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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川机场。
接机口站着一对出众的男女,引得来往的路人不停回头张望。尤其是路过方应看面前的女人,故意走的很慢,就为了多看两眼,甚至有大胆的年轻女孩子直接拿出手机来照。
沈酒对方应看自带招蜂引蝶的属性十分嫌弃,他本人仿佛察觉不到似的,旁若无人地浏览手机邮件。这时,两个女孩子走过来,红着脸害羞地询问方应看:"你好,请问可以和你合影吗?"
状况外的方应看抬起头,看了眼面前这两个面红心跳的年轻女孩子,又颇为无辜的眼神朝沈酒看过去。两个女孩子立马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可能不一般,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实在抱歉。"
“你们继续。”沈酒面无表情地走远几步,把方应看扔在后头。方应看见到她是这副反应,掀了掀眉,嘴角扬起的微小弧度暴露了他的心情,随后对两个女孩子点头道:"荣幸之至。"
女孩们激动地小声尖叫起来。
沈酒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个女孩子开心地和方应看合完影,礼貌地道谢离开。方应看来到他身边,她对方应看说道:"你就是存心气我。"
方应看道:"只是满足她们一个小小的愿望,你在气什么?"
沈酒酸道:"气我和你这么多年来一张合影也没有,甚至连结婚照都没拍。我当初怎么就答应嫁给你了呢。"
当初两人"合谋"结婚,实在草率,结婚照没拍,也因为他的父母极力反对,所以也没有办婚宴。上午去领了张结婚证,下午就回去工作了。沈酒是直接坐飞机去出差了,等她一个星期后回到国内,方应看已经把房子准备好,短信上发了她新家的地址,这就算同居了。
沈酒回想过去两年的婚后生活,简直惨不忍睹。
除了日常的夫妻生活和吃饭睡觉,她和方应看哪有一点夫妻之间该有的生活。两人大部分的时间都被工作占据,在同一个公司同一个楼层几乎天天见面也没觉得什么不正常。如今想来,一切都太不正常。
方应看望着她生闷气的样子,很想伸出手去揉揉她的脑袋,"你要是想拍婚纱照我们可以挑一天日子补拍。"
沈酒躲开:"不必了。"
方应看眼色一沉:"沈酒,我不是一个善于讨人欢心的人。如果你不乐意,或者不开心,哪里不痛快了,你可以直接和我说出来。我不喜欢揣摩别人的心思。这很累。你我还是坦诚一点的好,你觉得呢?"
沈酒恨得咬咬牙,"我从来没有要求你讨我欢心,我也没有过得不好,是你自己想多了。你要是觉得和我一起生活很累,那就分开,我没意见。"
“你再说一遍?”
方应看的表情沉默得可怕。
周围是来往的行人,机场广播里正在播放着一则寻人启事,嘈杂的人声几乎要盖过沈酒的说话声。但是方应看还是听到了她几乎是泄愤似的话语:
"方应看,我们认识七年了,你知道我气的是什么吗,我气的是你一直都不信任我,所以才会拿叶问舟订婚这件事情来试探我。难道非要我把话说出来你才会明白吗?我心里眼里装的是谁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沈酒几乎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话全部说出来,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有人拥抱,有人招手挥别。机场是一个充满着离别和重逢的地方,有人欢喜,就会有人悲伤。
近在咫尺的女人充满了怨气和悲伤,方应看察觉得到,他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只是十分冷静地回答道:"我知道。"
"你知道!?"
"你昨晚喝醉酒全都说出来了。"方应看面不改色道,等着她骂人。
沈酒羞地无地自容,扑上去揪住他的领带,恨不得掐他的脖子,快要丧失理智:"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跟我装傻!方应看,我们离婚!"
沈酒这一句话喊的很大声,引起了周围路人的注意,“离婚”这两个字更是调动了大众的八卦。方应看扯回领带,把她拥入怀中,笑容太过宠溺,"我不这么做,你不会跟我说实话。我想在你清醒的时候听你亲口说出来,幸好没有让我失望。"
“方应看你去死!”
满脸通红的沈酒朝方应看那张悠哉的脸挥拳,当然没有得逞,反而被他抱的愈发紧贴,更是趁她反抗时亲了她一口。明目张胆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还是第一次方应看对她作出如此亲密举的动。
沈酒瞬间安静下来,“你他妈......”
方应看轻吻她发红的眼角,向沈酒坦白心迹:"像我这种人,感情永远不是排在第一位。我当初之所以选择你,看中了你也是这样的人。如果你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沈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出这番薄情的话,之前的深情几乎是错觉。所以说到底,他们的婚姻和感情仍旧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只是一个他觉得适合结婚过日子的人,并不是因为他爱她,非她不可。
原本她还想再搏一把,自己努力一下,兴许对方就会把她看的重要一点。可事实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感情在他那里只占一个不高不低的位子。如果换做其他女人,在一起几年成了习惯他也会认为是合适的。
这个人是不是她沈酒,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次,真的完了。
"方应看,你彻头彻尾就是个混蛋!"
