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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力的顽强,诞生于绝境。
啊昭拥有凡人的智慧与淳朴善良,亦拥有妖怪强壮的体魄与强韧的躯体。
同样,她还拥有半妖脆弱敏感的心。在她知道母亲的惨死,她恨不得立马将曳寻千刀万剐。
那时的她,已经知道何为死亡,何为魂飞魄散。
她立誓,要向曳寻复仇!无论这条路有多么坎坷,有多少荆棘,她都能忍!
可惜,她失败了。她也终于明白,无论吃多少颗心脏,吸收多少修为,她和他之间的差距,就如同无法逾越的鸿沟。
啊昭以为,她将身份曝光曳寻定会立马要了她的命。
曳寻恨她的父亲,恨她的母亲,恨她的哥哥,所以他亦会恨自己,就如同她恨他一样。
出乎意料的是,曳寻没有急于动手,而是颓然地走出审讯居。
曳寻垂眸走到知年的身旁,神情半遮半掩地藏于垂落的发丝之后。
知年不知曳寻为何突然这般。
她诧异。她和曳寻接触不长,曳寻留给她印象总是一副散漫轻佻的模样,可又事事了如指掌。
曳寻抬眸看向知年,他的双眸依旧含笑,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述阑公子,我该怎么办?”
知年惊讶,曳寻是在向她求助?
“审讯先放一放,能陪我走走吗,述阑公子。”
知年看了一眼审讯居里的啊昭,点头随在曳寻身后。
不夜城的城主府依旧是一片阴暗。曳寻带知年来到曳璟生前的院落。他抬手一挥,院落幽蓝的烛光登时变成橙红,竟生出一丝生气。
曳寻和知年站在池子边,这一次,知年能清楚地看清池中栩栩如生的雕像。
雕像中规中矩地立于池中。
知年没有见过活着的曳璟公主,不过,她可以清楚地看出雕像的眉宇与曳寻有几分相像。
虽斯人已逝,但生前定是位绝色佳人。
从审讯居出来一直沉默的曳寻,望着曳璟的雕像渐渐出神。
他道:“自从曳璟羽化,我便想不通,为何受到惩罚的会是她?”
她明明没有任何过错,可为何报应全都落在她身上?
如果让曳寻说出他最爱的女人是谁,他绝对不会多想,必然是曳璟。
长姐如母,在强者至上的不夜城,曳璟给了曳寻本会缺失的爱。
时间在他们这些妖怪面前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活久了便想着何时才是尽头。
曳寻的记忆里,令他最为深刻的就是曳璟的笑容。她的笑容,似春风,如暖阳,是他在无尽的黑夜中唯一的光芒。
曳寻爱曳璟,亦尊重她的选择。他仍记得那日,曳璟满含幸福地回来告诉他,她找到了一生挚爱、可托付之人。
曳寻同样很开心,哪怕曳璟爱上的是凡人男子,哪怕他们最后会面临生死分离,但只要曳璟开心,他都会支持她,站在她身后保护她。
他和曳璟一样,单纯地以为这就是幸福。却没想,那竟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个愿意与曳璟归隐山林,养育孩子的男人,接近曳璟竟是为了取她的精元。
那个男人是个修仙之士,资历不浅,天赋却一般。他为了修炼成仙,不惜接近曳璟取得她的信任,还为了以后能更好地把控使用曳璟的精元,与她成亲生子。
曳寻知道这一切时,他登时红了眼。他想都没想,就提剑去找那个男人。
曳寻不知道老天在何时便与他开起了玩笑钱,他找到那个男人时,一切都晚了。
他对曳璟下了手,且为了和曳寻抗衡,吸食了年约七八岁幼子的精魂。可这些不过都是死前的挣扎。
曳寻是大妖怪,是他无法应付的大妖怪。
那个男人最终还是死在了曳寻的剑下。至于没了精魂的外甥,曳寻只能无奈掐断他的脖子,也算是对他的仁慈。
曳寻寻上曳璟时,她的精元已被震碎,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是她是大妖怪的缘故,故还能苟活几日。
曳寻曾自信地以为,只要精元不离体,他就能救曳璟。他将曳璟带回不夜城,尝试了所有的办法,最终还是无能为力地任由曳璟的魂魄如一盘散沙涣散离去。
当时的他,怒极反笑,心中的悲愤无从发泄。他伤心极了,可他越伤心,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
他的手下与贵妾只当他是疯了,亦或是当他冷血绝情。但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眼底下的泪水。
曳璟的离去,他悲伤过,愤然过,反思过,自问过……可做这些,还有用吗?
没有用了。
无法往生的残魂,一切都是徒劳。
知年问:“那为何在审讯居的时候,不将真相说出?”
曳寻挑唇,露出凄然的笑容:“你的父亲才是真招杀母仇人,换做是你,你会信么?
知年摇头:“与其说信不信,还不如说能不能接受。”
“那你能接受么?”
