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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项链
“那就从最后这个施霞查起。”潘清这么说着,又转了个身,一只手横在椅子的靠背上,问顾森,“你记住这些了吗?”
顾森点头,但他没有急于整合脑袋中的信息,反而扭头问陈子桑:“你说你当时和姐姐吵架是因为一串项链?”
“嗯。”陈子桑虽然不太明白顾森问这话的意义,但还是点点头。
“那就有线索了。”哪知顾森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惊人的话。
潘清顿时激动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连忙追问:“什么线索?和项链有关的线索?”
顾森再次回到白板前,指着陈子屏那张现场死亡照片,对下面三个人说:“陈子桑说她想要偷戴姐姐的项链,但姐姐没有同意。她们姐妹俩的吵架时间刚好在姐姐出门前,如果陈子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当时她姐姐拿回项链后所在的位置是玄关处。也就是说她急着出门,那么一个急着出门的人就不会把项链随处乱放,她很有可能随身携带。”说到这里,顾森停顿了一下,再次看向陈子桑说,“可陈子屏随身物品里并没有发现这串项链,甚至也没有戴在脖子上。”
听着顾森的分析,陈子桑脑海里不断闪现当晚的情景:姐姐就站在玄关处换鞋,她戴着项链兴高采烈地跑到姐姐面前,以为姐姐会夸她戴着好看,却没想到姐姐一反常态执意让她拿下来。
那个时候姐姐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这不是我们可以拥有的东西,它太贵重了,姐姐要拿去还给别人。’”陈子桑震惊万分地咀嚼着姐姐说过的这句话,这句话她多年未曾想起,皆因为她当时正在生气,对姐姐说的话置若罔闻。
可为什么她在此刻忽然想到了呢?
潘清也觉得陈子桑所说的话有点难以置信,但他感觉到这条线索极为宝贵。于是他连忙打电话给薄藤,让他着手调查有关陈子屏当年物品的信息。
纪茶白也惊觉陈子桑说出的话有着庞大的信息量。但沉吟半刻之后,他突然问道:“你姐姐项链的挂坠上是不是镶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是不是宝石我不知道,但挂坠确实是红红的一点……教授,你是怎么知道的?”陈子桑震惊于自己看到的和教授掌握的信息如此一致,完全搞不清楚其中缘由。
于是,这一来二去,所有人都在对话中反复惊讶着。
顾森和潘清对这两人纷纷给出的信息都抱着极大的求真态度,难以想象如果七年前就发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或许活着的人都不用熬得这么辛苦。
纪茶白偏头看向白板,回忆起七年前的某个晚上——
刚和自己订完婚的曲婧早已长发披肩,她进入刑警队伍之后有过无数次要剪短头发的冲动都被纪茶白拦了下来。
纪茶白对她说:“你马上就要当新娘,这头发剪不得。”
曲婧觉得当新娘和头发长短没有关系,但念着纪茶白很是喜欢她长发的样子,便也作罢,只是妥协道:“结完婚我就剃成平头。”
纪茶白宠溺地笑笑说:“那我就理光头。”
“不行!”曲婧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说,“你是我男神,可不能乱了发型!”
俩人甜蜜了一会儿后,曲婧去浴室洗澡,换下来的裤子就挂在了外面的沙发上。从她的裤袋里滑下来一串有点亮晶晶的东西。
纪茶白看见之后从地上拾起项链,恰好曲婧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这是你买给自己的?”纪茶白不敢相信曲婧会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于是随口就这么问了一句。
曲婧笑着拿回项链,对着纪茶白说了句:“这可是证据,你不能乱碰。”
纪茶白也没有多问,他总是过分地相信曲婧,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只是他却始终不敢相信曲婧会这样离开。
“所以项链被曲婧给找到了?”潘清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有些奇怪啊。曲婧找到了证物为什么不上交,而是带在了身上?
顾森此时没有搭腔,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陈子屏当时出门是去赴约,赴约对象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而加上她出门前对陈子桑所说的话,十有八九那项链是凶手送的。
“我不太清楚项链是怎么到曲婧手里的,但我能肯定她当时一定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她一直很要强,工作的事情她从不在家里说。”
纪茶白说的时候忍不住叹息,他和曲婧相识就缘于一个误会,那个误会也开始于一个案子。说不上好坏,只是曲婧总希望自己不是刑警队的拖油瓶,每一次不管案子大小她都是不分昼夜地工作,每一次都希望案子能够顺利告破。
其实纪茶白很清楚,曲婧的过度完美会让她在案子无法解决的时候生出一种心理障碍。她会很自责、很沮丧,她放不下每一个未破的案子,也从不放过自己。
“那项链现在在哪儿?”潘清问,表情严肃且带着怀疑。项链最后出现在了曲婧手里,而曲婧最后又死在了凶手手里,那么也就是说项链要么被凶手取走了,要么被曲婧藏起来了。
纪茶白没有对潘清的话做出回应,只是说:“曲婧一定是去见了凶手,但她不会蠢到将自己发现的重要线索一并携带。我只能推测,她将项链放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去见凶手?”陈子桑不解的是这个,倘若曲婧当时已经发现重要线索,她为什么不通知其他同事一起行动,而是要孤身前往呢?
陈子桑看向纪教授,却发现纪教授的目光不在她身上,也不在白板上,只是飘忽在手中的那只水杯上。他在想什么,陈子桑不知道。但显而易见的是纪教授现在非常不好受,比她还要难过一万倍。
顾森在此期间都没有说话,他怀疑曲婧当时找到的线索并非是十拿九稳的,因此她只是前去试探。那么她当时除了掌握了项链,还想到了什么线索呢?
