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小说网 www.98xs.com,最快更新重生之蛊布天下 !
玉哥哥怎么能这么说,阿玲脸上一阵火烧。下面响声传来,陈阳呆滞的神色映入眼帘,热意再度升腾,“原本如羊脂玉般白皙的小脸瞬间染成一块上好的血玉。
还是丁点不开窍,这傻丫头。想到明日征募宴后自己马上要离开青城,向来自信的陈志谦这会罕见地心慌。
不开窍的人,再逼也没用,心下叹息,他接着道:“你是本王的师妹。”
还好只是师妹,见下面众人神色恢复正常,阿玲长舒一口气。脸上热度渐渐褪去,她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玉哥哥虽然喜怒不定,但他带她入华首寺后院破了箫矸芝阴谋,在箫矸芝逼到蒋家门口时及时帮她找来了师傅,并且还悄悄把上好的虎骨加到她的补汤中,他对她的这些好,她也不是全然未察。
可她只是他师妹。玉哥哥已经十八,即便还未成亲,这次回京后只怕也差不多了。
等他娶妻,会不会对新妇也这般好,甚至更好。单是想着他对另一个女人也这般好,她一颗心就忍不住揪成一团,说不出的难受。
这样是不对的,收敛心神阿玲全神贯注地看向下面。正好这会功夫,陈阳已经将摔碎了的“沈金山”铭牌重新插起来,整理好后他朝楼上拱拱手。
“还请胡姑娘说下,哪个人该坐哪桌。”
这丫头还知道难受,也没有想象中那般不开窍。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低落,陈志谦心里如三伏天喝了雪水般,三千六百个毛孔都透着舒爽。
“按你想的说就成,你喜欢谁就把谁放好的位置。”愉悦之下他大手一挥,直接把决定权交给了阿玲。
“如果弄错了,怠慢到一些人,不会妨碍到你?”
再三确定不会影响到他募集军饷后,阿玲终于放心。按照自己先前所想,与蒋家关系近的放最好的位置,前世阿爹去世后没逼太紧的第二,上门逼迫的次之,做箫家狗腿子、前世大闹灵堂的那些全都放在最边角位置吹风。
听着她喊出一个个名字,在下面负责摆铭牌的陈阳心下暗自惊奇。月余功夫暗中调查,他对青城绸缎商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很是了解,哪家跟哪家近,哪些依附于箫家,又有哪些跟蒋家比较近,他也算摸个**不离十。本以为蒋家姑娘是个娇养在后宅、万事不管的,可现在听她喊出来,哪家跟蒋家近、哪家远、哪家不怀好意,她竟是门清!
果然有个那般精明的爹,亲闺女也差不到哪儿去。
在蒋先与沈金山中间,看似是后者脑子比较活泛、手腕比较高杆,陈阳先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一个月的明察暗访足以改变他的看法,手腕高杆的沈金山固然厉害,可明明手腕高杆却还让所有人觉得真诚守信、一派儒商风范的蒋先那才是真的厉害。
蒋家姑娘虽然手腕不成熟,可她坑了箫矸芝的同时,还让青城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小孩有志一同地觉得她仁善,单凭此点她已经青出于蓝。
不愧是小王爷看中的姑娘。
陈阳已经知道,这次差事办完后他要留在青城,暗中保护蒋家姑娘。作为大夏最顶尖的暗卫,他心中也有傲气,再对蒋家姑娘有好感,也不代表他甘心呆在这座江南小城,先前之所以答应不过是因为暗卫天性里的服从。可摆完铭牌后,他原本那点不情愿渐渐冰雪消融。
“好像是哪里有些不对。”站在二楼,阿玲托腮沉思。
心悦诚服之下,听到阿玲问话,陈阳下意识地将重视程度提升一个档次,虽然依旧还比不上小王爷,但他也开始认真思索她提议。
“是不是中间有些空?”
