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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那礼部侍郎的这份题本奴婢该如何批复?”王体乾见朱由校陷入沉思,轻声问道。
“暂且搁置一旁,等国库宽裕些了再议不迟。”朱由校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烦。
瑞、惠、桂三王中的瑞王就是被无辜牵扯至万历朝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的那位亲王,与长子朱常洛一样不受万历皇帝喜爱,万历十四年,太子未立,神宗却下旨并封长子朱常洛、三子朱常洵、五子瑞王朱常浩,群臣上疏力争,就此拉开长达十几年的国本之争,神宗皇帝也在此后深居后宫,很少上朝。
万历二十九年瑞、惠、桂三王同日受封为亲王,但就藩一事却从此以后一直拖了下去,三王从受封之日起已在京城居住长达二十四年了。事实上按原来的历史轨迹,三王直到天启驾崩之后才得以前往封地。
其实打内心里朱由校也不打算将此事尽快列入议程,三王已在京城住了几十年了,也不在乎多住几年,反而前往封地朝廷又要赏赐庄田,杂税,对沿途经过的各地方州县也会造成很大的负担,如今朝廷用钱的地方太多,国库已是入不敷出,等将来国库宽裕了再议也不迟。
“奴婢遵旨”王体乾说着拿起一支朱笔在题本上批示好,然后交给随堂太监拿去用印。
“皇爷,这几本都是蓟辽督师、东阁大学士孙承宗所上的题本。”王体乾转身拿起一摞题本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魏忠贤,见魏忠贤轻轻的点了点头方才将题本展开准备念给皇上听。
朱由校听到“孙承宗”三个字,眼睛一亮,立马说道:“是孙太师的题本?拿给朕看。”说着便从王体乾手里将题本拿了过来,这还是他成为皇上之后首次听到这个在后世耳熟能详的名字,接过题本后迫不及待的翻开看了起来。
令他欣喜的是,当看到题本上一行行工笔小楷后脑海中立马闪过一段段熟悉的画面,孙承宗的身形面貌,往日里经筳日讲时的画面也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朱由校一目十行的大致将题本看完,又挑出重点细细看了一遍,待确定将题本中的要点都理解后方才缓缓合上题本,心中一时拿不定注意。
王体乾察言观色,见皇上看完题本之后,眉头微微紧皱,于是上前一步轻声说道:“皇爷,孙大人题本上请求朝廷再拨银七十万两,内阁几位大人与户、工二部尚书商议了一下,目前太仓库存银只有十几万两,属实无法凑足。内阁顾、魏等大人拿不定主意,因此没有在这份题本上拟意见,呈给皇爷定夺。”
朱由校轻轻点了点头,内心却犹豫了起来,孙承宗在这份题本上主要提了两个点,一是练兵筹饷。孙承宗上了一份辽东车营图,总计24万车、骑、步兵,其中辽东现有十四万兵马,仍需招募十万新兵。另外还需打造一万辆战车、供十万新兵所需的甲胄、器械,累计需要军饷七十万两。二是锦州一带防线已推至连山、大凌河一线,修建堡垒等所需的二十四万两军费户部及工部迟迟不拨付。这二十四万两军费朱由校早就批准了,命户、工二部尽快拨给。孙承宗与户部、工部公文往复交涉,但两部却仍迟迟不拨。所以孙承宗上题本请朱由校下旨再催促一下户部、工部。
“太仓库存银怎么只有十几万两?节慎库存银还剩多少?”朱由校想了想后问道。
御马监掌印涂文辅还兼着总督太仓、节慎二库的职务,对这两处存银了如指掌,于是上前一步躬身回道:“皇爷,太仓库今年已经向辽东拨过两次军饷了,前几天工科右给事中陈时宜巡视厂库后曾上过一本,言各省直除题留外尚欠朝廷一百六十万两,户部已经多次令地方及时将拖欠的税银补上,但恐怕一时半会也来不及。而且,今年夏税征收才刚开始,要到下半年才能完征。另外,工部节慎库的存银乃是为大工存留的,皇爷之前曾下旨这些存银轻易不得借调。”
所谓大工就是重修三大殿的工程,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三大殿自从万历年间被大火焚毁之后,朝廷几次议定重修,各种准备工作都做了好几次,但却迟迟没有动工,直到今年朱由校才下旨动工,三大殿重修工程正式开启,这又是一项极为耗费银子的工程。
涂文辅说完之后悄悄看了一眼魏忠贤,见厂督满意的点了点,方才退了下去。
“哎,说到底,还是缺钱啊!”朱由校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得尽快想出一个开源节流的法子。
王体乾待涂文辅禀报完两库存银情况后立即上前不动声色的说道:“皇爷,自从孙枢辅督师以来,朝廷已累计拨银一千多万两,而辽东局势却丝毫不见起色,虚耗国帑,朝廷上下早已是哀声怨道,这么下去朝廷非得被拖垮了不可啊。”
“是啊,这么下去朝廷支撑不住啊!”朱由校没有多想,随口感叹道。
这时,魏忠贤从身后走到朱由校身前躬身说道:“皇爷,辽东目前已有十四万大军,依奴婢看守住辽西一线绰绰有余。孙枢辅在辽东待久了,不知道朝廷的难处,还要再募集十万新军,每年粮草、军饷就要五六百万两,而朝廷每年加征的辽饷才不过五百万两,如此已是入不敷出。日前,皇爷派去辽东监军的太监刘应坤回禀道孙枢辅还计划在锦州、松山、杏山、大小凌河一带修大城五座、堡四十五座,据刘太监估算修建这条防线估计还要花费几百万两银子,到时朝廷哪还有银子调拨?请皇爷慎重考虑。”
朱由校掂了掂手上的这几份题本,感觉像一块巨石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沉默良久后才叹了口气说道:“孙太师的这几份题本暂时留置,待朕考虑好了再作决定。你们先下去吧,朕要一个人清静下。”
魏忠贤与王体乾等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同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朱由校本想在次日的朝会上征询一下内阁及户部、工部的意见,不料朝会上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始料不及。
原来,朝会刚刚开始不久,工科、兵科、户科多达十几名给事中先后出列弹劾蓟辽督师、东阁大学士孙承宗,弹劾的内容无非是孙承宗以枢辅之尊,坐镇辽东,几年下来空耗国帑上千万两,却未曾收复一寸国土,请求罢免孙承宗督师一职。
朱由校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搞懵了,没有第一时间阻止,以致于都察院一众御史、吏部、户部、工部、兵部等部尚书、侍郎竟也先后出列弹劾孙承宗,这时他才明白过来昨天不经意间的随口感叹了一句竟然被魏忠贤等人抓住,联合众臣企图将孙承宗一举赶下台。
“退朝!”朱由校强忍怒气,冷哼一声,不待众人跪拜就匆匆离开大殿。
回到乾清宫后,朱由校怒气仍未消,不仅是生这些大臣们的气,也是在生自己的气,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甚至一个表情都会被下边的人抓住,然后加以利用,已到达自己的目的。皇帝虽贵为天子,实则久居宫中,孤家寡人一枚,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身边人,这也就导致看事情永远没法看全面。
古往今来,朝廷重臣最怕的就是远离权力中心,即使是天子最信任的人,一旦离开朝廷到了地方,倘若有人不断的在天子身边吹耳旁风,时间久了,也会失去信任,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事实上,孙承宗也确实在不久后就被罢职回乡。
“这是一个教训,朕今后当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