“潘队,金市的地图找给我看看。”顾森边用手机地图查看,边对潘清说道。等到潘清应答走出会议室后,他又抬头对纪教授说,“教授,发现曲婧尸体的地方是哪里?”
纪茶白双眸微敛,但也即刻做出回答:“江郊的河边。”
此时的陈子桑也迅速将案卷翻到相关一页,立刻将全篇内容推到顾森面前,有些紧张地问:“发现什么了?”
“现在还不清楚,等我先看看完整的地图。”顾森回复得很简单,手上一直在快速地翻看着关于曲婧的各页报告内容。
潘清很快就从别的办公室走了回来,手上立马就多了一幅金市的地图。他迅速地将地图贴到另一块空白的玻璃板上,供顾森方便查看。
纪茶白和陈子桑也随着顾森起身,站在他身子两侧。从顾森在地图上将发现被害者尸体的地点一一圈出后,纪茶白就知道顾森在怀疑什么,又或者是在确认什么了。
最后,顾森将每个地点都圈出来之后又用直线连接了起来。最后呈现在地图上的就是一个五边形的图形,他又在五边图形中画了三条对角线以及一条中线。
“以金市为中心,直线距离平均为47公里的五个城市皆为七年前五个被害者的抛尸地点。在以武县、邻城华区、潼县以及永市四个城市相连的交点就是曲婧尸体的发现地点——江郊。”顾森快速地做出了地理侧写的判断,他语气低沉、语速平稳,他正尽全力地将七年前错过的线索全部拎出来。
“最后一个死者施霞是在金市被发现的。”陈子桑也看出了端倪,隐约地明白他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破解凶手挑选被害人的方向。于是,她惊呼,“凶手现在就在金市!或者说他本身就是金市人!他七年前一直去往周边的城市犯案,却从未在金市下手。明明金市流动人口更多,人员排查起来会更加不易……那也就是说曲婧当时很可能发现了这一点!”
“按照当时查案的现状,局里付出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已经耗费很多,纵使曲婧提出了这个想法,也不容易实现。毕竟没人敢保证,凶手会在江郊出现。如果他们派出警力蹲点,万一在别的地方又发生了凶案,那谁来承担造成的损失?”
说这话的人正是纪茶白,他很了解七年前这起轰动的连环杀人案件对社会造成的影响,整个公安局上上下下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任何一个小小的差错都会对案件的侦破带来巨大的困难。
当时的网络言论并没有如今疯狂,很多细节可能不被人所知。但现在就不一样,昨晚刚发现的尸体,今早就上了微博头条。只是幸好当时案发时已是深夜,凌晨时他们已经将尸体运走。不过是周遭居住的居民看见,拍照上传,言语间有恐慌,但更多的是好奇。
他们好奇发生了什么,他们好奇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似乎从不真切地关心危险为什么会发生。
潘清虽在一边听着,但脑子却十分清醒,他立马拨通了同事电话,让他们去查七年前或者更早的一些时候在金市发生过的一些案件,大大小小的案件都可以。
“帮了大忙。”潘清打完电话对着这三个“臭皮匠”似是表达感谢,不过他又说,“我要把这些信息都告诉我的那些同事,有什么情况我会再通知你们。还有顾森和陈子桑,这次案件非比寻常,不要擅自行动,我很认真。”
陈子桑乖巧地点头,完了后对顾森说:“他的意思就是和他说一声,我们就能行动了。”
“不愧是你。”顾森赞同地和她击了下掌。
纪茶白没有半点放松心情的意思,他只是对潘清说:“其他被害人家属走访就靠你了,当务之急我还是要去找曲婧留下来的项链。”
“教授,需要帮忙的话请直接吩咐。”有点意外,顾森和潘清居然也有这么同步的时候。
唯有陈子桑依然在纪教授的浅浅一笑中看出了他对以往的介怀,那是一种和自己不同的心情。当时的纪教授还未成为教授,但也是一名厉害出色的犯罪心理学的学者。可在七年前他在自己未婚妻的案子中却束手无策,至亲至爱的人离开自己,谁都会丧失理智,谁都失去对周围事物的所有兴趣。
“教授……”陈子桑绕过会议桌站在纪教授跟前,叫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时候越是感同身受越能明白,语言是多么的一无是处。
“没事,不用担心我。你和顾森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对于陈子桑欲言又止的安慰,纪茶白了然于胸。但他毕竟比陈子桑他们年长,再觉得苦闷也不该让他们替他担心。于是,他最后还是抬手轻摁了下陈子桑的肩膀,再次告诉她自己没事。
潘清一边收拾桌上的案卷一边感叹这几个人的智商,其实他自己也不赖,不过他出色的地方更多地体现在了执行抓捕行动上。只要他出马的任务,没有一次是让罪犯逃脱的。
“我先送你们回去,完了要去走访之前的一些被害者家属。”潘清将案卷单手捧着准备拿回档案室,然后走到会议室门前替他们打开门说,“到时候随时联系。对了,陈子桑你如果方便……我是说方便的话,你最好回家看看你姐姐的遗物。”
陈子桑轻声“嗯”着点点头,希望能够有所发现,但又心生害怕。一想到这个,她又想起好久没见过的母亲。
“我陪你。”
手被顾森轻轻拉住,她听见顾森在她耳边说的话。她没有拒绝,因为她确信她一个人看不了姐姐的东西,也无法面对母亲仇恨的双眼。
潘清开着车带着他们三个原路返回。待车子开到学校正门时,纪茶白也准备回家一趟所以并没有下车,于是潘清也就没有将车子开进学校,便让顾森和陈子桑下车。
“唉,我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潘清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抓着换挡杆,望着顾森和陈子桑的背影,语气很是无奈,表情也略微苦涩。
陈子桑前脚刚踏进大门就被轮到站岗的同学但此时正在休息的同学给叫住了。
“有你的……包裹。”
别的同学因为认得陈子桑就主动将她的邮件从里面信箱里拿了出来。里面的信箱都是按照大队分格放的,因为这邮件刚送来,还没来得及放到所属区队的格子里。
但这同学说到包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该说是包裹还是信件好,这包裹看起来很小。
“谢谢。”陈子桑道着谢接过随手就开始拆。
身后的女同学笑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顾森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警号,发现她是大一的师妹。
“季悦笙,你傻笑什么?”三个学生轮流站岗,看到这位同学咧着嘴回到她们身边,其他人忍不住调侃道,“是不是见到我们学校的男神就把持不住了?”
