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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五月十五日,朝会
有明一朝,每月初一、十五于皇极殿举行朔望朝仪,内阁、六部、五府、都察院、科道寺卿等在京文武百官皆要参加,不得缺席,如无故不朝者依律当罚俸、降职甚至罢官。
时辰已到,随着鸿胪寺鸣赞官一声:“百官进殿”响起,早已在金水桥前侍立的文武百官随即秩序井然的鱼贯而入,正当众人准备行礼时却见丹陛之上仅魏忠贤、王体乾等人侍立左右,皇上却不见踪影,众人疑惑不解,司礼监掌印王体乾上前一步对着百官说道:“圣上口谕,今日免朝参。”
内阁首辅顾秉谦出列问道:“王公,不知陛下为何要免朝?”顾秉谦的疑问也是文武百官心中的疑问,故刚说完就有不少声同声附和。
“阁老,圣上目下正在平台召见大臣。”王体乾朗声回道。
“平台召对?”王体乾的一番话不仅没让百官释疑,反而更加困惑了,殿上众人纷纷转身寻找今日缺席之人。
“不知陛下召见何人?”言官中有人出列问道。
“咱家也不知”王体乾说完手上的拂尘挥了挥打断百官的议论声,继续说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圣上待会会有旨意宣布,各位请安静的在殿内等着吧。”说完退回原位,闭目养神,不再理会殿内的众人。
同一时间,云台门
建极殿居中向后,高居三躔白玉石栏杆之上与乾清门相对者,即云台门,自孝宗后历代皇帝多在此召见阁臣,商讨正事。
朱由校一身便服,双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的透过金碧辉煌的宫殿望着蓝天白云,此时此刻胸中有万丈豪情,仿佛整个天地都掌握在手中。
就在这时,谈敬悄声来到身后,禀道:“皇爷,熊廷弼到了。”
朱由校闻声转过身来,见熊廷弼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内侍的搀扶下,步履缓慢的朝云台走来,待看到自己转过身来后,忙挣脱开内侍,“噗通”一声扑到在地,呼道:“罪臣熊廷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到“罪臣”时声音已是哽咽,待呼完“万岁”后竟已是痛声哭泣起来。
朱由校连忙上前几步,上下打量着这位明末重臣,见其满鬓白发,垂至胸口的胡须也已斑白,形销骨立,面色苍白,与记忆中那个豪情万丈的形象判若两人,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声“看来这三年在狱中受了不少委屈”。
弯下身子亲手将其扶了起来,轻声说道:“熊卿这三年在狱中受委屈了。”
不料话刚落地,却见熊廷弼老泪纵横,身子晃了几下,竟似站立不住,一旁的内侍方正化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朱由校见其脚步轻浮,身子虚弱,想是伤势还未恢复,于是转身朝谈敬吩咐道:“去给熊卿搬张椅子来。”
“奴婢遵旨”谈敬说着就吩咐一旁的内侍去殿内搬椅子去了。
“陛下,罪臣万万不敢坐,请陛下收回成命,罪臣还能支撑的住。”
“熊卿,这是朕的旨意。”朱由校脸一板,假装怒道。
熊廷弼不敢再推辞,但也不敢真的坐下,只好将半边身子靠在椅子之上。
朱由校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云台之上的龙椅上坐下。
“熊卿,可知朕今日为何要亲自召见你么?”
“罪臣深知罪孽深重,实不知陛下为何要召见罪臣?”熊廷弼身子欠起,躬身回道。
“朕今日召你有两件事,一来是朕要还你一个清白,关于你行贿汪文言一案,朕已经查清楚了,这件案子就此了结。”朱由校摆摆手让其坐下后说道。
“皇上圣明,罪臣不知该如何叩谢皇恩。”熊廷弼大喜,连忙跪倒在地谢恩。
“先别忙着谢恩,此案虽了结,但广宁失陷之罪乃是三法司亲判,此罪却是难免。”
“身为封疆大吏,却致国土丧失,罪臣深知有负陛下所托,乃是罪有应得,臣愿一死以谢皇恩。”熊廷弼自知广宁失陷之罪无法逃脱,早有心理准备,故坦然面对。
“此正是朕召见你的第二件事,不是问罪,乃是问你广宁为何会失陷?不要说推辞的话,朕想听你的真心话。”朱由校说完眼睛直直的盯着熊廷弼,一脸严肃。
熊廷弼此时内心激荡,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沉默了半晌,方才沉声回道:“回陛下,罪臣从万历三十六年起以巡按御史的身份出使辽东,而后又于四十八年及天启元年两次以经略的身份出镇辽东,几次下来深知辽东情弊,我大明在辽东虽兵多将广,但大多不堪其用,一击即溃。军民士气低下,人心惶惶,商贾士民纷纷逃窜,皆言辽东必亡。罪臣虽使尽浑身解数,苦心经营,然仍不能阻建奴屡次出击。”
朱由校点了点头,朝廷在辽东的军力不少,即使是现在仍有二十几万多军,但纵使兵力再多,假如不堪其用,也无济于事,野战一击即溃,守城亦坚守不了几日,更别说收复失地了。
“依熊卿看来辽东情势该当如何?”
“回陛下,罪臣以为如今之计,辽东依然当以防守为主。在罪臣看来,如今的辽东就像是一个大病之人,外有风邪入侵,内则精神枯槁,肠胃经络皆枯竭殆尽,只剩下一口气残喘而已。像这种大病之人,救治之法,需内外兼治,外驱风邪,内养元神,切莫再做劳形伤骨之事,如此时间一长生气就可恢复,等生气恢复,外邪自然可驱。”熊廷弼说了一会话,气息有些急促,等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谈敬,去给熊卿盛碗参汤来。”朱由校见熊廷弼气息急促,忙吩咐道。
待谈敬去盛参汤时,朱由校继续问道:“如何养元神?又如何驱外邪?”
“汰兵、裁将、抚民、屯田,此四策可养元神:外结西虏、朝鲜,以牵制建奴,同时置水师于天津、登莱,待建奴出击时两处水师同出以攻辽南,同样可令建奴首尾不相顾。”熊廷弼胸有成竹脱口说道。
朱由校点了点头,熊廷弼所说的这些都是他一贯的主张,对此早已深知,但这几条政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
沉默了半晌后,朱由校终于问出了今日召见熊廷弼的目的,
“熊卿,可愿再次出镇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