清脆的一巴掌甩出去,沈酒已经心痛到难以呼吸,所以没有多少力道。面对沈酒的突然变脸,方应看深深地皱起眉头,脸色阴沉的可怕,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机场里还在播放那则寻人启事:
"请崔明喜小朋友的家长来机场服务台领走您的孩子。"
沈酒接完人把方应看的车开走了。
被扔在机场里的方应看打电话叫司机过来接他。回到公司,在电梯里遇到了比他早一步到的沈酒,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沈酒脸色不好,一手提着印有钢铁侠的儿童行李箱,走出电梯时对方应看说:"文件放你桌子上,记得签字。"
方应看脸色阴沉。
这两人搞得旁边的下属恨不得钻到地里面去,实在太受煎熬了。
崔明喜问他姐:"他是谁?"
沈酒说:"你前姐夫。"
方应看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到谷底,他抓住沈酒的手腕,发出警告:"沈酒,你不要再胡闹了,在我这里,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种机会你留给别的女人吧!"
沈酒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大楼外走出去,崔明喜背着他的书包跟在后面,还不时地回头看留在原地的男人。
表盘上的数字越来越高,开车的人不停地骂脏话。
崔明喜抓紧安全带,看到前面有一个红灯,车子也逐渐慢下来,他松了一口气,拿出儿童手表来,"你超速了,还骂脏话,我要跟我爸说。"
沈酒一把抢过他的手表扔到后座上,崔明喜哇的一声哭出来。
"你哭什么!我离婚都没哭!"
崔明喜被她这么一吼,止住了哭,愣愣地看着沈酒继续开车,看着她面如土灰的脸色陷入了深思。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崔明喜突然解开安全带,要爬到后面去。沈酒急忙刹住车,把他揪了回来,"臭小子你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崔明喜睁大红彤彤的兔子眼睛,倔强地撅起嘴巴:"你被人欺负了,我要跟我爸说。"
童言无忌,让沈酒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如洪水般在顷刻间崩塌,她趴在方向盘上痛哭流涕。这一刻,她是真的崩溃了。
崔明喜从没见过哭的这么伤心的大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自己二十几岁了的表姐,学校里放冬假,被他爸莫名其妙塞给了她。飞机是他一个人坐过来的,他爸的秘书只是帮他买了机票送他上飞机而已。
这一家子的人心得有多大,才能让一个刚满6岁的孩子自己坐飞机去一座从来没到过的城市,还让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去接他。
崔略商听到沈酒的交代一脸懵逼,她把孩子扔给他照顾一晚,他立即就抗议了:"你怎么不让他住到你家去,偏偏送到我这里来?我这里是酒吧,未成年不得入内,这小孩还在喝奶吧!"
崔明喜最讨厌别人摸他脑袋了,拍点那只讨厌的大手,抱住沈酒的手,"我不喜欢他,我要跟你走。"
"你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就来接你。"沈酒蹲下身,试图跟他讲道理,"我跟那个人还有些账没有算完,办好了事我就来接你。这个崔略商叔叔是我很好的朋友。"
想起刚才她哭的那么伤心的样子,崔明喜点点头,被她说服了:"那你记得来接我,我不喜欢这个叔叔。我也不喜欢那个叔叔,你不要再被他欺负了。"
沈酒勉强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
崔明喜撅着嘴躲开她的手:"我也不喜欢被人摸脑袋。"
沈酒第二次的笑自然了些:"我知道。"
崔略商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的互动,古怪得盯着沈酒的脸看,说道:"沈酒,你挺适合生孩子的。"
沈酒佯装要揍他:"你挺适合被我打的。"
崔略商躲开,放肆地笑起来:"我说认真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什么时候给你家男人生孩子,估计他挺乐意的。你昨天在我这里喝醉了酒发酒疯,叫的都是他的名字,你这么爱他他知道吗?我猜应该不知道,他昨天找来时看到你那副样子还挺惊讶的。"
提起昨天……
"我离婚了。"
简短冰冷的四个字。
崔略商刹住脸上的嬉笑,震惊到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沈酒朝他苦笑道:"他就是知道我爱他才会有恃无恐,以为我不会离开。我离给他看。我要告诉他,我沈酒不是那种缺了谁就活不了的人,也不想成为谁的可有可无。"
崔略商望着沈酒离开的背影仍是一动不动,直到小腿被踢了一脚。到他膝盖高的崔明喜为他姐报仇道:"叫你嘴贱……"
崔略商:"……"
这一家大小嘴巴毒是遗传的吧?!
?