“不是啊,我是觉得子桑师姐真的长得太好看了!”这个叫作季悦笙的小师妹一脸的可爱,双手十指交叉置于下巴下,感叹地说。
旁边这个女生哭笑不得道:“你这傻样,难怪前几天我们中队的一个男生帮你捡掉在地上的饭卡,你看都不看一眼。”
“有这回事?”季悦笙呆萌地歪着脑袋反问。
女生恨铁不成钢地扶额,低声说道:“那可是我们中队的祁司,刚进来就传他是新生里面最帅的男生!我觉得他和顾森师兄不相上下。”
“是吗?”季悦笙仍旧回想不起那个帮自己捡饭卡还被评为新生里最帅的男生到底是谁。
不过管他呢,今天见到子桑师姐真的好幸运,以后要成为像她一样的女生!当然,像她这么漂亮估计要下辈子了,但是可以努力成为她那样品学兼优、十项全能的学生!
“静静,十项全能是哪十项?”
“……”
往广场方向走进去还没有五步的距离,陈子桑就把小包裹给拆开了,里面有一个用牛皮纸封着的小袋子。
“我最近没有买过什么东西啊。”陈子桑纳闷着,随手就将外面拆开的纸袋递给了顾森。
顾森也顺手接过,没有说什么。女人总是会买很多东西,但应该不存在买了之后忘了的情况,毕竟等快递也是她们的必修课。
而就在顾森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陈子桑突然站定在原地不动了。她惊恐地盯着拆开小袋子之后手中呈现出来的东西。
那浑身散发的恐惧感就像是黑夜中背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慢慢抚上了她的背,她能感觉到那瘦骨嶙峋的手指以及长长的手指甲隔着衣裳轻滑过背部。
她害怕到不知该转过头看真相还是就这样熬到天明。
“顾森……”她颤颤巍巍地叫了下顾森的名字,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她将手中的东西慢慢置于顾森的眼前,“他一直在跟踪我……”
顾森一开始不明其意,可等他看见陈子桑手中拿着的那个物体之后,他竟也吓了一跳一把夺过将其扔进广场的花坛中。
那个东西并不是其他可怖的物体,正是在调查叶清清案子时被陈子桑不小心弄丢的顾森的钱包。
而现在它回到了他们手里,里面什么都没少,却多了一样原本没有的东西——
一张属于陈子屏的两寸照片。
“陈子桑!”
顾森大喊着她的名字,转身追了上去。在他扔了原本是自己的钱包一分钟之后,陈子桑突然跑进花坛中捡起那只钱包,疯了一般地往校门口冲去。
还在站岗的小师妹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给惊到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种气势也不像是吵架啊。
“送包裹的人呢?你见过吗?”陈子桑一把抓住正准备上去站岗的小师妹的胳膊,表情非常不好。
还是那个满脸可爱的小师妹,她眨着略微受到惊吓的大眼睛,紧张地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异样,快递员放下东西就开着车子走了。”
光是抓着小师妹胳膊的力道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此时的陈子桑看起来既惊恐又憎恶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潘队,我长话短说。凶手一直在跟踪陈子桑,她可能就是凶手最终的目标。这里有一份寄给陈子桑的小包裹,你帮忙查一下……”顾森一把拉过陈子桑,这边却已经及时和潘清汇报了这一情况。
七年前对顾森来说是个心结,可七年后的今天,只要陈子桑安然无恙,其他的一切便都无所谓。
“什么情况?”站在小师妹季悦笙旁边的另一个学妹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问。
季悦笙也没看懂,但还是很理智地说:“别人的事不要乱猜测。可能是师兄和师姐遇到麻烦了吧。”
“我听说他们两个经常参与大案子的调查,会不会……”
“行了,我站岗了。”
旁人异样的眼光也没有让陈子桑的惊魂未定得到缓解,她手紧紧地拽着那只钱包就这样被顾森拉着往校内走。
“你听我说,凶手一直在找你,他很有可能通过别的什么渠道知道你的动向。所以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冷静,理清思路,你身上一定有他要的东西。”
两个人走到国旗下的时候,顾森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稍稍弯腰,极其严肃地说道。
“我们必须亲自去调查死者的情况。”陈子桑非常清楚现状是什么,她能做的就只是给出这唯一的回答。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凶手会找到陈子桑。他们也想不到,凶手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七年前的杀戮曾是凶手一个人的捕猎游戏,可眼下他将陈子桑一把拽进了他的游戏中,成为他游戏的一部分。
无法拒绝,无法脱身,唯有找到真相。
顾森在见到陈子桑的神情从看到钱包那一刻的惊恐到此时的坚忍,便知道她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我去请假,你先回宿舍收拾一下。”顾森没有半点迟疑,和她说完这句话后就立马转身大步地朝队长办公室的所在大楼走去。
陈子桑也如此,掉头就径直往公寓楼走去。
顾森和陈子桑在转身背对背的那一刻,国旗就在他们中间飘扬着。毋庸置疑,他们都拥有一颗勇敢的心。但害怕却也是必然的,毕竟没人在面对险恶时,还能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不畏生死。
事实上,他们不是不惧死,只是到了某个时刻,他们已经忘却了生死攸关这一问题。
这世上有比他们生死还要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正义与信仰。
与此同时,纪茶白也回到了这个许久未回的家中。一切如常,只是没了活人的气息。他打开门时,竟能听见曲婧的声音,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幻听,好像她一直在等他回家。
他坐在盖着白布的沙发上,双手搓了搓脸颊,久久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在曾经某一刻是他们用来做婚房的房子。
家中每一处都太过于熟悉,熟悉到纪茶白完全想不出曲婧会将那么重要的一串项链藏于这里。他就这么回忆着凭空想着,完全没有头绪。是不是曲婧那晚说了什么其他的话,他没有在意?