“对,就是中间,陈阳大哥好聪明!”激动地说完,想起方才等候玉哥哥时买的铃铛手链,阿玲提议道:“要不加些歌舞,最好是胡姬,或者会跳胡人舞蹈的,我记得城内好像有那么一家……”
还说他聪明呢,连他都没想到歌舞表演,她已经把所有事都想好了。蒋家姑娘这等善于发现人长处,并且不吝啬言辞夸赞的性子,又有谁会不喜欢。
心下高兴,陈阳说道:“城西有家酒肆舞姬会跳,属下这便去找他们过来。”
“青霜,你也去马车上把首饰取下来,等会人接过来咱们先试试。对了,陈阳大哥,我想多排几遍。排完估计就很晚了,为防万一干脆让他们今晚在云来楼二楼住下。只是实在耽误酒肆生意,最好多赔点银子,好好跟店家说。”
“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办妥。”扎个千,陈阳转身出门,跨上马往酒肆赶去。
目送他出门,陈志谦意味深长地看着身边阿玲:“你很厉害。”
“什么?”
陈阳是他身边暗卫里身手最好的,心下难免有些骄傲,虽然尽职尽责,但轻易不会承认人。七岁那年他凭自身实力在广平王府追杀之人手下逃生后,才彻底得到他认可,说起来那次他能活下来,还多亏了莲花池边提兔子灯的胖娃娃,也就是现在身边这个傻丫头。
没想到如今这丫头如此轻易就得到他认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我才不傻。”
“恩,你是呆。”边说着他边翻身下楼。
“不呆,不傻也不呆。”
“恩,是笨。”陈志谦走到门边,转过头逆光中嘱咐道:“这里也布置得差不多,我还有点事,先行一步,晚上就不回去吃了。等会你坐马车回去,早点回,那么笨天黑了会迷路。”
说完他大步向前,转身迈出云来楼。
望着他的背影,阿玲气得直跺脚,这都什么人!不过刚他在门边嘱咐他的话,怎么有点像阿爹每次出门前对阿娘说得。
绣鞋中的脚趾鼓起来,倚着栏杆扭动身子,阿玲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别样情绪顺着脚心往上蹿,暖烘烘的感觉自心房涌出,顺着经脉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良久,她轻嗔道:“有车夫,才不会迷路。”
话说另一头,出门往西拐的陈阳很快来到酒肆。青城绸市尚未开,此刻正是生意惨淡之时,听闻有人花大价钱雇舞姬,酒肆掌柜那叫一个高兴。喊娘子帮舞姬门收拾行装,自己则是套车亲自将人送到云来楼门口。
前脚他们刚走开,后脚箫矸芝派来的人也到了。透过紧闭的大门,看到柜台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问明白旁边店家后,几人隐隐明白来晚了一步。
“被云来楼请了去?”一身男装打扮躲在暗处,得知又被阿玲截了胡,箫矸芝因铃铛脚链尚未完全消下去的怒气再次升腾。刚刚结痂的掌心再次受了罪,尖锐的指甲掐过来,重新崩裂开。
“你先去找别家,我在这等着再看看。”
在箫矸芝眼巴巴等着的同时,云来楼内,酒肆掌柜正热情地帮阿玲排练舞蹈。有他帮忙,原本甚至要排到晚上的舞蹈,没几遍就已经妥帖。
“有劳掌柜。”
阿玲虽然懂得不多,但她脾气好。不会不懂装懂,有不明白的地方虚心请教,别人教她,她也面露感激。这种谦逊的态度很少有人会讨厌,半个下午相处下来,已经同酒肆掌柜与掌柜娘子十分熟络。
有这点好感,在黄昏二人回到酒肆,面对箫矸芝假扮的公子再三请求,只是暂借一晚时,明明他们可以把舞姬暂时接回来,但想着蒋家姑娘人不错,钱也给的合适,他们很坚决地没答应。
“云来楼那边已经给了钱,咱们得讲信誉。”
一句话直接把箫矸芝的千般说辞给堵回去。
深谙人心,箫矸芝又怎会不明白这点伎俩,正因为明白她才更气。纵然气到七窍冒烟,可面对油盐不进的酒肆掌柜,她也是无计可施。这会她唯一庆幸的时,幸亏自己没在一根绳子上吊死,丫鬟已经去青楼找其他舞姬。
“掌柜的不愿,本公子也不勉强。只是本公子在这奉劝一句,人莫要为了眼前这些蝇头小利轻易得罪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扔下这句话她转身走开,时间紧迫,她得加紧安排。
舞娘顺利找好,一切准备完毕,眼见着天黑阿玲被亲自找来的胡贵接上马车,迎着夕阳向城东蒋家赶去。
与此同时,夕阳的余晖中,用两个时辰弄清平王宴请之人的陈志谦同样朝城东赶去。踏马走在晋江边的青石板路上,路过蒋家门口,看到不远处靠近的马车,微微点头他马不停蹄继续朝城东赶去。
夜幕降临,城东箫家别院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鼓乐声直冲天际。
陈志谦隐在暗处,看着舞姬旋转着裙摆靠近桌边商贾。以他敏锐的目力,自然能看出那裙摆间翻飞的粉末。
是阿芙蓉。
前院冲天的鼓乐声传来,后院幽暗的树下,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下来。炉子边青玉摇着蒲扇,将滚滚浓烟扇出去。擦下额头上的汗,她皱眉看向旁边箫矸芝。
下午回来后箫矸芝便把她单独叫到此处,两人支起炭炉烧旺火,把买来的成堆阿芙蓉加进水里煮开,一直敖练成锅底纯白细腻的粉末。粉末倒进石卜里细细研磨,然后均匀地涂抹在舞裙层层叠叠的月牙色衣摆上。
先前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前院暖锅宴起,舞姬的娇笑声时不时传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姑……公子,差不多够了吧?”