***
方应看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从高楼上俯视脚下的芸芸众生,闪烁的灯光忽远忽近地亮起,天空尽头是漆黑的夜色。这座繁华喧嚣的城市就像被罩在一顶巨大的玻璃穹顶之下,天一亮,就消失不见,反复无常,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一切。
活到至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只有他不想要的东西。跟沈酒离婚这件事,对他来说,影响并不大,一张结婚证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即便这个女人现在想要离开他,他也不会太担忧,只要他想要的时候自然就会得到。
沈酒在门口敲了两下,他回过头,两人陷入了沉默。
“家里的东西这两天我会叫人搬走。”
说完这句话,沈酒匆匆忙忙掩上门离开。因为她怕自己再晚走一步,就走了了。她刚才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就看到方应看一个人站在窗前出神,在他回头看她的那一刻,有片刻的落寞从他失神的眼底晃过,看见她,不自觉扬起一个细微的笑容。
这个场景,在过去许多次她敲开方应看办公室的门时会发生。她问过他好几次,你站在那里看什么,心里在想什么。方应看总是笑笑,岔开话题。他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他越是回避回答,沈酒就越好奇。
曾经她以为,那是接近方应看内心最近的距离。
她傻傻地站在那里几次,从他的视角去看大楼外的世界,都不得其法。过去她很多次想要去走近他的内心,都只能站在门外原地徘徊,挖空了心思怎么去讨好这个男人,去让他足够在乎自己。现在,她止步了。
回头,还算不晚。
一夜之间,两人离婚的消息在姜川的商界和上流社会不胫而走。
没有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霉头,尤其是背景雄厚的方应看。沈酒就比较惨了,她虽然在事业上很成功,但终究是一个女人,在不平等的环境下免不了被人背后说事,嘲讽几句。原先多少女人嫉妒她嫁给方应看,如今人走茶凉,就要被这些女人再恶毒一遍。
早上,她去崔略商那里接崔明喜,带他去茶餐厅里吃早饭,遇到了两三个富太太。其中一个黄太太见了她,向她亲切找招呼:“商太太,你也来这里吃茶点啊?”
立即就被另外一个女人嘲笑:“人家已经跟方总离婚了,黄太太你这样叫人家会伤了陈小姐的心,以后要改口咯。”说完还假惺惺地看看周围,“幸好旁边没记者。”
沈酒对旁边的冷嘲热讽没放在心上,她跟这些向老公伸手要钱买奢侈品买珠宝的女人不一样,没了男人她照样还能赚钱,哪里会被说几句就受不了的。全当她们大清早的戏精上身,理都没理,认真点餐。
她接过店员手里的牛奶,插上吸管,递给崔明喜:“喏,小心烫。”
小孩子没睡好,一直打哈欠。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那几个戏精又围拢了上来,眼睛比灯泡还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沈酒顺平崔明喜后脑勺翘起的一撮头发,没正眼瞧那几个女的,“我家的。”
那几个女人惊呼起来,在店里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崔明喜吸着牛奶,拉了拉沈酒的手,不高兴地抱怨道:“我们出去吧,这几个阿姨好吵呀,笑起来跟尖叫鸡一样,我的耳朵好痛。”
沈酒被尖叫鸡的比喻逗乐了,拿过柜台上的早餐,往外面走去。
那几个女人还不依不挠地跟在后面打听八卦,问她这个男孩跟她是什么关系。沈酒被问地烦了,看了下表,看着那三个女人:“比起关心别人家的私事,你们还是去关心下自己的老公在跟谁一同用早餐。”
“沈酒,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们当场变脸。
其中一个人反应过激,甩了一下包,把小孩手里的牛奶打到了地上。崔明喜看着掉在地上的牛奶,两只眼睛红红的,快要哭出来。沈酒见那个女人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冷冷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是一个房地产暴发户唐建华的原配,明知老公在外面彩旗飘飘也只能忍气吞声,在外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狗眼看人低。下个月市里有一块地的竞标,她老公的房地产公司兰城要跟CA抢这块地。
"沈酒,你把话说清楚,刚才你是什么意思?"女人一脸凶神恶煞。
沈酒笑的客客气气:"唐总上个礼拜住在我朋友的酒店,说那里的早餐不错,唐太太有空可以去那里吃一次。"
说完,留下被气的面色铁青的女人,神清气爽地带崔明喜上车离开。
小孩坐在车里吸新打开的牛奶,看着他姐心情飞扬,"姐,你嘴真毒。"
"小孩子别懂这么多!"沈酒揉揉他的头发,嘴角上扬,"崔略商叔叔对你怎么样?"
"不好。"
"他怎么对你不好?"
崔明喜开始一件件细数崔略商的罪状:"他睡觉不穿衣服,不给我热牛奶,不给我做晚饭,还凶我说我娇生惯养,像女孩子。"
"长的这么漂亮,的确很像女孩子。"
"姐,你说什么?"
沈酒心虚道:"没什么。他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可爱的弟弟!"
崔明喜露出小恶魔的笑容:"我对他所有的女性朋友说我是他的儿子。"
"……"沈酒险些笑岔气,在心里默默地对崔略商表达由衷的同情。
早上9点半点有个项目会议,两位总裁都要参加。
但是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大事",项目部经理段启平估摸着也许两人之中至少会有一个人避嫌不参加,偷偷去找彭尖商量:"方总来了没?"
彭尖没什么精神:"方总9点就在办公室了。下午3点的飞机去宁北参加Kals新能源汽车发布会。会议在一点前结束不了只能提前走了。"
段启平"哦"了声,看向副总裁办公室的门,见里面没什么动静,那边小秘书拎着大包小包过来了,全是零食,"你买这么多吃的干什么?"
小秘书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气喘吁吁道:"沈总让我买的,所以我一大早就去商场排队了。买菜的大妈大爷战斗力实在太强了!"
段启平说:"原来沈总爱吃零食。"
彭尖道:"你怎么把奶粉也买来了?"
