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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灵殊子要吃山鸡。
但是这个时辰,山鸡也都回家吃晚饭准备睡觉了。
然而,吃还是得吃的。
所以灵殊子拍了拍脑瓜子,按了按卫晏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干脆把它一家老小都请来吧!”
卫晏从灌木丛中摸出根鸡毛,灵殊子闻了闻:
“有一股鸡味儿,应该刚回家不久,追!”
说着就把那鸡毛塞到了我的手里,下了军令,率领着翻着白眼暗地里兴致勃勃的朱琅和面如死灰的卫晏一头扎进小林子里去。
“小孩,怎么称呼?”
我拖了个破蒲团挪向土豆的时候,他正端端正正地坐着,面色寻常,也不见什么寻死觅活(当然是他使我寻死觅活)的迹象,这让受命看着他的我略微松了一口气。
摸着着鸡毛令箭,远远看着灵殊子逼着卫晏在林子里匍匐前进逮山鸡,那山鸡倒是机敏,一个雄起,便飞到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朱琅的头上,把她的头发扑腾得一团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在上课走神的平静。
土豆瞥了我一眼,微微抿了抿嘴,眼皮都不抬地继续听朱琅咆哮着威胁要掐断那山鸡的脖子:
“你不是江湖人?”
他有些奇怪。
“你看我像是能在江湖上活下来的样子吗?皇城边上谋生的小老百姓,没见过什么世面。”
我晃晃自己都快瘦骨嶙峋的手腕,真的感觉昨儿灵殊子吃的鸡腿都比我壮硕。
“不还有他吗?”
他深深地盯着我,试图从我的脸上找到一丝裂缝。
“你觉得我看起来这么贪生怕死还很容易死的样子会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一个还没二十岁的人吗?”
我反诘道。
“那你不过你的日子,和他们一起做什么?”
土豆挑了挑眉。
我亦深深地回他:
“因为你的人在抓我啊!”
“我的人抓你,是因为你俩形影不离,形迹可疑。”
我懒得和他讨论这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只语重心长道:
“卖包子给他的大婶和给他抛媚眼的女人难道都可疑吗?邀请他一起搓澡的大叔和要求与他同行的小白脸难道都另有真面目?”
小土豆点头: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你这个思想,要出大问题。”
我有点痛心疾首。
土豆家教应该十分严格,时时正襟危坐,看着是十分文静乖巧,面上风平浪静,无甚波澜。
“这话,安叔也说过不少次。”
他冷不丁出声吓了我一跳。
“谁?”那天在你身边的大爷吗?
我胡乱猜测,他却十分坦率地点了点头,末了露出点了然:
“是了,你不是江湖人,又敢招惹观止楼,肯定不知道何懿安。”
我有些莫名:
“就算我是江湖人,天底下的人那么多,我也犯不着挨家挨户都过问一遍吧?我又不是查户籍的!再说,你不要胡说啊,我可没有招惹你们观止楼,我是良民,清清白白,手无缚鸡之力!不过……”
看他那副故作骄傲的模样,我就忍不住要招惹一下:
“就算有你家安叔,死老头不照样把你抓过来了?”
这时,卫晏恰好扭断了那只桀骜不驯的山鸡脖子。
灵殊子脚下一滞,一声“吓破胆了不好吃了”惊起一树栖鸦,当下掐着卫晏的后脖颈赶他再去摸一只。
似乎土豆仔尚不清楚我们这儿是什么情况,看灵殊子似乎已在本着最坏的打算——土豆仔看似无害,实则烂到心窝子的原则,对抢灵蟾这事儿讳莫如深,我称呼人的时候还是留了些神,免得他到时候溜出去把我们都给兜出去。
“你别胡说,安叔可没有和那老头交手。”
被人戳了手下短处,土豆仔脸上有些不好,勉强道:
“不过,老头也确实实力超群,我看他也勉强能与安叔一战了,不过他还有你,都得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顿了一顿,露出点别有意味的笑容:
“不过,以前我也不知道还有能与他匹敌的高手,这样特立独行,看来用心打听总能知道的,不是吗?”
说到最后,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怎么都叫我觉出点威胁的意思。
我赶紧打圆场:
“谁知道呢,江湖那么那么大,各种沽名钓之徒誉专门为了出风头凹各种各样造型,什么从不杀人专门偷东西,什么最爱喝酒烂醉如泥,什么用绣花针等等奇怪的武器,什么非要一众女孩子抬着自己出场,你数一数每样都能列出几个是吧?”
我顿了顿,继续说:
“不过你说京城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如你说那京城的贵人……是谁啊?我不告诉他们,你小声点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告诉你点你不知道的事情呢。”
——当然我不是君子,现在在灵殊子的威压下,我个人的信用可以无限贬值。
我拿胳膊肘戳戳土豆,大概是把他戳痛了,他揉着胸口瞪了我一眼。
土豆嗤笑一声,拿一种“果然如此”的目光看我,道:
“你不能自己想?”
“怎么都喜欢这样?”
我有点不高兴:
“江湖上的还是朝廷还是民间的?”
他拿眼睛瞟瞟我,一脸似笑非笑。
“应该是官吧……毒门都那么大一个门派了,肯定不缺钱——缺钱也不会低三下四地恭候人大驾光临,肯定是满脸横肉的土匪状;他也不缺高手——缺也会摆出个光风霁月道貌岸然自视清高的模样,这种人想象力贫瘠得很,那么就差权了?”
我用脚趾头想了想,颇为不屑地做了推断。
他定定地瞧了瞧我:
“……想象力?虽然的确是这么个结果。”
他托了腮,竟然含了点笑意:
“的确是个京中的大官,不过究竟给了什么好处,这便不得而知了。”
“给好处还有违法的风险,那大官不能硬抢吗?剿匪,平乱,一锅端?”
我的思维逐渐危险。
“你当毒门这么多年都是吃软饭的?”
他扫了我一眼。
“那他们怎么利害了,你倒是给我讲讲,我在家还真没听过。”
我搓着手,就差点小酒和炸黄豆。
“呵呵。”
他应该是看出了我的意图,只以字正腔圆的二字作结。
行吧,死小鬼,我记住你了。
与此同时,朱琅上一刻还弱柳扶风地倚在树干上,下一刻便尖叫着被张牙舞爪的山鸡赶出来,我看着她不禁有些感慨。
“傅明崖。”
土豆兀道,依旧一张骄傲得不要不要的脸。
“是海涯的涯还是山崖的崖——哎哎哎哎哟哎哟,鸡跑了!”
我盯着那边的动静,嘴里有点漫不经心。
“……悬崖峭壁的崖。”
土豆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说法。
“维雪皓皓,言积其崖。岁寒为盟,愿与之偕——名字不错哈。”
我信口借了句话,心思还挂在那边的山鸡身上,没头没尾,敷衍了事。
余光似乎瞥见他抬眼看了我,不过很快,又匆匆收回了目光,一本正经,生人勿近。
总让人觉得有点嗔怪的意味?
灵殊子扯着卫晏从林子里钻出来,朱琅已经将那断了脖子的山鸡的毛拔得差不多了,看来今晚我是不用下山乞讨买山鸡了,真好。
打道回府,今晚吃鸡——
“对了对了,”
我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礼尚往来。”
“我姓陈,单名一个陶字,不是容华若桃李那个桃,是君子陶陶的陶。”
“进来吃饭吧?”
土豆小明没什么表情,只微微偏了偏脑袋,没太多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