时过境迁,记忆会发生扭曲,出现错乱。就好像时空造成的混乱,过去和现在重合,但也总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可那不一样的地方在哪儿呢?他的目光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每一样物品上停留。最后,他的视线集中在了一盆曲婧在订婚那天买的小盆栽,那是一盆已经烂掉的仙人球。
纪茶白在自己的家中静默沉思,顾森则不管不顾地将还在开会的何锋铭拉了出来。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何锋铭双手叉腰,差点没对顾森上手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顾森脸上毫不畏惧,他也不打算编造什么请假的理由。再说何队也不是外人,实话实说好了。
“七年前的连环杀手现在把目标对准了陈子桑,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和凶手玩游戏,我必须在凶手对陈子桑下手之前将他抓住。”
何队听到这么开门见山的话显得有些震惊,但又为难地抬手往后捋了把头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会议室,将顾森往自己办公室领。
“我跟你说这事必须从长计议。你既然说凶手的下个目标是陈子桑,那我就不能让你把她带走。万一你和她都出事了,我是不是要去跳崖?”何队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这不是能孤军奋战的事情,这是需要缜密侦查的案子。
顾森也没有着急,只是心平气和地对何锋铭说:“凶手每隔一个月作案一次,这还只是针对我们所知道的案件来说。他可能在更早之前就犯过案,他在一步步升级,且不紧不慢。他极其聪明,他既然敢以这样的方式告诉陈子桑他的存在,就证明他已经放弃他曾经的模式了,他在挑战更高难度的捕猎模式。”
办公室里放着两张桌子,一张是何锋铭的,一张是中队长的。此时何锋铭靠在自己的桌沿上,双手交叉环胸,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儿后对顾森说:“也就是说危险程度也升级了?”
“是。”顾森也不回避,只是说,“他不会厌倦杀人,能停止他杀人的只有死亡。但这几年里他都没有作案,再加上七年前我看见他时他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常,所以我们抓住他的机会还是有的。”
“我不管什么机会不机会,这些事本来就不是你们学生应该参与的。你只要告诉我,你能不能保证自己和陈子桑的安全?”何锋铭问这个问题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第一次就阻止他们参与破案,或许现在阻止就不会变得那么不近人情以及不讲道理。
顾森的眼神慢慢地变得锐利起来,他很肯定地说:“我一定会保证陈子桑的安全。”用我的性命发誓。
但后半句话顾森没有说,他知道他一旦说出口,何锋铭肯定当即就会狠狠地揍他一顿。
“啊,我真的是太惯着你们了,要是以前的那些学生,就你们这种不守警校规矩,三天两头逾矩办事,早就被打断腿退学了!”何队嘴上还是一如既往地骂骂咧咧,但手却无可奈何地撕下两张请假条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顾森对何队虽没有上下级的意识,但也一直将他视为自己尊敬的前辈,每一次的开玩笑、每一次的冲撞,何队都给予了最大的宽容。
“打断腿不至于,你下不去手。”最后,顾森接过批准的请假条,也如往常一般不带表情地调侃道。
何队瞟了他一眼,果断抬腿踹了他一脚说:“早点滚回来销假!”
这是顾森那天听到的最动听的话。
有时候不是非要情深意切,灌满大道理的语言才感人至深。真正使人温暖的话往往普通到令人发笑。
顾森疾步走出办公室后,何锋铭转身就将电话打到了潘清那里。电话一接通,他就破口大骂,也不知道在骂什么,就是觉得不骂潘清心里不舒服,都怪潘清,都怪这个刑侦大队重案中队的中队长。他要是固执地不让顾森和陈子桑参与案件,这俩孩子能变成这样吗?
就算侦破案件所需时间再长,都不能让两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为此耗费心力。
可是,这一切的“允许”中也有他的份。顾森和陈子桑从警校生到秘密参与案件侦破的人员再到现在和案件有关的对象,这一系列慢慢变化的身份,究竟是顺应了天择还是无奈于人为?
