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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胡元崇的话,曾奉先微微地撇了一下嘴。如果自己没有被苏昊逼到逃亡的境地,他也会像胡元崇那样,畏手畏脚,生怕把事情闹大了。他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知道,这件事情想躲是躲不过去的,要想不被苏昊吃掉,就只能是铤而走险。
“胡兄,你误会了。”曾奉先淡淡地说道,“小弟没有说让胡兄直接出面与官府对抗,也没有让胡兄把家丁派出去。要对付苏昊这种人,恐怕还得庞大当家那样的好汉才能办到。”
“你是说……请强人出来对付苏……呃,对付那个姓苏的?”胡元崇结结巴巴地问道,他当然知道曾奉先口中所说的庞大当家就是当地著名的土匪庞登魁。
曾奉先道:“正是如此,胡兄以为如何。”
胡元崇沉默了,他此前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找人来刺杀或者警告苏昊,但听说苏昊手里带着200多名士兵,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如此大规模的刺杀,几乎就是谋反了。现在听曾奉先这样一提,他开始评估起{ 这个手段的可行性了。
是啊,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奋起反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呢?
“曾兄,我听说这苏主事身边带着200多士卒,庞大当家的好像没有那么多弟兄,能是苏主事的对手吗?”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道:“胡兄有所不知,兄弟前几日专程去拜访过庞大当家的,跟他说了此事。庞大当家说,人不是问题,他可以邀淮安府的其他几路好汉助拳,实在不行,还可以请扬州、泗州那边的好汉过来帮忙,定让这姓苏的有来无回。”
“真有这样大的把握?”胡元崇眼睛一亮,反正打架的不是他。看热闹永远是不嫌热闹大的。
曾奉先微笑道:“胡兄又不是没有和庞大当家做过买卖,他什么时候食过言了?不过,庞大当家说了,此事动静不小,要邀周围几府的好汉前来帮忙,一些跑腿的辛苦钱还是得给的。”
“嗞……”胡元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过去也的确请庞登魁替自己摆平过不听话的乡民,请几个小喽罗过来把人揍一顿,就是十几两银子的花销。现在如果对付200多官兵,而且是请周围几府的强人过来帮忙。花销估计就是一个天价了。
“曾兄,庞大当家有没有说个具体的数?”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道:“他说了,白银2万两,先付一半当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一半。”
“2万两!”胡元崇瞪圆了眼睛,“这也太贵了,有这些钱,我还不如去把税款补了。”
曾奉先道:“胡兄莫急,别忘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出这笔钱呢?这几日,我也联络了五六家人,他们都说愿意花钱消灾。我的意思。是找足20户人家,每家凑上1000两,联手请庞大当家出面,这个花销就不算高了吧?”
“对啊。”胡元崇回过味来了。恨苏昊的可不止是他一家,整个淮安府的豪强地主,谁不想吃苏昊的肉、寢苏昊的皮?如果大家联手请庞登魁。每家每户花的银子就不那么多了。1000两,相比被没收田地,还是更划得来的。
他还想到了更远的一点,如果这件事办成了,以后也没有官员敢再生此事,这样淮安府的地主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侵吞田地、隐瞒税赋了。花一次钱,保几十年平安,这个账还是划得来的。
“曾兄,你琢磨着,庞大当家能弄得过这个苏主事吗?苏主事带的可是官兵,我听人说,那些官兵的个头都比寻常卫所兵要高出一截,不是随便能够打败的。”胡元崇问道。
曾奉先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胡元崇身边,把嘴附到胡元崇耳朵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胡元崇惊愕了片刻,随即便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果真如此,那胡某就放心了。曾兄,你看这银子是现在给你,还是等你再差人来取啊?”
没有人知道曾奉先给胡元崇吃了什么定心丸,但只见胡元崇送曾奉先出门的时候,满脸都是轻松之色,这几日笼罩在胡家上空的阴云似乎在一刹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曾奉先告别了胡元崇,钻进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车厢,吆喝一声,马夫挥动鞭子抽打着马匹,马车便飞也似地向着下一个庄子奔去了。
苏昊在淮安府的情报网十分薄弱,陈观鱼每天装神弄鬼地在各村落出没,也只是打听到了一些边边角角的消息,对于曾奉先正在秘密联络大户凑钱请土匪的事情,完全未能察觉。
邓奎本着小心谨慎的态度,吩咐勘舆营加强戒备,在自身的活动区域之外十里范围内放出了侦察兵,用当时的术语叫作“夜不收”。老兵徐光祖也闻讯赶来了,他每天都在队伍四周转悠,时不时用鼻子吸吸气,然后对苏昊和邓奎说道:“老夫觉得这味道不对,风里透着股腥气,莫非近日会有场大厮杀?”
