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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清瑶没有发现站在她背后的邵云舒,但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两个人,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问道:“你们两个打算对我爹怎么样?”
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结果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等她吓唬就自己招待了。
“我妹妹死了男人,带着三个男孩,想嫁给殷老爷做妾,请了媒婆去说媒,没成,这才想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殷老爷就范!”
“是我鬼迷了心窍,我不该动歪心思,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姑娘啊,我们什么都没做,还没来得及做,您就看在我们是初犯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拙劣而又简单的手段,殷清瑶在路上脑补了那么多都没用上。
殷清瑶往桌前一倚,冷静道:“报官吧,官府会很公正的。”
瘫坐在地上的两人明显一愣,扑上来就要抱住殷清瑶的腿,被她躲开了。
“不能报官,我妹妹死了男人,又被婆家不喜,要是报了官,她婆家得把她打死!殷姑娘,清瑶小姐,您就发发善心,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殷清瑶居高临下地看着鼻一把泪一把的两人,冷笑道:“又不是我让她婆婆不喜欢她,她死了男人,我就得把我爹送上?这是什么逻辑?再说了,她都生了三个男娃子,只要不作死出去找男人,谁能把她怎么样?”
“今天你们要是得逞了,明天我家就得八抬花轿把你妹妹娶进门,你们如愿了,我就得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吗?”
“今天要是放过你们,明天别人也来,十次里面能躲过八次有什么用?总不能次次都像今天这样轻轻揭过,你们是想给我找几个娘?”
眼看着两个人的脸色垮掉,殷清瑶正在想背着她爹直接去找里正算不算是破坏现场,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说得好,就该这么办,卫贺,去通知县衙过来。”
殷清瑶吓得差点蹦起来,回头看见邵云舒斜倚在她刚才靠过的门框上,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卫贺冲她抱拳之后转身就走了,邵云舒上前,帮着她把殷老五放到床上,看也不看瘫坐在地上的两个人。
“看见你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我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了一场好戏。给人下药,谋夺别人的家产,按照律例得先吃三年牢饭。哎,你说你们怎么想不通,好好活着不好吗?”
“还有这个说法?”
殷清瑶不太懂法,她只想着取证困难,但是报到县衙总归能震慑一下有歪心思的人,没想到现在的律法还挺重的。
邵云舒自然是捡着重的说的,其实这个案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一切都还没开始,对方要是咬定殷老五是醉酒,等迷药的劲儿过去之后,就连当事人都说不上来到底是醉酒还是中了迷药。
不过他刚才去厨房把包迷药的纸找到了,这个就是证据。
再往大了说,就没法说了。
“我是人证,这个是物证,人证物证齐全,就看县令老爷到时候怎么判了。”
他把纸包拿出来,里面还有半包没用完的迷药,瘫坐在地上的两个人脸色立刻煞白。跪着上前抱殷清瑶的腿,被她躲开之后就拉着她的衣角,不住地求饶。
殷清瑶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邵云舒,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不是想绕过这两个人,只是觉得三年太重了,而且一个女人进了牢房,会生不如死的。
邵云舒把半包迷药交给她,意思是让她自己做决定。
如果真是大奸大恶之人,殷清瑶根本不会动摇。
她没吭声也没有表态,坐在凳子上等着县衙的人来,半夜的时候,县衙来了两个吏目,先去把里正喊来,又去赵大郎家,把昏迷不醒的赵大郎喊起来,然后一起来到赵二蛋家。
殷老五还在睡着,怎么喊都喊不醒,最后只能往脸上泼了凉水才把人弄起来,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
殷清瑶把半包迷药拿出来交给吏目,吏目问了话之后,就把吕氏姐妹俩带走了。赵二蛋也是帮凶,他故意灌了一壶酒,躺在外面的草垛上睡觉,被里正找到之后带回来,一起带走了。
“清瑶,我这是在哪儿?发生啥事儿了?”
殷老五跟赵大郎两个迷糊,这会儿跟他们解释他们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大半夜被吏目上门喊醒,赵大郎的媳妇冯氏哪儿还睡得着,殷清瑶跟她解释了一句。
“我爹跟赵叔都被赵二蛋下了迷药了,他们想让吕氏的妹子嫁给我爹做妾,被我拆穿之后,现在被吏目带走了。您不用太过担心,赶紧带赵叔回家休息吧。等赵叔明天早上醒了,您再跟他说,让他以后警惕着点!”