虽然没听过邵明大师上午那番言辞,可单看箫矸芝反应,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差不多了。”
箫矸芝起身,还没等青玉放下心,她接着说道:“我先去前面看看,熬好这一锅你送去厨房,嘱咐灶上婆子加进暖锅高汤里。”
还要往吃食里加,现在青玉无比肯定,这就是害人的东西。
“姑娘,这……有些不好吧。”
“恩?”
为保全自己、也为了妹妹青霜的荣华富贵,青玉背叛了箫矸芝。即便理由很充分,可私心里她对箫矸芝还是存着一丝愧疚。前日箫矸芝回祖籍时她主动要求跟随,除了奉小王爷之命继续监视外,其实私心里她也不是没想过,若是姑娘能诚心悔过,祖宅日子再苦她也尽全力把她伺候舒坦。
可她偏偏要一条道走到黑,眼见着如今她又要害人,心下那丝不忍终于让她忍不住开口。
“姑娘,就当奴婢求求您,别再继续错下去了,收手吧。”
“你让我收手?”
着急赶往前院的箫矸芝停下脚步,幽深的目光看着她。
迎着她的目光,青玉闭眼劝道:“虽然现在情况困难点,但以您的才学、样貌和家世,只要踏踏实实的,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有多久没人这么关心过她了?自幼姨娘便教导她,要在嫡母跟前好好表现,尽力讨阿爹欢心、帮她争宠;看似对她好的阿爹,只是看中了她的经商才能;嫡母自不必说,她向来将自己这个庶女当成小猫小狗,高兴了逗两下;嫡兄更是视她这个先行插手家业的庶妹为洪水猛兽,从来没有好脸色。
他们要么利用她,要么憎恨她,从没有人站在她的立场想过,也从没有人只是因为她这个人而关心她、相信她。
她一直以来渴求的真切关心,如今竟然从这个丫鬟口中说出来。
“就此收手么?太迟了,已经太迟了。”
泪珠顺着眼角滚落,昨夜阿爹已经将她给了平王,日后还有哪个好人家肯要她。
大腿根轻微酸痛传来,微微动摇的心瞬间变得冷硬。她只是个庶女,就算安安稳稳的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嫁给商户人家不起眼的儿子,一辈子囿于后宅,跟婆母与掌权的宗妇整日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争来争去,各种丫鬟婆子齐上阵,斗得鸡飞狗跳?
不!她怎能甘心!
她虽没有蒋雪玲好命,可她有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的头脑,她一定要过得比蒋雪玲好!
“不会迟的,姑娘,咱们把这阿芙蓉粉倒掉吧?”
锅里的阿芙蓉已经敖干,青玉端起来就要往树林里走。
“谁让你倒的?送去厨房。”
“可这是害人的东西呀!”月光下青玉瞪大眼,声音中满是急迫,一颗心却是止不住往下沉。如果她没猜错,姑娘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
“害人又如何?前面那些绸缎商,又有哪个能保证自己没害过人?”
箫矸芝神情激动,见青玉面露惊讶,想到她方才的一片忠心和体贴,她慢慢柔下声。
“我从八岁起就跟着阿爹去箫家铺子,长到这么大有一半年岁是在做生意,对于这里面的事我比你看得更清楚。青玉,经商之事本质上就是将别人荷包里的银子抢过来,丰富自己荷包。普天之下银子就那么多,人人都想要得到,有人赚就得有人赔,不说这其中手段,单让人赔银子难道不是害人么?”