北四公寓的501宿舍,陈子桑换了套干净舒服的衣服。此时宿舍里空荡荡的,姑娘们约莫是去图书馆了。
陈子桑有点感慨,从没有和她们说过自己的遭遇,此刻离开好像有种再也回不来的感觉。没有和姐姐好好地说再见是以为今后会有无数个说再见的机会。
人类有很多陋习,他们贪婪、他们充满欲望、他们杞人忧天、他们患得患失。
“我很快就回来。”陈子桑抓起自己的包对着这亮堂堂的宿舍轻声又无比坚定地说了句。
浴室外面右手边的警容镜里是一掠而过的陈子桑的身影,坚毅刚强,以及那双眸间一闪而过的决绝。
潘清在接到顾森电话后就急忙赶赴了快递站点,在快递站点调取了监控。在查看的过程中,潘清发现运送车子正好停在站点门口,而站点门口正对面是一个小商贸的侧门。因为车子的阻隔,监控里根本看不见从商贸里出来的人以及从运送车后面走的人。
得知这一情况,潘清跑到这个窄窄的站点外,站在车子所在的位置,这一条小巷只有站点里面有个摄像头。如果凶手并没有在这条路上走,而是选择折回小商贸内,那么来往人这么多,根本无法查到。
潘清懊恼地看着人来人往,想到那个恶魔就隐秘于人群中和普通人并无两样,心里就一阵火。
“钱包……对,钱包!”天无绝人之路,潘清又在万般沮丧中找到了另一条线索。虽然这条线索能够提供帮助的几率也不大,但哪怕只是一点点,只是一点点也好。
于是,他又立马开车重新前往高校园区。既然陈子桑当时是在阳春面馆吃面,在见到薄藤之后追了出来。也就是说,陈子桑很有可能将钱包遗落在了桌子上,或者是在就餐桌前以及到面馆门口的距离。
潘清开着车绝尘而去。此时天色已晚,忙碌了一天一无所获的情况经常发生,这种时候谁都会沮丧、会焦躁。但每一次沮丧和焦躁都不会成为寻找答案的绊脚石。
城市中的车水马龙永远不会停止,它的璀璨就像桥上的风光,可桥洞中光亮照不到的地方,蜷缩着可怜的灵魂,在祈求着明天的温度。
高铁上2号车厢15、16号位置上坐着陈子桑和顾森,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结伴出行。陈子桑和顾森丝毫没有半点兴致,一坐下就开始讨论起接下来几天所需要解决的疑问。
“今天太迟了,先去我家。”陈子桑坐下后随口说道,继而又拿出手机查了查自己家附近的酒店。
顾森见状,抬手摁住她的手机,眯着眼睛语气有点冷淡:“你家我勉强一点也是可以住的。”
“我家没人啊。”陈子桑回答得很坦诚,眼睛干净清澈。
“没人就好办了。”顾森轻笑下,拿过她的手机关掉了她查酒店的页面,又恢复到往常轻松的样子。
陈子桑倒不是因为孤男寡女这个问题犯难,而是家里长时间没人住,她担心顾森会介意家中不太整洁的样子。那还不如索性给他订家酒店,让他舒舒服服住外面。
“你要是真不介意,那你只能睡在我家客厅沙发了。”后来陈子桑想了想,家里的沙发倒是蛮大的,于是就提了出来。
顾森皱了皱眉,反问一句:“你房间里没有沙发吗?”
“想什么啊你!”陈子桑说着抬手就打了他一下,那力道有点重。每当陈子桑难为情或者情绪失控的时候,都会用打人来掩饰。
顾森自然深知这一点,他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从出发站到潼县只需要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陈子桑倒是可以睡一觉。
“我姐姐是最后一个遇害的,可之前其他死者身上都没有发现佩戴任何饰品,我觉得有些奇怪。”等到车子启动,陈子桑又不自觉地开始谈论起了案情,“曲婧会将项链作为重要证据一定有她的道理。或许那项链就是能抓住凶手的关键。”
不知疲惫,这是顾森对此时陈子桑的评价。但他也没有强迫她停止,阻止她思考只会让她更难以心安。
“我已经告诉潘队我们的动向,他会派人过来和我们一起去被害者家属调查。”顾森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手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递给她说,“到时候再看看是不是漏了什么线索。”
陈子桑接过水瓶喝了一大口,这一整天她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这种被人追着跑又像是追着人跑的情况太折磨人了。他们不知道凶手是谁,可凶手却早已将他们洞悉。
“我们看过很多案例,有些凶手喜欢取走被害者身上的物品当作纪念。所以我在想那串项链会不会是其中某一位被害者的。”陈子桑喝完水长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
顾森则没有对此表态,只是提醒道:“你的大脑负荷过重,我建议你现在闭上嘴巴,顺便把眼睛也闭上。”
陈子桑愣了下,看着顾森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像是在示意自己靠着那儿休息。
陈子桑撇撇嘴不领情,然后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夜景。根本没有什么夜景,这短短的一路好像都是漆黑的。然后她问:“顾森,你饿吗?”
“想吃什么?”顾森深知她说话的套路,很直接地做了个掏钱的动作,问。
陈子桑转回脸,笑容真切温和,眉眼弯弯,淡淡地问了句:“你会下厨吗?”
