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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生明白他们此举意味着什么,当然,他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起事不成,起码根基还在。这房间里有一小部分人是要留下的,他们要保住这火种,以免不测。刘几,便是他在这留下的一部分人里,认为最重要的一个。若自己身殂,则由女儿端木庆继承此业,而刘几,正是他为女儿所预设的老师。刘几精通汉明学和军家兵法,以及朝纲各制,忠心善智,是他最后的底牌。
“陛下也莫要少了凯旋而归的信心,这些个老臣及我朝臣民遗孤都已酿志多年。四周贪官遍布,民怨四起,天灾祸生。我等皆预备全面,人手充足,天时地利人和,何愁不胜?”
端木生看了看老臣金楚,自然明晓他所言之理。他也并不乏信心,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来面对今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我一直不以‘朕’来称自己,就算没有闲人和你们在一起时也一样。正是为了铭记亡国之恨,复国之业。连正经的登基都不曾有过,我又怎能称自己为‘朕’?我活到现在,也就是向着此目的前行。为了终有一天,我可以以‘朕’自称,你们可以不必隐藏自己的身份,以大南朝国民自称。这都没办到,我怎会死呢?”
话至此处,众人倍感激励,纷纷向他们的圣人作揖,后皆向端木生以叩首。临近起义,他们共同有着一个念头:这位贤德之人,定能带领他们走向曙光。无论如何,大南朝终将在这位明主手上,重新燃起南国圣火。端木生不会死,因为有自己和众臣子所守护。在这偌大的天下能得此明主,于此拜叩,心如此安,志如此明,足矣。
“臣等定会护陛下周全,光复我南国江山!”
端木生站起,来到门前。回忆起南朝时代的往事,他不禁感叹。阴阳颠倒,本为优势,何得劣势。南朝如此辽阔的疆土是如何轻敌丢失,自己的祖父是如何乱改政令,将天下搅乱。他想,鼎贼本为我端木所封之鼎王,北贼本为我端木最信任的军家。双双造反,我们伐鼎伐北,本将一个削弱的不成气候,将另一个充奴流放苍洲驻地。可最后,我们反而败了,他们反而得势。天神西元云汗对我们如此安排,便是给了我们发觉错事的机会。我们又怎的负了西元云汗。
“各位!明日丑时起事!我等准备万全,便是等此良机!就是这两日的时间,依北朝南蓉狗贼的性子,如此形势,他们必定会发兵。到那时,天下更乱,更有助我等!”
端木生说着,向众人作揖,“各位,拜托了!我大南朝能否光复,全在我等之举!”
“喏!”众人皆喝出此声,这也标志着南朝遗民们即将开始他们十三年来所备之事的最后一程。
几时已至月高悬,雁如乌镞掠光间。无形春风抚暗柳,摇曳响徘空居前。
端木生的住所并不见人影,临近起义时刻,此时的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于是乎,他来到了王幼的房前。
这些时日以来,女儿端木庆一直由遗臣王九之子王幼,其妻粤常所抚养。她有奶可以喂饱端木庆,且因此,王幼夫妇也成为了那部分留下的人,不用跟着起义拼命。
他进了屋,抱起了还未睡的襁褓中的女儿,身旁是王幼夫妻二人相伴。那闺女刚能睁眼不久,不知怎得,见端木生来了,忽地一个劲儿掉起了眼泪,却又不闻哭声。端木生见此幕很是动容,也掉下来眼泪。
“孩儿莫哭,阿爷我去去便来。”说罢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将其交予粤常,径直出了屋门,欲与其他人会和。
“陛下!陛下!待陛下凯旋时!臣!要如曾往一般,与陛下饮百杯!共醉!”
不曾想,那王幼在端木生走出一小段距离后,也出了门,跪在地上冲端木生喊道。
“孟亦兄,等我!”端木生笑着说罢,转头离去。
王幼仰望苍天,落泪。愿西元云汗眷顾我大南朝……眷顾我圣人。
正是“板荡夜吻生泪儿,阿爷之爱宏聚含。挥手一往义士起,愿天不使守心寒。”
端木生已走远,王幼站在屋外,迟迟未归。他向四处张望,这夜看起来如此静,若是要寻个原因,便要知道,这上百间房内早已无人。
那么人,都去了何处?
丑时,官衙起火,县令辛签被活活烧死。那阴米县驻军军营中的王谦陆也领众人叛乱,响应起事。阴米县在几时之间,天翻地覆……省内各县纷纷响应。午时,北朝南云驻军南蓉铁骑大举进犯,鼎军大将张洪叛变投敌,鼎皇大怒……
“都干什么吃的!干什么吃的?一帮子农民和遗民能给西云祸害成这样?还有张洪!朕令他顶替萧青做了西云对北大将,他却……”说着,南恭靖将手中军部奏折用力向前扔去,“这样对朕!枉费朕的心意,他就不觉得惭愧吗!”
北丞相王柏千走到文武大臣中央,双手执笏,对南恭靖说道:“陛下,请听臣一言。”
南恭靖搓了一下脸,看着王柏千,道:“北相,你说。”
“南朝旧势起事造反,北朝来攻,在时间上近乎可以说是同时。这并不是一个巧合,这是因我鼎朝皇室二十天的争斗以及频繁更换政令,再加上先帝在位时,整日酗酒无度,胡乱判政。是我大鼎朝先衰弱,才导致旧势与北朝共击。”
自文官中,身着与王柏千相同的,纹有青丝鹰图腾的上一景官服,只不过并非王柏千那样的红服,而是紫色官服。他站出身来,双手执笏,对向南恭靖。
“陛下,王柏千此言有损先帝之圣誉,触犯大忌,请陛下将其逐出朝堂。”
“马晴!现今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灾祸至,你怎得如此不识大体!”王千柏回击道。
“你说出来这些话,便是对皇室不忠,是陷圣人于不孝!大体?这便是大体!”
