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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度总结会的议程其实相当简单,首先是各子公司的董事长或者总经理汇报上个月的工作,然后是华杰集团各部门负责人汇报工作,若汇报人休假,必须委托他人汇报,各单位汇报完毕,由分管的副总经理总结和点评,最后是总经理和董事长发言。
那天的会议时间远远超过了预期,直到晚上七点钟才结束。
整个过程,江心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在各单位汇报的时候,她必须聚精会神地负责会议文件投影,在分管副总点评的空档,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为大家续水,她苦苦请求高翔,如果副总经理的发言太简短,请他暂时帮忙播放一下会议文档,与此同时,她还必须利用一切碎片时间做记录,能记多少记多少,以此减少会后整理录音的工作量。
她并不熟悉各单位汇报的内容,有些涉及到设备名称和工艺技术的,简直就像在听天书,她很紧张,全身紧绷,意识到自己的孤立无援,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无知,社会果然是更大更难的学校,没有老师,没有课本,也没有同窗,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学,慢慢悟。
也是这次会议,让她清楚将来努力的方向,并且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做一个合格的文秘人员?她需要对公司的组织架构烂熟于心,需要去了解公司的主要产品及生产工艺流程,还需要熟悉销售和采购模式及流程,以及集团各职能部门的职能职责,这样她才能在会场服务的时候,对文件材料和发言内容,做到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一刻了,江心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买炊具和油盐酱醋,正打算出门吃面的时候,凌雪叫住了她,她说:“江心,昨天我喝多了,打扰你了,今晚我特意多做了一个人的饭菜,要不你就凑合一下?”
江心不愿意麻烦别人,但又不想留下为人孤僻的印象,于是就答应了。
饭后,凌雪邀请江心一起去小区散步,虽然她有些怕热,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凌雪的脸显得柔和而白皙,一路上说了很多公司的人事,尤其是行政办公室的几个人,关于年龄和喜好,她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快要回去的时候,她说希望江心能和她搭伙吃饭,还说江心不必再买炊具,以后只需要和她平摊粮油菜钱就好了。江心答应了,但是坚持要凌雪收下一半炊具钱,她说,希望她们之间是君子之交。见江心说得真诚,凌雪只好同意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心要接受陈嘉、邓瑾儿和赵琦的轮番使唤,常常是上一个工作未完成,她就又有新的任务了,还总是被他们嘲笑动作慢,跟不上公司节奏。如果侥幸按时完成了一项工作,他们又总能找到许多错漏。
这对江心自信心和自尊心的打击是非常大的,她一直都是老师和家长眼里的好孩子,从没有因为学习的事情受过奚落,她敏感而多思,总感觉这样的环境简直是有辱斯文,可是任何选择都是有代价的。她一无所有,却想要在千岩市立足,一个职场人或者一个人应有的尊严似乎就不该再有了。
当然,一个新人讲尊严,在华杰集团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所有的新人都必须过尊严被践踏这一关。
有很多次,江心都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但每一次她都鼓励自己:不要那么敏感,没有人对你有恶意,离开是可以,但至少要等到积累了一定工作经验以后,否则,天下之大,无一技之长,何处容身?
江心每一天都特别煎熬,白天受同事们的奚落和支使,晚上还要跟凌雪一起,和其他室友争夺厨房使用权,当真是心力交瘁。
尤其是有一次,也就是邓瑾儿做接待方案的那一次,月度总结会结束的第二天,她就安排江心来做,江心知道事情的紧迫性,因为那天乔斯咏说,上午董事长就要看到定稿,于是她放下手头整理会议记录的工作,开始着手写接待方案。
江心由于人员陌生,流程陌生,汗津津地做了半小时,觉得可以交差了,于是打印出来拿给邓瑾儿。
她脚步有些快,走过去便看见邓瑾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社交软件的聊天页面,但她还是瞥见了大致的聊天内容。原来邓瑾儿正在和乔斯咏讨论江心,她说其实她早就做好了接待方案,不过是想考验考验江心,看看江心是不是真的听话,她还说江心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她手把手教,以后工作上出了错,怕是要连累大家……
当时,江心的眼泪忍不住要滴下来了,但她不愿意让他们看见,便仰头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她把接待方案放在邓瑾儿的桌子上,装着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整理会议记录,并又一次暗下决心,她绝不能因为人际关系当逃兵,即使要离开,也要带着工作经验和扎实技能离开。
那些天,江心似乎总是很委屈,也总有要倾诉的冲动——难道他们就没有当过新人?为什么对办公室的新成员没有一丝怜悯之心?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不想打扰亲友,也不想轻易展露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也许这就是职场人的悲哀,有些情绪你不能逢人就说,总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她常常劝自己,你一个陌生人,想要融入一个圈子,是非常不容易的,在最初的日子里,你要接受冷眼,甚至是排挤,这些都是正常的,只有日久见到人心了,别人发现你还是有些本事的,为人也和善,自然就高看两眼了。
只是,自己这低眉顺眼的性格得改一改了,既然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扭转别人的偏见,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要有界限,有锋芒。
同时,她也在思考一个问题,终有一天,就像古代多年媳妇熬成婆一样,她也要带新人了,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也挖空心思把不喜欢的工作推出去,时不时树立自己的权威,动不动挑剔和指责?
没到那一步,她也无法想象自己将会做什么样的选择,更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对新人温柔相待,倾囊相授。这样换位思考以后,她突然就有些理解他们了,同事之间哪有纯粹的感情?毕竟有原始的竞争关系在那里。工作量就在那里,一个人少做,另一个人就势必要多做,只要不互相拆台就已经是和平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