顾森怔忡,陈子桑声音里从未有过的甜度让他的理智受到了冲击。这就像是一种邀请,只对他一个人做出的邀请。
“所以,你想吃什么?”他双眸清澈,学她一般微笑加深。
他们相视而笑,这短暂的一刻,怀抱期待就好。
次日,外面的天空一派晴明,空气里的芳香带着故乡独特的味道。这一切都被回忆的那双手轻柔地抚摸着,通往过去的道路上总免不了眼含热泪。
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不是此时。
“从我们这儿到永市坐公交车只需要三十分钟。”嘴里咬着一根油条、拿着手机走在街道上的陈子桑向顾森介绍道。
顾森一直拿手摸脖子,昨晚睡沙发睡落枕了。他没有埋怨什么,毕竟都是自找的,只是有点心塞陈子桑还真的忍心让他睡沙发。
“那就先从第三位死者永市的高雅莎查起。”顾森说着看了陈子桑一眼,发现她把油条掰成两截,另一截正递到他嘴边。
“我吃不下了。”看着顾森疑惑的双眸,陈子桑干脆地给出了回答。
顾森轻叹了口气,弯腰张嘴就把油条咬在了嘴里。这一行为极其暧昧,惹得旁边去上学的小学生都偷笑着推搡着走开了。
“大惊小怪。”顾森嘟囔了句,似是对小学生这反应的不满。
陈子桑拿出纸巾擦了擦手后四下找垃圾桶,顾森见状伸手将她的纸巾接过,走到路边不远处,将纸巾扔进了公共垃圾桶里。
“谢谢。”待顾森走回来,陈子桑就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孩一样,却还是道了谢。
昨晚让顾森又买菜又下厨已经够麻烦他了,但一想到自己每一个任性的愿望都被顾森重视且毫不犹豫地替她实现,她隐约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把顾森当成朋友在对待。
她不得不承认,顾森给她的安全感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那种情感,近乎于亲人。可这所谓的近乎于亲人的形容,不过是陈子桑对他依赖到无法言语罢了。
“我们去站牌等车吧。”陈子桑从胡思乱想中逃脱,拉着顾森走到了前往永市的候车站牌下。
昨晚在陈子桑家中,他们看了陈子屏的房间。按陈子桑的话来讲,自从姐姐去世后,她房间里的东西家人丝毫没有动过,只是锁了起来。
打开陈子屏的房间门,摆设很简单,简单中却有着女孩子自己对闺房布置的思路。陈子屏看起来是个对外界娱乐不太感兴趣的人,她房间墙上什么海报都没有,书架上倒是摆了很多书,各种各样的书。
唯一放在显眼地方的只有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看样子她很爱自己的家人。房间柜子的空格上还摆放着一张和陈子桑的合照,那是在某个旅游景点拍的照片。
陈子桑扎着马尾,样子很傻,姐姐笑容却很美好。
顾森在陈子屏的房间里感受到这个女生的柔软细腻,可也察觉到陈子屏对自身隐私的保护。她从不写日记,书桌上放的也是一些实习资料或者是志愿者活动的一些方案。
他们都怀疑陈子屏和凶手短暂地交往过,但确实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凶手通过何种途径让陈子屏卸下心防。
上了车后,还有空位两个人照旧往最后一排走去坐下。途中,顾森接了个潘清的电话,没有带来什么消息,但说了他们也在来的路上。
“哎,你是……”
顾森和陈子桑沉默着不说话的时候,前排靠右的位置上的一个老奶奶盯着陈子桑诧异地看,似乎在回忆她的名字。
“你是陈家的女儿吗?”
陈子桑这才被这句话吸引了过去,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扭头看见了一个满头银发、面目慈祥,此时还带着暖暖微笑的老人。她也在回忆,这老奶奶是谁,看起来还挺眼熟的。
“哎呀,还真的是。是子屏吧?我说呢,这么多年过去都长这么漂亮了,好久没见到你了,你的妹妹该是上大学了吧……”老人家说话总是按照心情来,似乎从不觉得陈子屏已经死了。她眯着双眼,本是满脸皱纹的脸因为笑容,条纹变得更加深刻。
“嗯,你好啊奶奶。”陈子桑点点头,微笑着回应。老奶奶误将她当成了姐姐,她并没有介意,反而还替姐姐高兴,这世上记住她的人不仅仅只有家里人。
老奶奶显得很兴奋,虽然没听到陈子桑说什么,毕竟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她高兴地侧着身子对她说:“你呀这几年都去哪里了,也不常常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陈子桑想不起这个老奶奶到底是谁,但她一定和姐姐经常接触。会不会就是当时姐姐在街道做志愿者时照顾的孤寡老人?
“哦,结婚了。今天回娘家来看看。”顾森不动声色地抓住陈子桑的手,脸上写满了“我是陈家女婿”的字样,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老人虽然耳背,但对于该听进去的话一字不落,高兴地拍手说:“哎呀,都结婚啦!我说呢,这小伙子长这么俊,和你很配!嗯,不过我记性不好,他还是之前那个和你一起来看我的男生吗?”
“什么?”陈子桑惊觉,这位奶奶大概是见过凶手的。
顾森抓着陈子桑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是轻轻捏了下她的手,示意她要冷静。而他自己则微笑着问奶奶说:“您看看我是那个男生吗?”