小秘书苦哈哈道:"说起这个奶粉我就伤心,我跑了好多家商场都没买到,一查百度原来是国外的进口牌子。幸好我有个姐妹做代购的,从她那里拿了一罐。"
段启平眼皮一跳:"沈总还喝奶粉?"
彭尖指着罐子上的英文:"是给孩子喝的,5-12岁。"
小秘书拿出备忘录:"没买错,就是沈总让我买的。"她想起来了,"哦对了,沈总说今天她弟会过来。"
段启平看向彭尖:"沈总多大了?"
彭尖:"没到30。"
"沈总早!"
"早。"
"哇!好可爱的男孩子啊,沈总,这是你家的孩子吗?"
"别胡说,沈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要有也是跟方总的。"
"……"
糟了,说错话了。
几个年轻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都不敢再开口,尴尬地站在一旁赔笑。你推我我推你,小声地互相埋怨,也没什么坏心眼。
沈酒无所谓地耸耸肩:"是我家的,我弟。快跟哥哥姐姐们问好。"
“哥哥姐姐好。”
“太乖了!好可爱啊!”
段启平和彭尖傻站在那边,沈酒过来时让崔明喜喊他们叔叔。段启平平时和沈酒关系不错,私底下开开玩笑调侃也是常事。这次听到小孩叫别人哥哥姐姐的,到了他这里就叫叔叔了,他明显不乐意了:“叫声哥哥来听听。”
小孩眼巴巴地看向沈酒。看崔明喜一脸不情愿,沈酒忍不住笑道:“就你这张老脸,别为难人家孩子了。彭尖还没说话呢。”
彭尖人老实,傻傻笑道:“叔叔就叔叔吧。沈总,这真是你弟?”
沈酒道:“我舅舅家的儿子。”
彭尖满腹疑惑,以前方总让他调查过沈总的背景,只查出父母不在世了,家里没有其他亲人,怎么突然冒出了个舅舅来。趁着沈酒和段启平两人准备去会议室的时候,彭尖偷偷跑去,蹲在崔明喜身边问:“小弟弟,你爸爸是谁?”
小孩戒备心重,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
这时,对面办公室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人,崔明喜抬起小脑袋往上看,不出所料看到了昨天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冷面叔叔。
方应看留意到这个孩子在看他。一大一小,彼此看着对方,仿佛有火花交涉。夹在中间的彭尖艰难地开口道:“方总,这位是沈总的表弟,她舅舅的儿子。”
“嗯。”
方应看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原本还热闹的会议室因为方应看的出现,一下子陷入一片寂静。方应看入座后,其他开会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正在和段启平说话的沈酒身上。众人眼中,副总裁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把文件放在总裁面前,问他:“你今天要去宁北参加发布会?”
总裁回道:“嗯。”
副总裁:“几点出发?”
总裁:“三点。”
副总裁看了下表,对项目部经理段启平说:“差不多到时间了就开始吧,两个小时能结束的话就尽量在午餐前结束。”
“……”
段启平抹了把脸,打起精神,“好!”
上午十二点半,一场会议在平静中结束。
然而,最无法平静的是参加会议的下属们的心情:发生了什么事?这怎么可能!昨天刚刚离婚的两个人竟然能够在会议中谈笑风生,和平时工作中的状态没有任何区别,搞得好像离婚是假消息,方总和沈总到底是不是正常人!
离开会议室,沈酒正在低头看文件,没有留意到前面的路,要朝盆栽撞过去。彭尖捏了一把汗,正要叫住她。
方应看正在旁边和段齐平交代事情,看到这个情况,很随意地伸出一只手,牵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回到路中间,随后又松开,继续跟段齐平谈事情。这个动作很轻,也很快,沈酒仿佛没有留意到。
看到这一幕的段齐平回头,跟后面的彭尖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心里默默叹气。
在办公室门口分手,方应看对沈酒说:"我最晚后天回来。搬家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沈酒自己有一套公寓在市中心,离公司很近,在跟方应看结婚之前她就住那里。定期会有人打扫。昨天她就住的那里。
"好。"
沈酒没和他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她不像其他女人,一旦跟对方在感情上破裂,就非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搞得双方都累。就好像刚才在会议上,她同样公私分明,没有让个人的丝毫感情影响公司事务。
她的理智和自律正是令方应看欣赏的地方。然而有时候,方应看也对她这份近乎冷漠的理智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自如的?
"你先带孩子住在那里,到时候我搬出去。"怕她不同意,方应看又补充一句,"那套房子本来就是给你的,当初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沈酒愣了下:"你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方应看不经意掀眉,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略带讽刺:"你也没问过。"
"……"
沈酒哑口无言。
回到办公室里,小秘书正在陪着崔明喜,见她回来了准备出去。又想起那天让她买的东西,"沈总,那个药……您还要吗?"
"扔了吧。"
"哦。"
毕竟是那方面的药,小秘书想把药扔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于是就找到了电梯口的垃圾桶。好巧不巧,方应看和彭尖要赶去机场,在电梯口撞见了,药盒上的名字也被看得一清二楚。小秘书急于辩解:"方总,这药是我的。"
为了沈总,她豁出去了。
方应看眼皮子都没动,长腿跨进电梯:"沈总有任何事,立即汇报。"
"知道了!方总。"
?