自从赵大郎帮殷家五房干活以后,他家在村子里也算是条件好的了,说不准有人也盯着他呢,冯氏心中警惕,对殷清瑶道谢之后就带着赵大郎回家了。
殷老五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卫贺牵来马,带着他先走,殷清瑶跟邵云舒徒步跟在后面。
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殷清瑶疑惑问道:“他哪儿来的马?你没骑马?”
邵云舒嗯了一声,说道:“刚才让他去报官的时候他回去骑的,毕竟往县城去还有很远。”
殷清瑶还有个疑问。
“城门不是关了吗?他怎么进去的?”
邵云舒再次一笑:“我有令牌,拿着令牌除了不能让京城里半夜给我开门,其他地方应该都可以。”
“幸好今天晚上我跟来的,要不然,你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殷清瑶轻笑一声,当时她没想起来,一时情急,忘了这是个跟她所处时空不一样的朝代,就算要报官也只能等到天亮,到时候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是,真得多谢你。”
殷清瑶停下脚步,作势要给他行礼。她身上穿的还是那身丝绸衣裙,一点也没影响她翻墙的动作,这会儿在月色下行礼,身姿美妙,仪态大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农家姑娘。
他毫不客气地接了这一拜,殷清瑶起身,看着天上的星河,今天是七夕节,传说牛郎织女见面的日子,天上倒是万里无云,星光璀璨。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不是都说牛郎织女每次见面都要哭上一哭。”
明亮的月光在大地上洒了一层银色,邵云舒抬头指着正头顶的星星说道:“这个就是织女星,东南边那个是牵牛星,中间这一片暗淡的星光就是银河。”
“每个月份都能看到不同的星座,七月正好看见牛郎星和织女星,人们就编造了一个故事,其实,只是个故事而已。”
月光下的少年身姿挺拔,说出来的话,嗯,有点直。他说完发现殷清瑶并没有像自己的妹妹那样反驳他,而是嘴角带着点笑意看着他。
“从古时候开始,人们就把星空分成了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按照距离来算,牛郎星和织女星之间相距很远,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可能相遇。不过,大家既然赋予了它们特殊的意义,我们也没必要拆穿。总要留有想象的空间。”
邵云舒嗯了一声,想到之前怎么跟妹妹解释都没有用,大家一个个都相信这个虚无缥缈的故事,就连他娘……算了,这就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要不咱们去看星星吧?”
越接触,就越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跟别人不同,就像今天,白天的时候她穿着一身褪色的粗布衣裳,头发编成两个辫子,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村姑,但是晚上,换上绸衣,也没有半点违和,不管穿什么,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人感觉很舒服。
既没有自卑的感觉,也没有盛气凌人,就连威胁人都带着几分杀伐果断的可贵品质,难怪当初梁怀玉敢冒险让她帮着做内应。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漠?”
殷清瑶哪有看星星的闲心思,她在想这件事儿到底该怎么平息,要是真让吕氏姐妹去吃三年牢饭,那就结成死仇了,她倒不是怕被报复还是怎么,是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大部分人只是因为太穷了,没念过书,不明理,所以才一时糊涂。
“不会,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错了就要付出代价,他们做这件事之前就应该做两手准备,事儿成了,他们称心如意,事儿不成,他们承担风险。这个世界上的道理本就应该是如此。”
殷清瑶轻笑着摇摇头,不去争辩,他从小接触的圈子都是知法明法的人,做事情之前肯定会想好后路,但是村子里的老百姓们不一样,就算恶,也恶得单纯,恶还分为大恶和小恶,大恶就是那些作奸犯科谋财害命的人,小恶就是家里长短,占点小便宜欺软怕硬,还时不时出来恶心人那种。
吕氏姐妹顶多算是小恶,只要镇住她们,以后就不怕。
先让他们在牢里受受惊吓,然后再去把他们捞出来。做出决策之后,殷清瑶心情好了一点,怕卫贺说不清楚让李柔娘担心,她加快脚步往家里跑去。
火红的裙摆在月色下像一团彩云,邵云舒瞅着她的背影,唇角微翘。
少年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迎着微风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小调,少年人的心思也没有多么复杂,就是在某个特定的情景里,升起异样的情愫之后,那个身影就经常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对方,想要多了解对方。
以后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现在不是时候。
殷清瑶脚下不慢,跑起来身体轻盈得像是在跳舞,配合着她穿的裙子,像是月亮上的嫦娥仙子。邵云舒被自己的想象力给逗笑了,抬头看着月亮,明天就该出发了,京城里没有这么有趣的姑娘,不过他妹妹也挺可爱的,有机会介绍她们认识……
殷清瑶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家之后,李柔娘把两个孩子丢给腊梅照看,听卫贺说了经过之后,果然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殷老五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后,还听见她坐在炕沿上一边唠叨,一边埋怨。
他有点头疼,还知道自己是回了家了,伸手把正在抹泪的李柔娘往里面一拉,手脚并用卡着她睡过去了。
“你当你在哪儿呢?你当我是谁啊?”