知年垂眸思考。她没有被父母疼爱过,唯一能感受到爱的,就是师尊对徒弟的关心,就仅此而已。
是啊,仅此而已,可她却对师尊……
知年茫然地答道:“应该接受不了吧。”
“既然接受不了,为何要告诉她令她徒增痛苦?所以,是她来说,恨我比恨她的父亲要好。”
知年偏头看向曳寻:“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那些被剥皮的终究是你的手下和贵妾。”
曳寻神情飘渺。他回想起以前的事。
那一日他正在书房里处理事务,曳璟大腹便便地过来找他。
曳寻很惊讶。他惊讶的不是曳璟来找他,而是惊讶曳璟的肚子。
他无法忘记曳璟脸上幸福的笑容,她轻抚孕肚,与他说道:“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啊昭,你觉得好不好?”
他难为情地挠挠头:“这事不是应该问孩子的父亲么?”
曳璟噗嗤一笑,说:“孩子的父亲说好,但我觉得我也应该来同你说,你是孩子的舅舅,哪怕日后不经常见面,你也是我的孩子除去我与丈夫之外的唯一亲人。”
亲人?
这两个字听得甚是别扭,却很是喜欢。
他问:“为何取这个名字?”
曳璟听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
她垂眸满含柔情地看着孕肚,笑道:“昭昭如熠阳,我希望他以后能想太阳一样,被世人所接纳,光明正大地存活于世,并像太阳一样,予人光明。”
这是曳璟对她的孩子的期盼。而他能做的,就是满足曳璟生前的期盼。
知年见曳寻没有回答自己,便不打算追问。眼下,她也有一些事情要问啊昭,故对曳寻说道:“大人,我能否与啊昭说几句?”
曳寻回神,略显担忧地看着知年。
知年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道:“放心,我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曳寻沉思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知年回到审讯居,啊昭已经被关回牢笼。她走到牢笼前,轻唤了声啊昭。
牢笼里的啊昭,神情悲悯地垂着头。知年的到来,令她感到惊喜,尔后她又因自己做过的事感到无地自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啊昭到知年面前,忐忑地问道:“述阑公子是来看妾身?”
知年应声:“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啊昭有些失望,却没有感到意外:“公子想问些什么?”
知年没有拐弯抹角:“你是如何知道你母亲惨死于曳寻之手?”
提起母亲的死,啊昭心中刚压抑下去的愤恨顿起。她抬眸对上知年的目光,眼神凛冽:“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要来告诉你?”
“谁知道,或许是我母亲曾经对他有恩。”
“吃食心脏提升修为也是他告诉你的?”
“没错。”
“你不怕死?”
“在仇恨面前死又算得了什么?”
“那你可知那人是谁?”
啊昭摇头:“他戴着一个很深的帽子,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可知是男是女?”
“听声音像是个女人。”
知年半眯双眸:“像?”
啊昭肯定道:“没错,像。”
知年不解,为何会是像?随后她又问:“那你是如何对他们下手?”
啊昭舔了舔唇,略显不安,道:“那人……给了我软骨花毒。”
软骨花毒么。
的确是助她下手的好物。
“可他并没有给我解药。”怕知年误会,啊昭忙解释道。
知年摇头笑笑不语。
啊昭见知年不说话,愈发的不安,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述阑公子,你……是不是生气了?”
知年淡笑:“没有,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啊昭,有些事情的真相并不是……”
算了,说这些有何用?换做是她,也会和啊昭选一样的路吧。
知年不知为何突然可怜起啊昭,还一时对她产生愧疚。
啊昭这么可怜,她还是不要再继续骗她了。
啊昭疑惑地看着知年:“不……不是什么?”
知年柔然一笑:“不是你所见到的那般。”
白光从知年的脚底泛起,啊昭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身着素白衣衫的翩翩公子,眨眼间变成一位身着艳红,眉目如画、明艳动人的女子。
知年咬了咬唇,道:“其实,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啊昭,对不起,我也骗了你。”
知年以为啊昭先是震惊不已,然后难以置信,最后伤心欲绝。
现出女儿身前,她已经想好安慰啊昭的措词,谁知啊昭竟是扑哧一笑。
这下惹得知年愈发的愧疚,竟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难不成直接疯了?
冲击力有这般强劲?
啊昭道:“我知道你是女儿身。”
“什么!?”知年和小白难以置信地异口同声。
“法力受阻的只有你,所以我不难发现你是女儿身。能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
知年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她那点自以为是的神秘感,结果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我叫知年。”
啊昭掩嘴轻笑:“知年,真是个好名字。知年姑娘,你看好了。”
看好了?
看好什么?
知年不解。她定定地看着啊昭。
眼前娇美的佳人在原地转了个身,然后登时变成一位身着藏青色锦服的俊美男子。男子的眉眼与曳寻有几分相像。
知年和小白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捂嘴震惊:“你……你是谁?难不成是啊昭?”
“当然,我不是啊昭还能是谁。”啊昭的声音很好听,如山涧的清泉,温润清冽。
知年和小白目瞪口呆地站在牢笼外。她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体会到何为三观震裂。
她和啊昭,最后被骗的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