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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抱着剑的清瘦少年,一双手骨节分明,轻轻敲击剑柄。目光落在地板上,似乎若有所思。
苏落此时趴在不远处桌子上,糟心地挠着脑壳,这账单,简直没法看了。
包子一会儿捧个茶,一会儿拿些糕点瓜子,大裤头配小布鞋,那热情的,就差没上手捏肩揉腿了。
“停停停!够了够了,我这有手有脚的。”
“好嘞。”包子立刻抱着手,端端正正地站在桌边。
“今儿个咱们先把这酒楼好好打扫一番,这些破损的桌椅都该换换了。”
苏落背着手踱到大立柜旁,一袭紫红色帘子高高垂下,镶有着金丝祥云纹,讲究而贵气。
“这是专门请纺织阁手艺最好的织娘纹的,够气派吧?”包子眉毛一耸,大拇指在苏落面前晃来晃去。
苏落点点头,嘴角微微勾起,“的确很贵气。”
衣袖一挥,向下一拉,一阵风飘过,帘子从天而降,恍若仙女华贵的衣裙飘飘而下。
“但是不需要。”
在那飘然而下的布帘前,少年眉眼含笑,神色淡然。
苏小爷居然把这帘子拆了?!
“苏……苏小爷……你这……这……”包子的大拇指还没来得及收,停滞在半空,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时,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苏小爷,一副哭丧脸。
“我的祖宗呀,你这是干啥呀,你不开心也不能拿这撒气啊。”包子捡起帘子,捧在怀里,仰着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估摸着怎么把它弄回去。
“不必了。这帘子太贵气,换了吧。还有这些瓶瓶罐罐的,这些书法名贴,都撤了拿回府里罢。”苏落说着就把壁上的画一幅幅取了下来,垒在章子轩怀里。
“苏小爷啊,万万不可啊,这……这咱们铺子就没牌面了呀。”包子哭丧着脸,八字眉更八了,有些不舍地抚摸着章子轩怀里的名人画帖。
“怎么?有异议?嗯?”苏小爷横眉一挑,眸子里流波一晃,虽面带笑意,可包子明明感到一股寒意从后背渗出来。
“没没没,苏小爷说一不说二,苏小爷朝东不朝西。”说着就帮苏落一起收拾这瓶瓶罐罐,心里却默默嘀咕着,“完了完了,这下酒楼怕是真完了。不会提前清铺子吧?”
苏落又不知从哪搞来了些颜料,手里攥着支毛笔,将头发随意盘起,在墙面和柱子上开始了一顿涂抹。
包子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默默地指挥着刚从府里差来的小厮们“拆”铺子。
章子轩倚在一柱子上。望着不远处的苏落弯着腰在壁上作画。有碎发垂在肩上,黛眉微微蹙起,银牙轻咬朱唇,有一点朱砂红不知何时染到小巧的笔尖上。
只见苏落一笔一划间,一个个简单而生动的人物跃然壁上,皆是些坊间流传的神话故事。只见苏落一点,一挑,一只蝴蝶便翩跹而上。
眉眼一弯,笑容灿烂,如沐三月春风。转了转手腕,用笔挠挠头,思寻着再添些什么。
一只衣袖从肩上掠过,手里的毛笔不知何时被抽走,一只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在壁前起起伏伏,一个不羁的悟空便跃然墙上。
苏落扭头向上,男子眉毛浓密,似山水画里的山脊,平铺在眼上,目光悠远,好像容纳了世间万物,搭配那高挺的鼻,愈发衬得他眉目英气。
“你也会这些?”苏落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向寡言的章护卫竟然除了武功还会绘画。
“略懂皮毛。”
章子轩下笔很稳,画风也是简约而活泼。不出一会,壁上差不多都有了些色彩。
这期间苏落又差人送了好些绿萝吊兰,悬在梁上,绿莹莹的叶子密密地垂下来,一片生机的绿色好不舒心。
原来放名贵瓷器的地方皆换成了些坊间小玩意,有陶瓷小人,瓦狗,陶响器,兔儿爷,布老虎,还有各种耍货。
又将一个个色彩、大小不一的油纸伞打开,倒挂在梁上,别有一番风味。
苏落冲章子轩勾了勾指,“来来来,去把街上那些卖小吃的都叫到我铺子里来。包子和你一起吧。”
包子虽眼里写满了疑惑,但还是一边点头一边说是是是。
章子轩微微颔首,转身大步跨出铺子。
一下午一晃就过去了,酒楼真的是翻天覆地,焕然一新。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且看我苏小爷如何走上致富的道路!