老奶奶咧着嘴笑,估计也是觉得顾森长得太帅,替姑娘高兴。但老人家也总是很聊得来,这不立马就打开了话匣子说:“好像不太像,他没有你好看。个子比你矮,当时比子屏只高了一个头,不胖不瘦,他还戴了一副眼镜,挺斯文的样子。他啊,还扶我过马路,就是这样认识的子屏呢。不过,他也只来过两次,都没怎么说话。”
“那您还记得当时子屏是怎么称呼他的吗?”顾森不紧不慢地问,神情温和,特别的有耐性。
老奶奶捂嘴,调侃自己说:“我哪儿记得住啊。不过想起来挺有意思,我每次听见子屏叫那男生都好像在叫‘喂’。你说哪有人叫这个名?哈哈,你看我这张嘴,子屏不就在你边上坐着吗,你问她。”
最后,老奶奶还颇不好意思地回身坐好,心情很好的样子。
陈子桑警觉地看向顾森,压低声音说:“凶手就是个善于伪装的人,他肯定暗中观察过我姐姐,故意利用老奶奶借机接近她。不过按照老奶奶的记忆,我在想凶手当时的年纪应该和我们现在差不多大,换句话说可能只是比我姐姐大了两三岁。”
顾森表示赞同,但他总结得更为详细:“时间过去七年,现在他应该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拥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按照你姐姐一米六五的身高,这名男子的身高应该是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但至于老人家所说的戴了一副眼镜,那很有可能是伪装。”
“不过我姐姐不可能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时用‘喂’来称呼,这不礼貌。”陈子桑怀疑了这点,又看了看老奶奶,对顾森说,“会不会是奶奶听岔了,误以为我姐姐叫的是‘喂’?”
顾森点点头说:“听错是必然的。她连你和你姐姐都区分不出来,再加上这老人心肠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陈子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把这消息告诉潘队吧。他们不是在局里查七年前甚至更早之前的资料吗,可能这个人员信息对他们的筛选会有帮助。”
顾森将他们刚刚知道的信息发给了潘清,但他在最后加了一句:“不太清楚到底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但我觉得这是最接近‘喂’这个音的。有这两个音的字你都试试。”
老奶奶在第三站就下车了,下车前还朝陈子桑他们挥手,嘴里还是寒暄个不停。陈子桑觉得有些心酸,那么大的案子于她老人家来说几乎是过眼云烟。或许,她压根不知道,又或许她压根不想记住。
到了永市,时间还很早。永市是个繁华的地方,来往人也很多。加之天气好,每个出来逛街的人都神采奕奕。
“高雅莎的家就在前面。”陈子桑将手机开了定位,按照地图上的路线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顾森时时刻刻在观察着周遭的环境。昨晚也去看了发现陈子屏尸体的公园,其实离家不远。
“到了。”
走了将近三百米的距离,陈子桑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
这个小区建的时间比较早,和其他建筑物相比明显有了年代感。两个人走了进去,来到了4幢2号201室。
顾森敲了门。
“谁啊?”是女人的声音,闷闷的,就和这厚重又感觉很潮湿的门一般。同时还伴随着狗叫声。
女主人开门,是个随意扎着头发的中年妇女,身上还系着围裙,另外一只手上还戴着塑胶手套,湿答答的。
顾森一看就知道是高雅莎的妈妈,于是上前说:“阿姨您好,我们是高雅莎的朋友。其实也不是朋友,只是在医院看病时有受到过她的照顾。”
高妈妈狐疑不决地盯着顾森和陈子桑看,脸上神情晦暗不明。可却终是在听见女儿名字后卸下了防备。
“谢谢你们还记得她……”她面带愁容地侧了侧身,让他们进了屋。
陈子桑虽觉得骗人不好,但如果说明真实来意,只怕会被扫地出门吧。案子没有破,好不容易生活重归于平静,又翻浪涌来,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恨。
“谢谢。”陈子桑被邀请进门之后,低头致谢。
高雅莎家里铺的是地板,有几块已经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家里养的小柴犬吠了几下后停止了,它试着过去在陈子桑和顾森身上来回嗅,最后竟躺在地上翻出肚皮,想要求抚摸。
坐在沙发上的陈子桑见状,伸手就去摸小柴犬,小柴犬很是享受。高妈妈倒了两杯茶过来,见狗狗如此,有些意外。
“自从莎莎走后,它就再也没有对外人这么热情过,这还是第一次。”高妈妈说着,不知道是欣慰还是酸楚。她将装了茶水的一次性杯子置于他们跟前,也坐在了他们对面,“莎莎本来是想当医生的,可是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就去读了卫校,也算是圆了她一个心愿。”
高妈妈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指尖,说话夹杂着叹息声,那种深入骨髓的哀叹让整个家的氛围都显得沉重、窒息。
“人死不能复生,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莎莎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她也一定不希望你为她这么难过。”这话还是顾森说的,他们并没有接触过高雅莎,说这话是因为他看的高雅莎的案卷里,对她周围朋友的调查都对她给出了肯定,说她是个好姑娘。
但也许只是因为人死了,人们对其的评价也变得善良宽容了。
“嗬,我们莎莎是个傻孩子。毕业了就知道工作,没有正经地谈过男朋友。如果她还活着,我兴许连外孙也抱上了。”高妈妈无不遗憾地说。本来对于这种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来说,失去一个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陈子桑挪动了下位置,手从狗狗身上收了回来。而狗狗一直往她身上跳,希望她一直抚摸它。
“莎莎没有交往的对象吗?我们当时在医院听她讲好像有过一个男朋友?”陈子桑故意这么说,只是想证实自己的想法。