***
沈酒忙完手头的工作,发现外面的天黑了,小孩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身上盖着她的风衣,怀里还抱着沈倩倩送给他的胡萝卜公仔。
她起来伸伸懒腰,端着水杯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方奢华靓丽的夜景。
以往,两个人之中有谁出差,到了出差地就会给对方发个短信。下午3点的飞机,到宁北最多三个小时。沈酒看看手表,快7点了,方应看应该已经到宁北,发布会快开始了。
太阳穴微微抽痛。
这一整天,沈酒将自己埋头于繁重的工作中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多想,现在空下来了,就开始胡思乱想。
"姐姐。"小孩醒了,爬起来找她。
沈酒笑着走过去,揉揉他睡乱的头发,温柔地说道:"睡这么久饿了吧,我们去吃饭,然后回家睡觉。"
小孩高兴地自己穿上鞋子,背上小背包。
沈酒一边整理东西,提醒他:"自己的东西别忘了,明天我休息,带你出去玩一天。"
"你不工作吗?"
"怎么,你希望我工作吗?要是我工作的话你就只能继续在这里待一天了,我怕你无聊。明天就是圣诞夜了,放假一天,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小孩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沈酒,摇摇头:"姐姐,你为什么要和姐夫离婚?"
"……"小孩子能不能别问这么多。
沈酒不知如何回答,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弹出一条信息:已在宁北,发布会刚开始,晚饭吃了吗?
小孩注意到她的神情瞬间被点亮,好奇地要去看:"是谁!是不是姐夫?"
沈酒举起手机,拦住他:"崔明喜,你怎么这么八卦!"
小孩跳起来扑到她身上,沈酒躲闪间把手机扔了,不小心触动了号码。一大一小还在沙发上互相捉弄,丝毫没有留意到拨出去的号码被对方接通了。
"╯^╰哼!不给我看,就一定是姐夫了。"
"姐夫叫的这么顺口,你跟他很熟吗?小白眼狼。"
"才不是。"
"以后不准叫他姐夫。"
"那叫什么?"
"方叔叔。"
"……差一个辈分,我不干!"
"小小年纪要什么辈分,叫叔叔就对了。"
小家伙不知想到了什么,捂住嘴偷笑:"我听外公说,方叔叔跟爸爸同辈,如果我叫他叔叔的话,姐姐你也要叫他叔叔,难道不是吗?"
沈酒从来没想到这个,自己和方应看辈分上竟然整整差了一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方应看西装革履成熟稳重的样子,在他冷静的外表之下又是如何热烈疯狂地索取她。
脸一下子发烫起来。
"姐,你脸红了。"
"小屁孩懂这么多谁教你的!"被一个孩子揭穿,沈酒不好意思地掩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手机,发现在通话中!
"……你都听到了?"
"嗯。"
"……"沈酒想死的心都有了。
对方的语气很放松,听上去心情不错,时不时传来舞台上主持人的声音和背景音乐,"还在公司?"
"嗯。"完了,沈酒发现自己完全不会讲话了,心跳快要超速了。
“赶紧去吃饭。”沈酒以为他要挂电话了,他平稳的呼吸声离开了两三秒,接着,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传进耳中:"沈酒,我有点想你。"
操!
离婚了还想撩我!早干嘛去了!
这个男人真是把她吃的死死的,往她最柔软的地方下手。这样一副带着疲倦音色和不外露的讨好口吻跟她表白,几乎让她缴械投降。
"我没听见。"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男人轻笑了声,"沈酒,我很想你,够了没?"
"打住!"沈酒被他叫的骨头都酥了,真是恨死了被他迷的神魂颠倒的自己,"方应看,你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晚了?我们的离婚协议已经签了。"
"即使已经离婚,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会少的。"
"也不会多。"
"沈酒,你到底想要什么?"
"方应看,你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在乎。"
都到了这种地步,他依旧是仗着她爱他有恃无恐。他习惯了高高在上接受所有人的臣服,自信得以为离婚只是她耍耍小性子的手段,以为她爱他理所应当,他怎么会明白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呢?
沈酒带孩子去了迪士尼乐园,还把崔略商叫上了。
崔略商一大清早被沈酒的电话叫醒,心情别提有多糟糕了,平时最在意形象的他连头发都没打理就来了,风风火火下车,来到沈酒面前,被她扔了一袋早餐,“沈酒,你到底想搞什么?现在才上午十点,你知道打扰别人睡觉是犯罪吗!”
沈酒把孩子往崔略商面前一推,手里甩着一个米奇老鼠头箍,笑容毫无愧疚:“我不会带孩子。你带他玩。”
崔略商低头看正在朝他微笑的小恶魔,又回头看游乐园门口向人群招手的米奇,想死的心都有了:老天为什么要派沈酒这个女人来压他!
“崔哥哥,我想玩云霄飞车。”小孩蹦蹦跳跳,早就跃跃欲试了。
“哥哥?”
小孩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甜甜地叫他:“崔哥哥,我们一起去玩吧。”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好哄!