不过似乎还少了点啥。这气氛似乎还不够活跃。似乎是少了……
“在下阿斗,街头无名乐师一名,来求一职。”正寻思着,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这个声音却是春日午后小雨中的微风,温和清爽,先是飘入一片白色的衣角,然后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走来。眉目柔和,唇边一丝浅笑。唯一美中不足地是眼神似乎有些呆滞无神,直直的向前看着,莫不是——
“阿斗眼睛先天失明,但自小喜爱丝竹,各种乐器无不精通,苦于这一双眼,只能在街头卖艺,正得章兄台赏识,我寻思着不如来这明月楼。”
又一人从阿斗身后走来,仿若凌波微步潇洒而来,乌丝束玉冠,黑色长衣,更显肩宽腰细,一柄长剑佩于腰间,长眉如墨,玉面上镶着一双厌世的眼睛。
苏落欢快地挑挑眉,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目光瞟了眼章子轩。
章子轩微微颔首。
苏落笑着从凳子上起身,恭敬地上前相扶,“阿斗先生您请坐,先生光临寒舍,苏落不胜感激,您若愿意,咱们包吃包住,每月十两如何?”
“钱不必了,只要有个安顿的地方,一瓢清酒,衣食不愁足矣。”阿斗浅浅笑着。
“成交,咱们铺子里就是不缺酒。”苏落嫣然一笑,眸子灵动晶亮。
包子立刻上前接过阿斗先生,小心搀扶着其坐下。
“街上那些卖小吃的几乎都叫来了,已安置在后厨。”包子又道。
“都叫过来吧。”苏落对包子挥挥手,亲自给阿斗先生倒了盏茶。
不稍一会,包子领着一排人齐刷刷地站在苏落面前。
高矮胖瘦,黑黄白红,皆是平民百姓,大部分人年近半百,也有稚气未脱少年郎。
“从今往后,我给你们免费提供铺子,不仅不收税,收成一律五五分,不用再担心官兵搜查,也不用整天风吹日晒,还能有个体面舒适的工作,百利而无一害,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每人所做的点心不能重样。”
真有这么好的事?眼前的人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句地小声嘀咕着。
“这怕不是说笑吧?”
“平时咱们除去要交苛税,还要给那些官兵们塞钱,一年到头也就给温饱。”
“你们几个年轻力壮的还好呀,那些地霸啊就欺负俺们这些老头子,时不时来收点保护费,不给就砸摊子,真的没法过了呀。”
“可不是嘛,整天风吹雨大,都这年纪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这真有这么好的事?”
“这公子怕不是逗我们玩吧?”
……
苏落嘴角勾起,莞尔一笑。
“各位老者们说笑了,众所周知这铺子乃苏府门下,我乃——苏府的掌柜,向各位担保,此事绝无戏言,还望各位相助,我替苏丞相谢过各位。”
苏落说着上前,端端地抱拳行了个礼,衣袖飘飘,好不温文尔雅。
“不敢不敢,谁不知道苏丞相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能为苏府效力,是咱们的荣幸啊。”
“是啊是啊。”
众人皆点头。确定了这等美事并非竹篮打水后,纷纷同意。
一弯弦月高悬穹顶,有云飘渺而过。
今日的西街竟出奇的安静,平日里小贩嘈杂的吆喝声全然消失了。
连同消失的还有各种民间美食:香甜的茯苓饼、桂花糕,还有驴肉火烧,灌汤包子……一时间感觉空荡荡的不仅是这街,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那些平日里最不起眼的东西往往也是最不可替代的。
与此同时,明月楼。
苏落捋起袖子,拿张簿子卷成喇叭状,叉着腰站在门口吆喝——
“明月楼重新开张,一两银子吃遍天下,只要一两,想吃啥吃啥,走过路过千外别错过!小孩半价!”
“只要一两,坊间小吃,香香甜甜茯苓糕,美味灌汤包,老牌混沌,还有苏府专用厨子精心制作的的山珍海味,想吃多少吃多少啊!”包子鼓足了劲喊,脸涨的通红。
“真有这么好的事?”
“害,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听说过这种好事。”
“不会是骗人的吧?”
“是真是假,您请往里上座。”苏落笑靥流波。
“害,咋都穷老百姓,哪敢往酒楼跑啊。”
“有谁规定了老百姓不能上酒楼?咱这铺子还就是专为老百姓开的,大人一两,小孩半价,进了店就敞开肚子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糕点水果都有,当然啦,每份就一小碟,碟数无上限,但是必须光盘,不能浪费粮食啊。”
铺子门前的本就蠢蠢欲动的百姓们一听,早已按捺不住,人群蜂拥而至,像捅了马蜂窝似的挤进酒楼。
“张大爷啊,快来尝尝这芡实糕,还热乎着呢。”
“老张,你咋搬这来了,我正想着你这铺子去哪了呢……”
“来来来,驴打滚喽——”
曲折的长桌如盘龙横在酒楼内,平日里熟悉的面孔又晃动在眼前,熟悉的吆喝声再次飘进耳中,在人间烟火气中,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人总是喜欢怀旧的。
再看那菜品,桌上摆满了各式坊间小吃,还冒着腾腾热气。还有各种水果和以前从未见过的菜肴。客官每个人们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盛着菜的小碟子。客人们拿好菜后就往楼上走,二楼摆着很多简单素雅的小方桌,人们可以随意地盘腿坐在榻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