此言一出,邓奎浑身的肌肉地绷紧了,眼睛向着四下里张望,恨不得立即就把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找出来。倒是苏昊一脸无奈,拍着老先生的肩膀说道:“徐叔,你想吃海鲜就明着说嘛,这是临近东海,风里如果没有腥气,就邪门了。”
徐光祖尴尬道:“改之说什么呢,我闻到的这股腥气,和海水的腥气能是一回事吗?信不信由你……,不过,晚上弄几条大黄花鱼来下酒,倒也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虽然说是草木皆兵,但事情还得做下去。苏昊带着勘舆营逐村逐镇地推进,每到一处,就展开测绘工作,一方面是为未来开凿淮河入海通道准备基础资料,另一方面就是进行土地清丈,彻底清查豪强地主隐瞒田亩的恶行。
淮安府通判田有年留在了苏昊的身边,与他一同清查地主家的税赋。一开始,田有年还有些担心这项清丈工作会遭到地主的反抗,但在200余名勘舆营官兵的淫威之下,所到之处的地主都服服贴贴,不敢造次。以往大家觉得很难推进的清丈工作,此时进行得非常顺利,地主补交的税赋款已经达到了上万两银子,被罚没归公的田地也达到了万亩以上。
有了这些额外的银子和官田,淮安府的赈灾和灾后重建工作就有了经济保障了,这意味着挤在淮安城里的那些灾民将可以很快得到安置,社会治安会极大好转,百姓生活也会得到极大改善。作为当地的地方官员,看到这种情况,岂能不欢欣鼓舞?
“苏主事真是雄才大略,这土地清丈之事,以往多少官员都未能做成,苏主事一出手,就马到成功,田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田有年坐在轿子里,撩开轿帘,对着在外面与士兵们一起步行的苏昊说道。
这些天,他曾邀请苏昊与他一同乘轿,但被苏昊拒绝了。他也试图下轿来与苏昊一起步行,结果走不多远,脚就受不了了。在苏昊的劝说下,他只好半推半就地坐着轿子前进了。
听到田有年的话,苏昊微微一笑,道:“田通判言重了,苏某不过是奉了韩知府的命下来办差而已。此前其他官员做不成此事,只是因为他们都带着私心,不敢得罪豪强。苏某一片公心,办差自然就简单了。”
“那是,那是。”田有年言不由衷地答道,苏昊说此前的官员有私心,其中包括了田有年在内。其实他也是出于无奈,这些豪强地主在下面买通了基层的官吏,在上层还有一些深不可测的靠山,除了苏昊这样的二百五,有谁会这样去招惹他们呢。
“田通判,其实这件事还刚刚开始呢。我们所以能够进展得如此顺利,是因为这些豪强地主没有料到咱们会这样强硬,他们一时还没有准备好应手。等到他们回过味来,咱们肯定会遇到很大的麻烦的。”苏昊对田有年说道。
田有年道:“苏主事既然想到这一点,那么必是想好了对策的吧?苏主事以为,这些豪强会如何给我们找麻烦呢?”
苏昊抬头看看前方,说道:“他们肯定会去京里告状,找他们的关系来给淮安府施压。不过,咱们现在动作极快,他们去告状,再等到京里的压力转下来,有些远水不解近渴了。我琢磨着,他们应当会采取一些暴力手段吧,这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
“暴力!”田有年只觉得屁股底下有些不稳,“苏主事是说,他们会杀官造反?”
“杀官有可能,造反倒不至于。”苏昊笑着说道,“他们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家财,为这点事是不可能造反的。”
“那……若是他们真的要杀官,苏主事,你带的这些官兵,能护住咱们的安全吗?要不,我们找个镇子停下来,我写封信回淮安府,请求淮安卫派出几千官兵来保护我们吧?”
“恐怕来不及了。”
苏昊突然站住脚,田有年的轿子也同时停住了。田有年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发现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士兵们纷纷端起了长矛,围起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在东边,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向这边冲击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