崔略商恨恨地戴上米奇头箍,向沈酒比了比中指,由小孩拉着他跑向在云霄飞车下面排队的游客队伍里。因为是周末的缘故,游乐园里游客特别多,尤其是带着小孩子出来玩的父母,沈酒朝他们笑着挥挥手,走向小吃铺里买饮料。
等她拎着两杯咖啡和一杯热牛奶出来时,崔略商和小孩刚好要上云霄飞车。她坐在长椅上找他们招手,一边悠闲地喝着咖啡,上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路过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她不自觉地跟着翘起嘴角。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不慌不忙的生活了。
一本杂志掉落在面前。
沈酒弯腰捡起,摊开的页面正好是一篇方应看的采访。他这个人在媒体面前一直都很低调,很少接受个人采访。这次去宁北参加新能源汽车的发布会估计也不会在媒体前露太久的面,快的话今天就会回来。
想到回来后又要面对那个人,沈酒就心累。
哦对了,今天晚上是平安夜。前两天他还在问她平安夜要怎么过。
翻开手中的杂志,正好是方应看的采访,书页上有一张照片,是方应看和沈酒的合照,那天采访是在方应看的总裁办公室里进行的。室内的装修风格如它的主人,黑白分明,冷色调为主,简洁而干练,有棱有角。
照片中的男人背对着落地窗斜靠在办公桌后面,左手放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轻点文件,他的脸朝着旁边米白色沙发上正在打电话的女人。沈酒神采飞扬,穿着一件宽松的米色露肩毛衣和卡其色的过膝长裙,翘着腿跟电话里的人侃侃而谈。
这张照片,是摄影师无意间捕捉到的,那天方应看正在接受采访,采访时间也是挤出来的,她也在场。沈酒也是第一次看到,方应看没跟她说过,这本杂志在此之前她也没看过。不过她想,如果没有方应看的同意,这张照片也不会出现在杂志上。
崔略商和明喜他们刚玩了一圈回来在找她。沈酒把买的饮料给他们,掏出纸巾给明喜擦汗:“玩的开心吗?”
小孩高兴地直点头:“姐姐,我还要去玩!”
沈酒朝崔略商那边挤眼睛:“你让崔略商哥哥陪你去。”
“饶了我吧,我半条小命快没了。”崔略商累的直喘气,仰头靠在长椅上,柔软的栗色头发耷拉在漂亮的眼睛上,喝了一口咖啡,汗水顺着尖细的下巴流淌下。
“擦擦。”
沈酒背身立在太阳底下,挡住了崔略商头顶逐渐刺眼的阳光,在他脸上扔了一张纸巾。崔略商微微扬起头,睁开眼睛看见沈酒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他心中一软,撒起娇来:“你给我擦。”
“你又不是小孩。”沈酒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帮他擦了汗。崔略商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抓住沈酒的手,放在胸口:“你别笑,你一笑我心里就发慌。方应看不懂得你的好,是他眼瞎,要不你就从了我吧,我不会嫌弃你是二婚。”
“滚滚滚!我离婚了就你这么开心,能不能有点同情心?”沈酒被他酸倒,往他小腿上踹一脚。崔略商灵活地躲过,大笑着跑开去,看到她身后站着的人脸上的笑戛然而止,手指向沈酒身后提醒她:“你看看谁来了。”
沈酒困惑地转身,见方应看一身卡其色羊绒大衣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底下,神情温柔得如这秋日的暖阳。令沈酒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朝她走来:“早吗?我觉得过了很久。”
“你昨天下午走的,今天上午就回来了,24小时都不到。发布会进行的怎么样?”
“很成功,你应该和我一起去的。”
虽然是自己集团子公司的发布会,有方应看在,她无需担心发布会到底怎么样,也只是客套性的问一句,顺便回避着他温柔的注视,脸上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应看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去。
沈酒是多聪明的人,立马就想到了问题出在哪里,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方应看,你在我手机上装了定位器!?”
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酒忍着脸色和方应看表面和平地坐在一起,等小孩和崔略商游玩结束,期间两人一句话没说。沈酒的心思千回百转地绕来绕去,她也不想问方应看来这里干嘛,以前她是猜不透,现在是不想猜了。
肩膀忽然重了起来,转头一看,他竟然睡着了。
方应看对睡觉环境有极其苛刻的要求,周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否则他会睡不着。今天竟然能够在吵闹的游乐园里睡着,沈酒都要怀疑靠在她肩膀上的是不是方应看本人了。
他的呼吸有点沉,是太累所致。
今天的他,把额头前的头发放下来了,看起来减少了几分侵略性。柔滑的黑发贴在眼睛上,也遮不住长长的睫毛。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嗯,在睡梦里也在生气。
沈酒心想:你生什么气,我没打你是我修养好,连定位器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方应看你他妈到底是有多不信任我?!
"你在骂我。"
他突然醒了,眼睛里泛着疲惫的血丝,脆弱地看着沈酒,委屈地像个被家长教训的小孩子。方应看刚醒过来的样子只有沈酒见过,跟平时判若两人,大概是还没清醒,眼神有点空,神情迷茫无辜的样子像是要人哄。
沈酒最招架不住他这幅样子,别开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地骗他:"我在想中午吃什么。"
"我想吃你。"
沈酒被他恶狼的眼神盯牢着逃跑的想法都有了,连忙挪开身体之间的距离,"喂喂喂!大庭广众之下,方总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方应看揽过她的腰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这边按,和她交换了一个没有情色意味的吻。当触碰到对方干爽柔软的嘴唇时,沈酒大脑一片空白。
"你们两个离了婚的人这样真的好吗?"