青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这番话逻辑太过严密,一时半会她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言。
“可这些跟伤人性命不一样。”
“有哪点不一样?生意场上博弈输了后债台高筑,甚至比直接死了一了百了还要难熬。你也别多想,我不会伤他们性命,只不过借箫家名头拿回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顿了顿,她拭下眼角泪滴。
“不多说了,你把东西送到厨房,我去前面。”
“可……”拼着最后一丝期待,青玉张口。
还没等说出第二个字,便被箫矸芝压下去:“我是主子,现在我命令当丫鬟的你这样做,快去!”
吼出最后两个字,她冷着脸快步向前院赶去。
前院宴客之所,暖锅配合着阿芙蓉,还有娇笑的舞姬,奢靡之气传遍房中每一个角落。酒过三巡,前来赴宴的商贾们视线开始迷离。高居座首的平王松开左右柔若无骨的舞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感谢诸位今日赏脸前来,大家说,这些年青城最风光的是谁?”
“当然是沈老爷。”有人脱口而出。
今日能来别院的大都是与箫家交好的绸缎商,这会大多数人表示附和。
“错。”
“难不成还是那绝户的九尾狐?”暖锅旁传出一阵哄笑。
笑声震得脸上灰尘抖动,藏在其中的小王爷脸色微变。绝户、还有后面那什么招赘,莫非这是蒋先不喜他的原因?
“正是蒋家!”平王斩钉截铁道:“虽然胡沈两家财力相当,甚至箫家要略胜一筹,可单皇商名号,就足以让蒋家在青城独占鳌头。”
提及皇商,不少人止住笑声。然而酒意上头,更多人则是口无遮拦:“皇商又如何,就那么一个姑娘,赚再多将来还不得改姓。”
听众人鄙视蒋先,沈金山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不过他总算没忘跟平王商议好之事。
“无论如何,皇商终归荣耀。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不知可有法子,让我等也搭上这等天大的好事。”
“曲曲蒋家,名头上说是皇商,说白了不过是给本王家人进贡做衣裳料子的罢了。能有它蒋家一家,当然也能有第二家、第三家。别的本王不敢说,本王在陪都洛阳的父皇,如今可很是需要精美的绸缎。”
给太上皇进贡绸缎?那也是极好的差事!
这会众商贾迷迷糊糊的,也无从思索太上皇与当今皇上间紧张的关系。他们只想着蒋家靠这差事赚那么多,若是自家能捞过来,那日后岂不得躺在金屋里睡。重利在前,众人期盼地看向平王。
“皇宫的门可不好进,从侍卫到宫女太监,本王总需要点银两打赏。”
沈金山忙道:“那是当然,总不能让平王殿下白白辛苦,该有的孝敬还是不会少的。”
说罢他又向众人夸到:“诸位仁兄有所不知,平王殿下可是珍贵妃娘娘所出,外家更是我大夏阁老。贵妃娘娘入宫二十余年盛宠为衰,如今住在陪都离太上皇最近的宫殿里,掌管六宫宫物,俨然已经是后宫之主。”
随后沈金山又对平王外家好一顿夸,直把那位阁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晕晕乎乎的众商贾听到这般繁花锦簇的景象,一时间心头纷纷热乎起来。
“是得该孝敬好殿下。”
“殿下此等贵人,得见乃是我等毕生荣幸。”
种种溢美之词传来,直夸得平王轻飘飘的,差点把正事抛到脑后。还好沈金山尚有理智,靠近在平王跟前耳语几句,然后命人拿出一堆契书。
“光说不行,总得拿出点诚意。诸位说捐多少,沈某人暂且帮忙代笔。待日后事成,赚到的银子按今日所出银两多少来分。”
站在门边,箫矸芝隐在幽暗中,见商贾们喊出一个个不小的数字,然后就着舞姬递过去的朱红印泥画押。白纸黑字红手印按上,明日他们清醒过来也没法不认账。
想着自己与平王先前的协议,这次所得银两三七分。虽然她只有三成,可照这样算来也不会少。
默默算出一个数字,箫矸芝扬起唇角。想着青玉的关心,反正这边也用不到汤底,干脆卖那丫鬟个人情。
刚抬起腿,就听上面传来她怎么都没想到的声音。
“平王殿下这银子可真是来得容易。”
“平王殿下这银子可真是来得容易。”
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大笔银子入手、眼看要成功完成父皇交予差事的平王瞬间打个哆嗦,将身旁舞姬递过来的酒打翻在地。
“谁?谁在那!”
