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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土飞扬。
连月想自己这么些年真是被养的娇贵了起来,相比于离开之前,这里的环境分明好了许多,可一从汽车下下来的连月,便被这扑面而来的尘土戳出了眼泪。
从兜里拿出之前在银行换好的现金,递给司机师傅,不等对方找零,便已经兀自闯入了这贫穷之地。
连月拖着一个24寸的行李箱,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坎坎坷坷的朝大孙村走去,渐渐的因为周围建筑物的增多,风不似刚刚那般的凌厉,连月长呼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也没在多停留,继续走着,时不时还能听见过路人的悄声议论。
土生土长的山地百姓,不拘小节,对于他们认为的放低声音说话,殊不知早已清清楚楚的传入了连月的耳中。
“这比那电视上那人儿还水灵呢,小姑娘怎么来咱们这儿了。”
“漂亮姐姐怎么朝村外走呢,娘。”
一位大娘笑呵呵的轻轻推了一把自己的儿子,“别瞅了,娘看人是要去那边的大孙村呢,走走走,回去吃馍馍,这时候,差不多该出锅了。”
少年被母亲牵扯着往家走,却总是忍不住偷偷看着那抹白色的背影,他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儿,这让他想到了他那死了的姐姐。
此刻的连月又跌跌荡荡走了两段坎坷的土路,眼前便豁然出现了一条宽广的柏油马路,虽远远比不上城市里的,却在这全国最贫困的山区之一中显得是那么壮观而宏伟。
即便时移境迁,连月也能一眼认出这柏油马路的尽头便是她此行的中点。
真欣慰,如今的她,竟然还愿意称之为故乡。
她的故乡,大孙村。
将之前被风吹起来的渔夫帽压至最低,连月紧了紧拖着行李箱的手指,迈步踏上了这条马路,却突然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她紧紧皱眉,刚一回头,便被震起的尘土糊了满脸,那渔夫帽也被风一并卷走,连月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方大概是迟迟不见前方的人挪动,轰鸣声渐渐停止,待尘土也都归于沉寂之时,连月看见一高壮男子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径直而来。
二人离得越来越近,连月的眉头渐渐松泛,那高壮男子却是渐渐皱起了眉头。
对方停在眼前,眼中有着明显的不可置信,连月轻轻点头,直视着对方那双深邃的双眼,“好久不见,奉山。”
对方一副心底猜测被证实的憨厚模样,略有些局促的挠了挠脑袋,“村里都说你不会回来的,没想到你不仅回来了,还”,他的神情到此有些苦恼,许是脑袋里的墨水不足以支撑他找到一些好听的词来形容如今的自己吧,连月没有放在心上,再次点头后便准备离开。
“别走啊,你上车,我把你拉回去。”
连月没有回头,只朝身后摆了摆手表示了拒绝,再没听见对方的声音,直到她回到村里,被每一个路过的人打量议论,穿过一条又一条崎岖的小巷,最终停留在那破落的门庭外,也未见到有拖拉机赶上来。
只不过连月没有心情去好奇对方开着拖拉机为什么没有越过她,她刚踏入那挂满白条的铁门,狗吠声便接踵而至,很快,屋里传来女人粗犷的问话,“谁呀?”
一路走来,连月从来没有此刻这般僵硬,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还伴随着脚步声。
狗叫声,叫喊声,脚步声,风声。
这些声音就像魔咒一般在连月的脑海里高低起伏,扰人心神,她有些忍不住想要把手中的行李箱狠狠地狠狠地摔出去,摔出去,不顾一切地摔出去。
就在这时,她垂在身侧地左手感受到一抹冰凉,她愣愣地低头看过去,看见一个约莫六岁地男孩睁着圆滚滚地大眼瞧了过来,他的声音年幼而通透,“你是,姐姐吗?”
连月心底没由来地一暖,她眼底地郁色却还来不及消散干净,一声呼喊突兀地插了进来。
连月抬眸看了过去,她的眼神漠然无波,生生地将就要扑上来的妇人钉在了原地,装作不经意的抬手抚鬓,抽出来自己被男孩儿握住的手。
林秀满讪讪地在衣服上蹭了蹭那双苍老却并没有沾什么东西的双手,有些讨好地开口,“男啊,累了吧,快进来,娘已经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
连月收回目光动身往里走,林秀满探手想要帮她拿箱子,对方却不动声色地将箱子换到了另一边推,她心底叹口气,只能领着她往屋里走。
“赶紧去把灶台上的端下来,别饿到你姐。”
男孩儿虽然长得瘦弱,但倒是不虚弱,三下两下跳上了台阶进了厨房,连月看着男孩儿活泼的模样,心底愈发冰寒。
房间不大,却很干净,又很亮堂,从床上整洁崭新的床品可以看出,对方是认真收拾过的,她坐到铁架子床上,双手抚摸着身下纯棉的床单,却始终不瞧一眼踌躇在一旁的林秀满。
“男啊,你先收拾,娘这就摆饭,马上就能让你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吱呀呀的木门被人关上,隔绝了时不时吹进来的风,连月的精神却始终得不到放松,她仰躺进床,看着头顶那洁白的灯泡,即使此刻天光还亮,无需开灯,连月也能看出来这个灯泡是新换上去的,刚刚一瞥厨房,那里的灯泡却是老旧而昏暗。
连月忍住那股委屈的泪水,她告诫自己,不要被这些许的好感动,不要忘记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害。
她做着一切,无非是做戏。
这样一想,连月又觉得可笑。
她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好做戏的呢,还当她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孩子吗?
仔细听来,连月撑起身子,“谁在门口?”
“姐姐,是我。”
连月皱眉,重新从床上坐起来,“进来。”
门跟地面摩擦有些大,男孩没办法一下子推开,连月就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男孩一次又一次地推着门。
推门地力量渐渐变小,当连月以为对方进不来就走了以后,传来一声略微哽咽的呼唤,“姐姐,姐姐,姐姐是讨厌飞飞吗?”
连月开始厌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