马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趁此,还可以压一压王柏千。他一直与自己对着来,圣人却更偏向他,那自己更要给他挑毛病,终有一天,他要下去,被自己亲手打下去。
王柏千有些苍老的面容听到马晴这话,拧成了一团。
“马晴!你这般,是要害死圣人!害死所有人!若不归根溯源,这江山,怕是会易主!”
马晴听到这话,乐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双眼眼旁的褶子随他的心情而显现,他微笑着,带着一抹轻蔑,道:“这话你也敢说?你那心思,这下全露出来了吧你!”
南恭靖最烦的,就是好些个人在下面一直吵吵,相互挑刺,诋毁。但这一次,他也并不是个糊涂人。
“够了!”仅一声,朝堂便重回寂静。
“南相马晴,身为一朝南丞相,胆敢肆放愚词误国。国家正危,需人才,而非迂人。需以儆效尤,革去南丞相一职,下殇齐天牢。北相王柏千兼任南相一职。”
南恭靖看着有些惊讶的北相王柏千,道:“朕之一言,如这江山一般沉重,这是朕登基后,北相常对朕说的,朕记着呢。”
马晴心里咯噔一声,他也确实咯噔一声跪在了地上。
“圣人!圣人!臣知罪,臣不识得大体!臣知错!臣……臣同北相一样,臣附议啊,确实是我大鼎朝衰弱,才导致旧势与北朝共击!臣……”
马晴再怎么一口一个圣人,一口一个臣地叫着,都无济于事。而且南恭靖嫌他太烦,又改变了主意。他拿起来身后的金龙圣弓,取出一支金箭。一瞬之间,马晴不做声了,他的颈被那箭完全贯穿了。
王柏千也没想到南恭靖会这么做,他有些惊恐地看着南恭靖,手上的笏都拿歪了。众臣更是惶恐,不敢作声。南恭靖招呼了一下,两个禁军便将尸体拖了出去,并示意王柏千继续说。
“这……这些都是旁事,听由陛下发落,但如今解决国难才是最重要的。西云地区近日天灾缺粮,应再加派军队携带粮食前去镇压,并抬高西云省地粮食价格。”
南恭靖一愣,为何缺粮却要提高粮食价格?
“陛下听臣解释,抬高粮食价格,众商人见此地物价飞升,岂不大量涌入?西云并非一个贫困之地,只是缺粮,饿。”
他不禁赞叹,王柏千此言着实有理。如此易懂的道理,自己却不曾想过。
“再说南朝遗民,臣以为,要善待。先皇从最开始便错了,那时天下大乱,旌、宣、北三国参与灭南战争。这导致各地松散,先皇还要对端木皇室赶尽杀绝。那端木泽,光是皇子,便有三十七个,且被封至各处,还有数位未登记在册的皇子。那端木亦是被杀了,但继任皇帝端木泽没杀死,子嗣也没杀绝。倒不如善待,并严加监视。现如今不知闹事的有多少个端木皇室和大臣的子嗣,也不知天下还有多少个。他们反,皆是因为被赶尽杀绝。若是善待,陛下倒会被称为仁义之君。如此,人民有粮食,便不造反。南朝遗民们又有哪个喜欢继续流亡,而不享受安稳富贵?且应加强地方监管,打击贪官,明立法度,重启监察官制度。”
说罢,南恭靖直点头,“就按北相说的办,拟旨吧。”说罢,看了看地上的血渍,“北相……啊不,丞相。丞相留下,其他人散了吧,哎赶紧的,把血擦了。”说罢,退朝,并与王柏千继续商量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
“你们晓不晓得,前面开战嘞,打了有一会儿了,咱是出师不利呀。北朝是吃嘞什么蚂蚁屎,才安分几年?”
“啊?这消息传递公事真是差。”
“开战?那咱们这不是马上到地儿了,那岂不是过去送死?”
“唉,老坎儿,你可莫要瞎说,咱们去运送劳奴和慰安女,又不是去当炮灰,送完就回家了,还送死……”
“说嘞我这个心慌……”
押送南恭礼妻女及其余党三十八人五族男丁妻女的牢车已然入了南云省晓程县,还有三个县,便到达前线。
“娘,小雨渴……”车上牢笼中,一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女人双手握着木栏杆,对外面的士兵说道:“大哥,我女儿渴了,水袋里的喝光了。”
那士兵看起里四十岁出头,浓眉大眼国字脸,看起来很是憨厚。他斜眼看了一眼女人,和一旁的同伴招呼了一声。对方扔来一袋水,那士兵将水递给了女人。
“多谢。”她将水递给一旁看起来只有八岁左右大的女孩。这女孩长着柳叶眉,桃花眼,顺长浓睫,眼中充满着一路行来都没能令其消逝的光亮。很是水灵,从现在来看,将来绝不输递给她水的母亲所拥有的美貌。
“我说,这南恭礼……”一个士兵话还没说完,其他同伴便投来异样的眼光。他才想起来,南恭礼被除去了皇姓。
“啊不,我是说,这罪人礼,他命挺好啊,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妻。”说罢,看向方才要水的那个女人。
“娶个美人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让圣人给砍了。”
“他女儿长得也不错哎,是个美人胚子。”
“那又怎样?还不是得让那帮安南军给糟蹋了?而且她是个孩子,就得……”
“没,慰安营也是有点人性的,十四岁以下的女孩全部都去打杂,是不用做那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