“画个大饼吊着人出银子,可真是简单。”
幽寒的声音自上而下响彻整个空间,平王仰起脖子循声望去,就见青衣男子如蝙蝠般巴在房顶上。略显幽暗的屋顶,他如苍鹰般慑人的眼眸格外明亮。
“陈志谦,你怎么也做起了梁上君子,有种就下来光明正大地对峙。”
“如你所愿。”
抓住房顶的手松开,衣摆轻扬,运起轻功陈志谦脸不红气不喘地落地,幽冷的双眸直盯着一桌之隔的平王。伸手抓过他面前一厚沓契书,随意抽几张扫完,再次看向平王时他面露赞赏。
“这出空手套白狼,在下佩服。”
“还我。”
轻松躲过他伸过来争抢的手,陈志谦挑眉:“还?这可是你意图谋反的铁证。”
意图被识破,平王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长舒一口气。还好他采纳了沈德强的劝谏,没有明说复辟大业,而是换了另一种说法。这会在场所有商贾都是他的证人,小王爷就算明知他的意图,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意图谋反?”平王环顾四周噤若寒蝉的商贾,心下闪过些许鄙夷:“方才本王不过是与众位绸缎商商量生意上的事,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沈金山也凑过来,力证平王方才所言。
“还请王爷见谅,咱们这些做买卖的,哪能少得了关系,往上面孝敬点也是理所应当。”
说完他凑到陈志谦耳边:“王爷放心,明日征募军饷宴的银子,沈某绝对只多不少。”
面带笑意地说完,宽袖下他捏捏里面宣纸的契书。今晨那会蒋先虽然气到不行,但还是答应了他三七开的条件。以极品生丝作交换,他可以先行支取其中三成利的现银。别看只有小小三成,这可是蒋家春蚕一季进贡以及在绸市上所有利润的三成,单凭基数大,算下来也是比不菲的收益。
现在的他底气十足。
想到前几日见面时,小王爷先认钱后认人的态度,这会他更是放心。
“只多不少?”陈志谦笑容玩味。
沈金山笑容更加热络:“那是当然。”
“说得没错。”陈志谦点头,还没等沈金山得意,他冷冷地吐出下一句:“你当然得多出点。”
王爷这是何意?虽然没说出来,但沈金山的疑惑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陈志谦没在理他,目光穿过暖锅旁神情迷离的商贾,朝门外说道:“带进来。”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出现两名穿藏蓝色袍服的侍卫,两人手中驾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若是阿玲在这肯定能一眼认出来,这位发丝凌乱、衣衫褴褛、形如乞丐之人,正是前两日拿着沈家最后一半家底和杨氏最后那点首饰,趁沈不真回家前逃出城,奔赴临州参加科举的沈德强。
可他运气很不好,先是被陈志谦派去的暗卫敲晕了,弄走所有身份文书;再然后阿玲派过去的下人去晚一步,只看到晕倒在路边的沈德强,遍寻不到文书路引,为了回去交差他只能拿走沈德强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让他赶不成路。出于对白眼狼的鄙夷,蒋家下人发挥周扒皮秉性,把他身上最后一枚铜板摸个精光。
待蒋家下人走后,藏在一边的暗卫出来,把浑身上下只剩中衣的沈德强扔到了箫矸芝回祖籍的必经之路上。
接下来的一切就如陈志谦所料,如今正缺人的箫矸芝果然救了沈德强,三言两语、驾轻就熟地将他心哄过来收归己用。本来箫矸芝或许还有别的打算,可当沈金山将她最后也是最大的筹码——姑娘家清清白白的第一次毫不犹豫地送给平王后,连带着她也恨上了箫家。她想要借平王得势,而沈德强这个读过书、中过秀才,能说会道很容易让平王信赖的提线木偶,就成了她手中最好的棋子。
在她的安排下,沈德强成为平王幕僚,帮他拟定了方才的空手套白狼之方。
能出此计,沈德强很受平王看重,在别院中呆的不错。两天下来,先前被抢的抑郁本已一扫而空。只可惜他命不好,遇到了夜探别院的小王爷以及其属下。在陈志谦决定动手后,暗卫们也快速展开行动,有两个人潜入沈德强房间,捂住嘴手刀往脖子上一落,直接把他拖进了东山的荒郊。