旁边冷不丁的响起崔略商的声音,他捂住小孩的眼睛,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两个。
方应看又恢复了高冷的总裁范儿,站起来,整整领子,面无表情地对崔略商说道:"离婚只是暂时。多谢关心。"
"谁关心你们了。"崔略商不屑地撇撇嘴,对脸红的沈酒说道:"孩子玩累了要回去。"
沈酒看时间也不早了,于是提议去吃午饭。崔略商挑了一家最贵的餐厅,朝沈酒使使眼色,方应看已经在打电话给彭尖让他预定位子。
小孩对方应看很感兴趣,躲在崔略商身后一直盯着他看。方应看打完电话,转身将正在偷看他的明喜逮了个正着,走到小孩面前,很官方的口吻:“你好。”
明喜朝沈酒看看,然后像见到偶像一样略带小激动地回应方应看:“你好,我叫崔明喜。你就是我姐夫吗?”
沈酒和崔略商异口同声纠正道:“是前!”
两人沆瀣一气,方应看明显露出不高兴。小孩古灵精怪地朝他吐吐舌头,走过去大胆地握住方应看的右手摇摇,“我叫你方叔,可以吗?”
方应看因为小孩的示好而心情转好。那边沈酒已经先走了,崔略商走在她旁边喋喋不休地向她抱怨方应看。于是方应看牵起小孩的手,追上沈酒。
游乐园门口是不允许停车的,可是方应看的车就明目张胆地停在那里,而且没有任何工作人员阻止,甚至还有个经理模样的男人站在车子旁边和司机一起候着他。崔略商看到这副情形忍不住毒舌道:“权贵真是黑!”
沈酒对此已经习惯了,“等下要和权贵一起吃饭,你确定吃得下吗?”
崔略商抖抖身子,顶着背后两道冰冷的目光,语重心长地拍拍沈酒的肩膀:“我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我就不去了。”
刚才喊饿的是谁,这么快就卖队友……沈酒哭笑不得地看着崔略商跟方应看象征性地打完招呼,坐进自己的跑车,一溜烟就驶出百米开外。
算他识相。崔略商在方应看的黑名单里稍微拔高了一两个位子。他很愉悦地勾起嘴角,眼神温柔地看着沈酒。沈酒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他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右手还牵着她家的“小白眼狼”,场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不是不知道方应看男女老少通吃,但是这小叛徒“叛变”的也太快了点吧。沈酒灰心丧气地想着,朝自己的车子走去,发现车子已经不在了。不用说,肯定被某人叫人来开走了。家里所有车的钥匙都是配两把,他们一人一把的。
方应看看着沈酒“乖乖”走到他的车子里,心满意足地上了车。
崔明喜爬进车子里,脑门上被沈酒戳了一指头,被恶狠狠地威胁道:“崔明喜,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不要和他走太近。”
小孩抱住沈酒的脖子,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姐姐,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叫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是为你好。”
……天呐,她舅舅到底教他儿子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路上,崔明喜和方应看打得火热,小孩缠着他问十万个为什么,方应看也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他。被隔绝在这种“友好气氛”之外的沈酒缩在车门旁,听到崔明喜问方应看的问题都快16禁了,心想:小孩这种生物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发誓她不想生孩子。
“方叔,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说说看。”
“我听爷爷说过,你和我爸爸是同一辈的,虽然年龄小十几岁,姐姐也应该叫你叔叔。他很不高兴姐姐和你结婚。你们两个怎么可以结婚呢?”
听到这话,方应看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合拢手中的文件,将目光落在沈酒靠在车窗边快要睡着的侧脸上,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茫:这些年,她到底瞒了他多少事情,独自承受多少压力,走到今时今日的呢。
如果不是这趟去了宁北,和宣陆他们那一帮留在宁北发展的发小无意间聊起,他根本不会想到崔明喜竟然是崔家老爷子的直系孙子,外交官崔名章的儿子。也就不会知道沈酒是崔家的外孙女。
认识这么多年,关于她的身世,方应看从来不曾怀疑过,也认为她没有隐瞒自己的必要。领证后,他曾问过沈酒要不要摆酒宴请她的亲戚朋友喝喜酒,都被她拒绝了。记得她当时调侃似的说了句“家里没人,就我一个,便宜你了”。
一个女人结婚的时候身边连个祝福的亲人都没有,这些事情方应看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他当时急于摆脱家里的控制,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那些琐碎,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沈酒她一个人能够处理得好。正如她信誓旦旦所说,她说没问题,他也就没去多想,就像工作上默契无间的配合一样,结婚这种事情一如既往不会有问题。
现在想来,问题出在他在意的太少。或者说是正因为他信任她,才会忽略了她平静表象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方应看伸手去触摸沈酒的眼睛,这时,沈酒醒了过来,脸色有几分难看,不是情绪不好的难看,而是生病那种难看。他心里立马一揪:“怎么了?”
