女人柔白的手打开,转向她,似心有余悸又有所内疚,看着她担忧的眼神,他想起了它,但也只有一瞬间,转而萧思温粗暴地从喉咙中迸发出了一个滚字,声音不大,女子眼中却似失了魂一样,却并不挪步,眼睛也是,他不想,也不忍,不敢去面对这双眸子了,自责折磨着他,他很想冲上去抱抱这个女人,但他不能,也不行,短暂的沉默后,女人得到的是他的一记耳光。

    女人走了,萧思温嗅着她和它的气味,尽管它的气味早因人为的做工而几近消失,但是他,或者该说它,仍记得自己的世界被夺去的感觉,这是刻在心里的味道,一直都是,但那个女人身上的香味和她将它披在身上的触觉似乎在混淆他心里的感觉,他想起了那个男人,那个开始,那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男人带着为数不多的近侍亲军躲着,跑着,丢下了他的军队与周军交战,它知道机会来了,它在林中,市井中,军中躲藏着,伪装着,一次又一次地慢慢靠近,观察,模仿他,它曾被猎人伤过,在战场上痛过,见证了这个所谓的国戚懦弱的一生,只会顾及自己保命和没心没肺地搜刮奇珍异宝的胆小两足生物,它心中的报复感越来越强,当男人和他的侍卫们陷入林中的泥沼中,马似感觉到什么而嘶呜时,一切都晚了,它像一道闪电般,从黑色的林里冲出,像一把利刃划破了两个侍卫的喉咙,随着鲜血的迸出,它看见了惊厄,恐惧,它享受着这一过程,白狼带来了雪,也带来了血,它还记得那个猎人倒下说的话,它喜欢像猫一样,掌控着这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两足生灵,它慢慢折磨着他们脆弱的情感,给他们一丝逃跑的希望却在他们庆幸逃脱的时候给予绝望,残忍地给予致命伤,就丢弃他们,让他们在绝望中死去,正如他对它一样,至于一般的对象它很仁慈地一击击杀,尽量减少他们的痛苦,它认为至少它不会像恶趣味的人类一样是从折磨除自己以外的人痛苦中而获得快乐,它折磨是为了复仇,它一边灵巧地躲过了安抚不了马匹失去平衡的侍卫笨拙地挥砍一边利落地从后咬断了侍卫脖颈一边想着,腻腻的汗味,咸咸的血,它感觉到,这项工作并不轻松,但很值得,它听到侍卫喊着男人的官职,让他快跑的话语,它暗自斥笑,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蛋,它纵身一跃,那个侍卫便再也说不出话了,不过,侍卫年轻的脸上仍保留着舍己为人的神情,待它处理完所有的侍卫后,男人早已不知所向,但男人的脚印时长时短的,可以想出他在泥泞里狼狈慌张的样子,即使没有脚印,他的气味也会告诉它的,还有它的那份,看着死去的人,它嘲讽着,看吧,这就是你们拼命保护的萧国舅,你们的死,死得毫无价值,它的计划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它怀着欢愉的心情快步走着,它想看看男人那张脸上绝望和看到他求饶的表情,被树绕着的一带较为宽阔的草地上,它看见了无助失神的他,也看见了萧思温对视它眼睛的神情,那...那是愤怒?讥讽?...愤怒?这样的软骨头也配有愤怒吗?他也配嘲讽我?该死,肯定是我看错了,它步步紧逼,獠牙肆无忌惮地暴露出暗红的血液,还是愤怒,他竟然还拿起了剑对向它?该死,该死!喂,你这家伙,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夺走我的一切后还这副神情,快向我求饶啊,哪怕是一丝害怕也好让我了解你这软蛋的一生啊!它暴躁了起来,腱肉的青筋也随之突起,它咆哮着,冲向了他,男人哪是它的对手,每一剑男人身上便添一处深深的划痕,不久,男人甲胄上,臂上,脸布满了深深的刻痕,但男人仍怒视着它,它狂暴了,为什么不怕?为什么不跪?该死!男人的右手被它咬去了,他单手持剑挥着,该死!男人的脚筋被咬去了,男人仍以剑持地,它从未在折磨中感受如此挫败,于是,它停下了攻击,长长的舌头舔着嘴角,低声嘶吼着,它在男人的震惊下化成了他,自从它知道它化成人型的样子就是他后,一个更为恶毒的计划诞生了,他狠狠地盯着萧思温,痛苦地说:“你杀了我珍视的生命,她是我的一切,你却用她当做聘礼。”他突然停下,望向天空,说:“那一个冬天的夜,特别的冷,是从心里的冷,我向着她冰冷的尸体发誓,我会尽一切方式为她报仇,别人犯她一尺的,我定要他十倍偿还,即使我永世置于地狱我也不后悔,人,挡我,杀,神挡我,杀。”萧思温漠然地抬着头看它,缓缓说出:“原来是这样啊,那真对不起她呢,不过啊,你只是个会杀人的畜生而已。”说完又低下了头,它似遭迎头一重棒,胸膛呼吸逐渐加重,渴望撕裂面前男人的兽性渐渐暴露出来,但随即,复仇的欲望又压抑住了他的兽性,他挑衅似的靠向男人耳朵似在笑又似在嘲弄地说:“你一定很爱她吧?”萧思温似明白了什么,漠然的神情多了几份担忧,和平日的慌张,随即又强装镇定,淡淡的说:“不过是政治联姻罢了,何谈爱一辞,要杀就快快动手。”男人的掩饰终究未逃得过他的眼神,他轻身在男人耳中说了些许话语后便在男人怒目尽最后一丝力操剑前划破了男人的喉咙。

    男人的盔甲不重,只是盔甲里有一对交颈鸿雁和田玉制的玉佩。

    为什么不让他慢慢死去,它问。

    可能是因为他跟我一样是个无可救药去守护什么东西的混蛋吧,他答。

    将士们似灰心意懒,败势似成定局,他回到了战场,相较于他对于满是血痕的甲冑,和满头白发的解释,将领们更期待着他如往常般撤退的指令,但他却在简简一字杀后,不做任何具体布置,率先骑马冲出战壕冲杀战场,留下了余下大眼瞪小眼的将领谋士,更留下萧思温以残兵力退周军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