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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多时,平浔镇外的风雪渐渐止住,留下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江逸和祝宝坐着老谭找来的农车里,悠然地享受归途,即便是身旁扔着二具黑乎乎的死尸。敕者!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不同之处。心念于此,江逸扒开二人面罩,只见这二人满脸粗糙横肉,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更加显得面容可怖,怪不得遮的这么严实。
他哪里晓得,每一名能成为敕者的人,都是从小经历着各种非人地历练,经历无数次非死即伤的选拔中脱颖而出的。
江逸解开黑色的衣衫,只见这二人腰间都挂有一块乌黑的牌子,偏瘦男腰牌上写着‘火’字,那胖硕男上面写着‘林’字。
这真是奇怪了,什么意思呢?一时也想不明白,就兀自取下偷偷地装进了自己的衣袋中,毕竟是自己射杀的,人可以给老谭领功,自己留点物件也不过分。
不知是不是老谭几人急于回去领功心切,这三十里路不到一时便来到了广陵城下。
江逸从车上跳下来,笑对着老谭几人告别,并衷心祝福几人领功高升,老谭自然是满面欣喜的连胜称谢,眼神中夹杂着你我二人才懂的神色。
江家是广陵城内的大户,自祖父一辈做盐商发迹之后,茶叶、米行、当铺、家业是越做越大,传到江逸这一代早已是方圆数百里人尽皆知的巨贾。
这江家宅邸也是异常宏阔,占地十余亩,花园、假山、池塘一应俱全,但见宅门处,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提着二个大字‘江府’,据说当时找的还是前广陵知府,现今朝中内阁首辅,当代书法大家裴元直所书。
门卫见到江逸回来,忙上前拥簇,江逸一脸的苦笑,他知道不出一刻,他那堪比亲娘,不对,是比亲娘还亲,比亲娘管的还多的二姨娘就要来寻自己了。
果然,就在他刚来到寝居,还没来及更换衣服,就听到外面回廊中踢嗒踢嗒急行的脚步声。
人还未到屋内,就传来“我的小祖宗啊,你又跑哪去了,这大下雪天儿的,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跟老爷和姐姐交代!”
一名身着赤红锦绣袍裙,艳丽的容颜略施粉黛,一双凤眼柳眉凛然生威,虽已三十多岁却依然风韵犹存,让人看了一眼仍不免心神荡漾。
江逸笑着道:“姨娘,我这不是好好地么!”二姨娘没好气的道:“你现在是好好地,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下次就算要出门也要多带几个人啊,祝宝那小孩子能帮你什么!”后半句话明显语气变得温和,显得十分的关切。
江逸拉着二姨娘的手,做撒娇状,“知道了姨娘,下次绝对听您的,您别生气了。”
二姨娘面色霎那间变得温善,“你每次不听话出去胡闹回来认错态度都挺好,可我的小祖宗啊,以后可真得多长点心,咱江家就你这一颗独苗啦。”
“那姨娘还不让我和绣文她们接触。”绣文是醉仙楼有名的花魁,不少公子哥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二姨娘听后一脸的嫌弃,“那种风尘货色怎么能入得咱们江家的门。”
“士族家的小姐您不也是全都推了。”江逸一脸的委屈状。
“都是些土财主没见识的女娃,你要有点志气,赶紧进京备考,将来多少好的姑娘给你挑个够,”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江逸的脑袋。
江逸一脸的丧气,这些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时又听到二姨娘思虑中带着几分认真的语气,“若是你一时半刻求不得功名,倒是也不能耽误了江家香火,我看着这城中顾知府家的千金倒是不错。”
一听这话,江逸瞬间跳了起来,他跟那顾知府长子顾云坤是死党,哪能不知道说的是谁。
“别!那顾知府家的大小姐整天见我就是寒着一张脸,一副寡妇相,我可消受不起!”
完了又悻悻地补了一句,“若是这样,我还是进京赶考吧!”