两位暗卫经历过前几日的拜师仪式,知晓沈德强为护箫矸芝有多豁得出去。他们办事向来妥帖,为防万一,下手时就稍微狠了点,所用手段也难免有些极端。刀山火海中练就出来的手段,岂是这么个细皮嫩肉从没吃过苦的书生所能受得住,没几下他就已经受不住全都招了。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多用了点刑,让沈德强当场演练等下该怎么说,直到效果满意,再三确定不会临时变卦后才将他带过来。
这般折腾下来,原本温润如玉的书生活生生变成了丐帮弟子。
“这是谁?”不仅眼神迷离的商贾,连神智尚算清醒的沈金山也没认出来。
只有正对面的平王认出来了,“沈德强,你怎么在这。”
挟持住沈德强的暗卫咳嗽一声,手上松开,披头散发的他如离弦的箭般冲出去,越过陈志谦一直冲到桌案旁,双手撑着桌子,眼神热切地看向平王。
“殿下救我,救救我。”
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会平王也意识到不对。以袖捂嘴挡住他身上臭气,他嫌恶道:“哪来的叫花子,竟敢冲撞本王宴会。来人,给本王扔出去。”
“王爷,刚才您还在喊小人名字。小人可是一心为您办事,出了事您怎能如此、如此翻脸不认人。难道王爷忘了,太上皇命您来青城弄银子……”
“住口。”
平王起身想要捂住沈德强嘴,可陈志谦比他还要快,直接向前一步伸出手横在两者中间。
“你继续说。”说这四个字时他声音难得温和,自打入青城起,他就想这样好生将沈德强收拾一通。可前面顾虑那丫头情绪,好不容易那傻丫头想明白过来,他又成为一颗重要棋子暂时动不得。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他便派了两名对刑罚最有心得的暗卫前去招呼他,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幅狼狈的模样,要不要找机会让那丫头看下?只需要一眼,保管那丫头日后再也不会想这个表哥。
可万一吓到她怎么办?
想到这他不自觉摸摸下巴,即便没用刑前,单论容貌沈德强也远不及本王。若是喜好美色,那丫头只是看本王就足够。区区手下败将,不看也罢。
在他犹豫之时,如惊弓之鸟的沈德强已经竹筒倒豆般说起来,“虽然太上皇地位尊贵,可如今天下是皇上的,此事名不正言不顺,殿下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小的提议,以皇商名头卖这些绸缎商个人情,问他们要孝敬银子。可您也知道这法子分明是画饼充饥,因为决定由哪家做皇商、给大内提供绸缎,那全皇上和太后娘娘心意,再由内府定夺,远在陪都的太上皇压根鞭长莫及。”
诸绸缎商虽然吸食了过量阿芙蓉,甚至有些迷离。可这会功夫气氛冷静下来,加之门窗大开,窗外倒春寒冷冽的气息吹进来,他们也清醒不少。
听到沈德强这般言辞,众人常吸一口冷气。
他们都做了什么?
捐银子给太上皇,那他们把当今圣上置于何地?不少人心里明白,其实平王也不算骗他们。不管太上皇还是皇上,于他们这些小商贾而言,那都是天边的云般高高在上、看得见摸不着的大人物。无论搭上哪一个,人家指头缝里露出来那点东西,就够他们日后受益无穷。
道理是这么讲,可有些事不能明着来。一山不容二虎,现在大夏名义上的主人是皇上,不是太上皇。当着皇上派来钦差的面,他们明目张胆把银子捐给太上皇派来的平王,这事可大发了。
山间冷风一阵阵吹来,不少商贾背上却已被冷汗浸透。
而沈德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直接将让他们恐惧的心燃起熊熊怒火。
“殿下若是忘了这些,可总熟悉如今房中的味道。昨日计谋出来后,您唯恐商贾们想明白其中利害,便让沈……人在城中药铺大肆购买阿芙蓉,撒在酒宴间。这东西用多了能让人产生幻觉,失去清醒、陷入狂热、盲目和冲动。”
阿芙蓉!