殷老五嘀咕了一声说道:“你还能是谁啊?柔娘,咱们都有仨孩子了,还闹啥?我以后再也不出去喝酒了,快睡吧……”
夫妻俩已经很久没同床睡过了,连房间都是单独各一间,殷老五突然又不困了,手上开始不老实起来。
李柔娘本来被他气得只想薅他的耳朵,这会儿又羞臊得慌。
殷清瑶小跑着上楼,到门口的时候脚步突然顿住,赶紧调转方向回到自己房间。
“妈呀,怎么总是听到墙角……要长针眼长针眼……”
推开窗户吹吹风,正好看见邵云舒站在桥上看着远方,单薄的少年在夜色中像是一幅画,月光给他披上了一层白纱,让他原本青灰色的长袍看起来像月白色,清冷尊贵。
反正对方不知道她在偷看,殷清瑶屋子里没点灯,她就这么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少年看起来还挺养眼的。
桥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是河滩的拐角处,河里的粼粼水光倒映着月亮的清辉,远处的山是黛蓝色,近处的村庄是一片阴影,青灰色的石桥在这片光影中十分应景。
抬头再看,二楼的房间开着窗户,一个脑袋正快速缩回去。
殷清瑶不确定他是不是看见自己了,反正就是心虚,过了一会儿,再往外面看的时候,桥上已经没人了。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门响了,邵云舒插上门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睡觉。
今晚她又折腾到很晚没睡,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邵云舒和卫贺已经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早上吃饭又是她最晚,家里也没人管她,她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吃了早饭之后,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瓜子得先煮再炒,制作过程相当的麻烦。
头一批,殷清瑶在立春和几个稍大点的下人的帮忙下,煮了五缸,等到腌制入味儿之后,把瓜子捞出来,用纱布过滤水分晾上,晾至半干之后再上铁锅炒制。
因为得不停盯着,一通折腾下来,殷清瑶差点累瘫。
做出来的瓜子口感很好,酥脆可口。于是第二批开始用上了十口大缸,她当时订购了一百口大缸,现在人手不足,暂时用不完,但是等到以后,肯定会不够用。
光是收瓜子就花出去了两千两,把卖葡萄酒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买其他配料和工具也花了不少钱。就等着把瓜子卖出去好回本呢。
头一批做出来,殷清瑶就写信给庄子上的管事,梁大发亲自带人来把头一批瓜子送到京城,四千斤瓜子没几天就都出手了。
殷清瑶加紧赶制第二批,到后来实在忙不过来,就让殷老六跟殷老七来帮忙,再不够就请李梨花王大康一家来。
柴火也不够用了,殷清瑶就让杜鹃在门口支了个摊子,收柴火,多少都收,啥类型的柴火都收。
于是白竞的学堂里没有学生了,大小孩子都跑去山上砍柴火卖钱了。
头一次跟他的学堂抢人,白竞也没说啥,每天念书写文章,学累了就到殷清瑶家大门口帮忙,总不能白吃人家的饭。也因此,来送柴火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的数量明显多了。
很多人都是为了偷偷看一眼白竞,白竞的心思却没在这个上面,他盯着杜鹃写的字看得津津有味。
杜鹃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把位置让开。
“白先生,还是你来登记吧。”
白竞毕竟是一个文弱书生,别的忙也帮不太上,写字算账记录啥的还不是手到擒来。他也没客气,一手小楷写得跟模板一样,让大家更是钦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