二姨娘等的就是这句话,笑着拍着他的脸,夸赞他终于有出息了,又安排了一大堆为他进京备考的事宜,最后临走时不忘请示列祖列宗保佑江逸一举高中。
这下江逸傻眼了,他感觉自己被二姨娘下套了,一想起逍遥的日子也没多久了,就满脸的失落气馁。
翌日,江逸兀自躺在暖和的衾被中发泄自己的失意,而下人们似乎并不愿让他享受这种待遇,一大早的就来一个劲地请示。
最后江逸实在不耐烦了,眼见睡也睡不着了,就起身一脸不悦的喝问。这一问才知道不是下人们愿意硬着头皮扰乱他的美梦,这知府大人一大早就派人过来传话要求见江大公子,而江逸又一时半刻不不肯起床,下人们又不敢回绝,这才隔三差五地观察请示。
江逸听了后也体会下人们的难处,摆起笑脸赏了几个钱更衣后就出门奔知府衙门去了。
来到衙门口,几个差役似乎早就被安排在此等候,一见江逸过来就堆着笑脸迎了过去,双方寒暄几句后,引着江逸绕过正厅来到后堂顾知府的办公居所。
只见顾知府端坐在茶几旁,手里捧着杯散发着清香的茶水,见江逸进来,会眼一笑,示意坐下。
江逸微微躬身作揖后,笑着坐到了旁边,从桌案上拿起了另一杯早已备好的热茶,嗅了嗅一阵清香扑鼻,轻轻品了一口,确是上好的铁观音无疑了。
顾知府似乎不着急开口,只是一直一脸祥和地看着江逸,他今年已四十有五,仍自眉目舒朗,面貌清雅,江逸始终认为顾知府年轻时一定也如自己这般是个风流俊才。
这二人各自含笑,一杯茶作了三四口喝完后,顾知府轻轻将茶杯放在桌案上,慈和的笑道:“今日请你来也无什么大事,主要就是想问一下昨日谭珲从平浔镇带回的两名敕者的情况。”
江逸早有预料,笑道:“这件事我可以作证,那北魏敕者目无法纪,无视我朝律法,欲要逞凶加害与我,正巧老谭几人经过,一阵奋力厮杀将这二人绳之以法!”
这些口供都是事先已经和老谭对练过得,所以江逸说的十分从容自信,说到老谭舍身救己的地方还特意提高了腔调,更显得声情并茂。
顾知府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慈和的目光中透着不可捉摸的隐喻,过了片刻后,才缓缓的道:“只有二个人么?有没有其他同伙?”
“有的,一共五个人,其他三人见同伙遭殃,负伤吓跑了。”江逸一脸诚恳的回答。
顾知府略有疑虑,“我久闻北魏敕者都是武艺高超之人,寻常武夫绝难是对手,何况他们人数还占优,当时可有高人相助?”
江逸心中一怔面色却不改,脑中飞快旋转,哈哈大笑,“我也很是奇怪,按理说确该如此,可没想到动起手来就是这么个结果,想来北人自幼喜爱耀武扬威,动辄万人敌千人斩之类的噱头传出来吓唬人,如今看来名不副实,不可轻信矣!。”一面说,一面摇头摆手,大有鸿儒之士轻看天下的风貌。
“哦?仔细想来也确有这种可能。”顾知府也是会然一笑,眼中道不尽的意味深长。
“近来进京赴考之事可有早做准备?”
江逸一怔,没想到顾知府话锋转到此处,笑道:“这几年贪玩,不曾认真努力,此事还在思虑中。”
顾知府听后轻轻一笑,也摆了摆手,“年轻人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结果,我当年如你这般年岁,还只是个秀才。”
言毕后又伸手轻轻拍了拍江逸的肩膀,露出犹如慈父一般的笑容,这倒让江逸一时好不自在,只能笑呵呵地点头称是。
由于顾知府还有公文需要处理,就不便多留江逸,寒暄了几句后,江逸匆匆的出得府来,他总觉得今天顾知府有点奇怪,但是哪里奇怪又一时猜不出来。
自从他记事起江家就和顾知府往来密切交往颇深,顾知府一直对他欣赏有加,还特意让他的儿子结交自己,从小玩到大混成了死党。顾夫人也很喜欢他,若不是那顾云裳每每对自己爱答不理,他还真怀疑是不是有意招自己作婿。
想到这里江逸一阵急摇头拍了拍脸颊,心中默念:大白天做什么噩梦!便要向家中走去时,身后传来一声“呦!文枫老弟,你这几日怎也不来寻我!”
一名年轻公子哥一把搂住江逸的脖子,一脸兴奋的大笑,“快说,跟哪家姑娘幽会去了,整日躲着让我找不见。”
江逸一脸嫌弃的一把推开他,“滚滚滚!刚被你老子叫过去一通询问,哪有心情和你在这胡闹。”
这年轻公子哥便是顾知府的长公子兼江逸恶友顾云坤是也。顾云坤非但不生气,一脸堆笑的道:“你该不会是醉酒夜闹醉仙楼,被那李猴儿告发了吧。”
李猴儿是城西李乡绅的儿子李克民,也是广陵城内的富商,由于两家生意上多有交锋,关系很是一般,这李克民与江逸年岁相当,从小读书都在一个私塾难免会经常闹矛盾,李克民长得又黄又瘦,江逸觉得他一跑一跳浑似个猴子,故而给他起了个响亮的绰号‘李猴儿’。这一传出来自是把李乡绅气的够呛,顾不得颜面亲自拉着李克民到江家说理,最后闹了好一阵子才算消停。
“切!他有那胆子么!”
见江逸满脸的鄙夷,顾云坤一把拉着他的手,“我不管其他,今天让我逮着了,随我回府上一趟,我有东西让你看。”
也不管江逸愿不愿意,硬拉着就上了他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