沈酒轻轻挥开他的手,“可能是早饭没消化吧。”
崔明喜转过头来对方应看说道:“姐姐早饭吃的很少,只喝了一点粥,昨天晚上也没吃多少东西呢。”
方应看不放心,“去医院看看,你的脸色很难看。”
“真的不用,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用你关心。”对方突然的关心让她很不适应,胃里的恶心感越来越强,最后那句话她完全是无心说出来的。
然而,听者有意,方应看的脸色自此陷入冰冷。
在餐厅用餐间,沈酒还是没忍住,吃到中途捂住嘴仓促地离开了位子,在洗手间里吐得让人揪心,最后被方应看抱出餐厅,赶紧送去了医院。
叶问舟一通电话打到沈酒手机上,听到她在医院,和未婚妻谢子音火速赶了过去。找到诊室时,还在门口就听到了明显是沈酒口中发出来的“怀孕”这两个字。叶问舟的心里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和谢子音对视一眼,十分激动地推开了医生的办公室,“是真的吗,我要当舅舅了。”
面对闯入办公室的两位不速之客,淡定的医生愣了,仍处于震惊余波中的沈酒愣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却仍旧故作冷静地方大BOSS也愣住了。这时,从角落里传出一个电话里的沉稳男声,“等我过来。”
其余人纷纷往角落里看去,崔明喜举着儿童手表,不小心按了免提。
“崔!明!喜!”
“冷静点。”方应看赶紧抱住沈酒的腰,手掌摸到她平坦的小腹,一想到她的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就很想把这个女人抓进怀里狠狠疼爱一番。
“小心孕妇动胎气。这位先生,把你妻子看好,我看她情绪不是特别稳定,别让熊孩子惹她生气。”医生也急了,一边叮嘱方应看,一边对门口闯进来的两人问道:“你们两位又是谁,进我办公室有什么事吗?”
叶问舟笑了,清俊的脸庞熠熠生辉,“我是她大哥。”说着,握紧了未婚妻的手。
直到做完了一些列的检查,各项指数显示孕妇和胎儿都很稳定,沈酒才被准许离开医院。离开前,方应看特意找医生说了几句话,才回到车上,把愁眉苦脸的沈酒揽进怀里,“好了,不要想太多。医生说你应该多笑笑,这样对胎儿有好处。”
“你觉得我笑得出来吗?”沈酒直接反问他。
“我会对你和孩子负责的。”方大BOSS心里乐开了花,之前还在想要怎么把沈酒留在身边,像她这种独立性特别强的女人不容易说动,现在好了,不用他绞尽脑汁去想,孩子解决了一切。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期待他和沈酒的孩子出生。
你问熊孩子崔明喜去哪儿?在另外一辆车上,和被方BOSS叫到医院的彭尖坐在一起。彭尖很高兴,他高兴的原因是老板很高兴,真的,他从来没有见到自家老板能高兴成那样的,平常走路带的是寒风,今天走路带的是春风。
这才叫如沐春风。虽然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微扬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这边,沈酒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我们每次做的时候都做了保险措施,怎么可能会……”她说不出那两个字,据时间推测,三个多月前,难道哪次忘戴T了?
方应看明显地感觉到沈酒对这个孩子的出现不是很乐意,甚至是抵触。明明她就在自己面前,可是又感觉很遥远,他把握不住她。这种失控的感觉让方应看有史以来产生了第一次的挫败感。
他轻轻捏着沈酒柔软的手,亲吻她的额头,眸色晦暗,“我知道让你相信我很难。但是沈酒,之前在机场说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我想和你一直过下去。在共度余生这个选项里,从来没有除你之外的第二个人选。”
“我没有爱过任何女人,不懂得怎样做才是对的。但是我知道我想要你,这种想法很迫切,迫切到令我失去分寸。你如果不喜欢我的方式,那就请你教我怎么做。”
爱不爱他,沈酒都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爱惨了方应看,所以总是会拿自己对他的爱和他给自己的回应作比较,一旦有了偏差,她就跟纵火入魔了似的患得患失。她总是怪方应看不信任自己,她也总是在对方面前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说到底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我那么喜欢你你却能这么风平浪静理所应当。
都是半斤八两,谁有比谁无辜。
不管是哪个女人,在方总这番真情实意的告白之下肯定会感动都痛哭流涕以身相许的地步,然而沈酒毕竟不是一般女人,她纠结的是:“我们的离婚算什么?”
方应看看着怀里的女人皱眉头认真思考的可爱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再结一次婚又何妨。”说着,吻了上去,一边在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
一枚戒指。
被沈酒退回来的结婚戒指。让她想想,从她脱下这枚戒指签了离婚协议书到现在,还不足72小时!三天都没到!
在沈酒懊恼的目光中,他重新为她戴上了戒指,亲了亲她的手,“你还给我之后我一直放在身上,现在物归原主。它还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我也是你的。
砰!
沈酒被这句情话瞬间击中了心脏。一向不说情话的方总裁说起情话来杀伤力简直太巨大了,在车里逼仄的空间里,眼神中流转的情愫和暧昧正在逐渐升级,在那方面,这两个人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司机识时务地加速行驶,把两人送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