高妈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想来孩子这总是上夜班的工作性质,很多事情可能还来不及和她交流。她只是从兜里拿出手机,想到什么似的对陈子桑说:“有没有交男朋友莎莎真的没有说。不过有一次,就是莎莎出事的前几天……她很开心,回到家和我拍了张合照,那天莎莎才上完夜班回到家。”
“您是觉得那天的莎莎异常开心吗?”陈子桑小心地反问。
不自觉中,高妈妈又抹了下眼泪。她抽泣着将手机递了过去:“就是这张照片。莎莎那天虽然很疲惫,但真的很开心。”
顾森和陈子桑接过手机查看了下照片,两个人将照片放大之后顿觉事情巧合得诡异,便偷偷用自己的手机将这张照片拍了下来。
“她真漂亮。”陈子桑将手机递还给高妈妈,顺便假装无意地说,“她脖子上的项链也很漂亮。”
高妈妈拿回手机,又叹气:“是啊,那项链我也看见了。问她哪儿来的,她说是秘密,完了又说是别人送的。我说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太贵的东西我们不能收。那孩子笑着说心里有数。我只是没想到,这照片居然成了我和她最后的留念……”
“您别难过。”陈子桑起身走到高妈妈身边,抬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顾森此时也起身,对着高妈妈说:“我们今天刚好回来办点事,就想着顺路过来看看。希望没有叨扰到阿姨。”
高妈妈摇头,捂着嘴,依旧难过至极。
“有时间我们会再来看看您的。”到最后,陈子桑他们也没有将此行的目的对高妈妈全盘托出。
那个杀了她女儿的人还逍遥法外,而站在她面前的陈子桑却成了新的目标。这些都无法说出口,于是只能隐瞒,如果隐瞒能让她心里好过点的话。
走出高雅莎的家,陈子桑和顾森的心情都相当复杂。被害者家属就是一群被时间遗忘的人,他们的时间是停止的,他们痛苦是因为他们无法前进。
“这么说来,那串项链并不是被害者的,而是凶手的?他送给了他选定的被害者,继而将她们杀害?”陈子桑走下楼梯时,不敢相信地对着顾森说。
顾森也觉得此时陈子桑的这个推测比较符合逻辑,但他唯一不明白的是,这串项链除了选定被害人之外,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他送给了被害者,继而将她们杀害。那么很有可能是凶手仇恨着戴着这项链的人,可这串项链原本是属于谁的?
“我们还要接着去看看其他被害者才能下结论。”顾森这么说的时候接到了潘清的电话。
电话里头,潘清的声音很着急。但他还是努力地心平气和地告诉顾森,他们已经去过川城和武县的被害者家里,家属情绪仍旧很激动,其中川城王佳欣的父母知道来的是警察,装了盆冷水就往他们身上泼,又是哭又是喊,说警察无能,不能还他们女儿一个公道。
但好在潘清明白被害者家属的心理,他能够体谅,即便被水泼得湿了衣裳,他还是恳请他们配合,毕竟他们再难过也希望警察能够抓住凶手。
“那你没事吧?”顾森难得地关心了一下。
潘清长叹一口气道:“没事,就是发型乱了点。不过有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被害者家属都有提到过一串项链,很漂亮的项链。但都没有照片,根据描述很像是陈子桑说的那串。他们见到那串项链没多久,女儿就出事了。所以,那串项链才是凶手的标识是吗?”
“果然是这样。”顾森低沉地回应了一句,随后看了眼一直在旁边盯着自己打电话的陈子桑,又对着电话那头的潘清问,“关于那个凶手,有查到什么?”
“在筛选过去十年的案子里,我们并没有什么发现。但在十五年前有个案子很变态。丈夫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就在公园里,目击者是他们的儿子。这个丈夫被逮捕之后,在狱中的第三年就生病死了。”
十五年前……丈夫是第三年病死的,时间上很吻合。
“你还没说怎么变态。”这时,顾森看见路边有大车开了过来,不停地鸣着喇叭,下意识就伸手将陈子桑拉到了自己右侧。
而后,大车开过,路边灰尘飞扬。顾森护着陈子桑,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挡着她的脸,生怕沙子飞进她的眼睛里。
“你再说一遍,刚刚太吵了。”等到车子开过,顾森重新对着潘清说了一遍。
结果在潘清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之后,顾森真的觉得那起案子有够变态的。
十五年前的那起案子里,男子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有暧昧,还发现妻子一直接受着陌生男子的礼物。于是两人吵得不可收拾,为了躲避家中的孩子,两人吵到了公园里。
结果,孩子出来找自己父母的时候,透过树杈看见自己的父亲一边掐着母亲的脖子一边强行性交,孩子就这样亲眼看着父亲将母亲掐死了。
“你有看过那起案子的现场照片吗?”顾森只觉这案子非同小可,那孩子很有可能是他们要找的凶手。
“我得回局里才能发给你,我现在也在外面跑。”潘清突然间打了个喷嚏,又对顾森说,“我先不和你讲,同事打电话来了。你们两个行事小心谨慎,半个小时后我再打你电话。”
“嗯。”顾森挂断后,表情凝重,看向陈子桑时眉头也没有舒展。
“什么情况?”陈子桑着急地问。
顾森和她并肩往前走着,简单地回了一句:“应该马上就能确认凶手的身份了。”
“你说真的?”陈子桑的心跳陡然加速,尽管还能克制住说话时的声线,但情绪有些激动。
之后顾森就将潘清说的一些情况和他们刚刚调查的吻合的线索告诉了陈子桑,确认凶手就是在利用项链这个刺激源来杀人。
“我在想曲婧之所以能拿到那串项链,是因为凶手在杀了你姐姐之后不小心遗失了或者发生了其他什么意外。而凶手之后想要拿回项链,却碰见了曲婧,但我想是曲婧故意让他撞上的。”
绕来绕去又停留在了那串可疑的项链上,而在电话里潘清所说的丈夫杀害妻子中,妻子收受的那些礼物中会不会也是饰品。
说好半个小时后再打电话的潘清居然三分钟后又打了回来,语气更是强烈。
顾森不解地反问:“怎么了?”
“你和陈子桑先找安全的地方待着!”潘清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吼完之后他又极力克制住情绪,压低声音道,“纪教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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