在场商贾这两日一直在忙着清点账目之事,临近征募军饷宴前最后一下午,好不容易闲下来,就听到邵明大师关于阿芙蓉的见解。
远来往日熬汤时常用来提鲜的阿芙蓉,竟然是害人心智的东西。
鼻子皱起来仔细闻闻,暖锅飘香下,果然隐隐掺杂着阿芙蓉的味道。尝一口暖锅汤,好像也没尝出那股味道。
味道到底是从哪来的?
“是这里。”
又一名暗卫进来,手里捧着个锅,锅底一片洁白的粉末。
“阿芙蓉粉,藏在了舞姬的裙摆里。”
“阿芙蓉粉,藏在了舞姬的裙摆里。”
怪不得……今日能被邀请来赴宴的商贾无不是家资丰厚之辈,有钱之人大抵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甚至于长生不老,永享世间极乐繁华,是以平日他们极其注重养生。邵明大师今晨那番言辞传开后,这些人大都心下一颤,然后对阿芙蓉满心戒备。
若是暖锅中加有阿芙蓉,他们中定会有人尝出来。
可千防万防,却没防备到舞姬身上。
似乎觉得言语还不够震撼,从暗卫手中接过锅,陈志谦随意扯过领头的舞姬,掀开她厚实裙摆外罩着的纱布,隔着袖子扯下胳膊带着她转一圈,将整把细密的粉末撒入下面堆叠起的裙摆中。
“再去跳一遍。”
臣服于他有如实质的杀意下,舞姬提起裙摆,哆嗦着腿冲到商贾前面,舞姿十分不标准地开始旋转。
陈志谦可比不得箫矸芝细心,后者所撒阿芙蓉粉都是在锅中精熬后又在石卜中碾碎,粉质细腻如空气中的尘埃。一层层慢慢洒入纱裙中,跳舞旋转时慢慢挥发,几乎察觉不出异样。
而轮到他这,同样的东西则是直接一大把洒到最外面。舞姬稍稍旋转,有如面粉般的白沫便带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可是害人的东西,离最近的商贾以袖掩面,狼狈地往后躲。可他忘记了自己后面还有人,稍微后撤遇到阻碍,身形不稳便跌到了后面商贾身上。不大的厅堂内,坐得密密麻麻的商贾如多米诺骨牌般纷纷摔倒,四肢挣扎时不知有谁碰翻了桌上的暖锅。
“啊。”
木炭烧到滚烫的暖锅汤底浇下来,饶是七尺男儿也受不住,顿时有人惨叫出声。
陈志谦朝旁边打个眼色,微微点头,立刻有暗卫上前,扶正倾斜的暖锅,然后快速将摔倒一块的商贾扔出来,在自家小王爷跟前排好。
“本侯也是怕诸位心有疑惑,故而现场演示一番。诸位放心,如今此处门窗大开,很是透气,就算是闻到也吸不进去多少。”
被暖锅汤底烫到的灼烧感传来,众商贾不得不信。阿芙蓉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止疼,刚才要是真吸进去,这会能疼成这样?
真恨不得能吸点——烫得最厉害的几人如是想着。
将几人反应尽收眼底,陈志谦暗觉快意。今日能来平王宴会的,都是与箫家交好的商贾,而坐在前面的几人更是死心塌地跟着沈金山的狗腿子。前世那丫头死后他来青城彻查箫家,知晓了整个蒋家败落的经过。
蒋先亡故后不少商贾逼迫上门,其中上蹿下跳、蹦跶最欢的便属前面这几人。他们不仅破坏了跟蒋家合作顺利的一应事务,嫁祸给蒋家乱局,要求退还先前投入的所有银钱,甚至还虚报账目趁机讹诈。那傻丫头一直养在后宅,哪懂得人心狡诈,应付不来只能将一应事务交付给沈德强。而当时沈德强早已跟箫矸芝狼狈为奸,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在空白契书上填上一笔笔天文数字,空手套白狼掠夺蒋家百年根基。
真是可恨!
他本以为那丫头对此浑然不知,可今日下午在云来楼放置铭牌时,她明显带有偏向的顺序惊醒了他。即便养在后宅从未接手蒋家生意,从逢年过节的一些人情往来中,她也能察觉出有些人的亲疏远近。
前世这会他远在大漠,对蒋家情况一无所知,也无从知晓那丫头当时的反应。不过他想,她肯定是有所察觉。可那时她双亲亡故、庶支虎视眈眈,外面讨债的****堵满府门口,前有狼后有虎,一个孤女即便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大抵只能把苦水往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