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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星雨已经沉静下来了,酒精在她体内燃烧的效用已经降到了最低,即使身前的桌上仍旧摆着一瓶啤酒,闹人的音乐不绝于耳,还有空中飘动的雪茄特有的腐烂树叶闷烧一样的味道。从阿西娅出现那一刻起,她都处于怒气、怨气和悲伤交织的混沌情绪里,直到在酒吧里喝下冰凉的啤酒,听了李元善的长篇大论,才恢复了理智。
她在来的路上是雀跃的,放下矜持后的主动让她走出了一段时间以来的烦闷。在景光阳台上,她和辛逸对坐着说话,重温了当初两人刚在一起时的甜蜜和悸动,这让她心里涌起继续和辛逸在非洲的冲动,是不是回国已经不重要了。
这种让人产生憧憬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当看到那个三层蛋糕时,冷星雨心里就有不好的感觉,她转过身子不愿意去看那个蛋糕。刘永正、辛逸、徐童几个人的作为,在她看来是意图掩饰某些东西,然而事实就在眼前发生,怎么可能掩饰得住呢?不过是拙劣的表演而已。
阿西娅的突然出现,让冷星雨对自己的天真幼稚感到可笑,又为自己小小的梦想被无情地打碎感到悲伤。她用简单的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情绪,不激烈,不闹腾,任由其他人去想、去做,她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网给套着,好像有自由,不过是挣扎的自由。
自从那天在李元善的房间里吃饭后,冷星雨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意图。那时她没怎么都多想,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李元善怎么可以挖辛逸的墙脚呢?就像她自己和辛逸分析的一样,李元善在短时间里都不可能被辛逸得罪,也不可能对辛逸不利。
在和辛逸闹矛盾的这几天里,冷星雨继续感受到了李元善的那种意图,隐藏在他说的每句话中,掩饰在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中。这让冷星雨警惕起来,心里有了一丝恼怒。有一次徐童找她说话,没有提到一次李元善,但是从他的语气和神态里面,她心里立刻明白徐童也察觉到了李元善的意图。这让冷星雨有了紧迫感,不能再这样子和辛逸闹下去了。
可是那一刻冷星雨心里的恼怒转化为了委屈。在她看来,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辛逸的女朋友,可是辛逸却对自己不闻不问,起初是故意在打冷战,后来却像是真的忘记了自己,放任李元善在那里旁敲侧击,连徐童都察觉到了,辛逸这个男朋友却毫无所动。有这样子当男朋友的吗?
这股委屈让她不愿意主动和好,直到她想起辛逸很快要过生日了。当她找徐童和刘永正商量之后,心里的郁结突然化为乌有,心情明亮起来,在和欧洲来的代表团座谈时,很自然地扮演了辛逸的痴心女朋友的角色。那一刻,她心里充满阳光,辛逸就是那个太阳。
在冷星雨的眼里,阿西娅不是一个威胁,而是验证辛逸态度的试金石。辛逸那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让她失望了。她希望看到的是辛逸上去赶走她,哪怕做做样子也行。然而阿西娅就像那块三层蛋糕一样,真真切切地杵在那里,就像一根刺钉进了冷星雨的心。辛逸还是那么无所谓的样子,一会儿和这个喝酒,一会儿和那个聊天,就是不找冷星雨解释。今天这个生日会是她主动要给辛逸过的呀,现在她成了什么了?
李元善果然又凑上来了,弯弯绕绕的话她听得很明白,但她不明白的是李元善比辛逸更早认识自己,为什么以前对自己毫无表示,如今却好像很迫切的样子,宁愿犯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接近自己?
心里的疑窦没有影响冷星雨和李元善喝酒说话,因为除了他,其他人都好像在躲避着她,只有客客气气的推杯换盏,翻来覆去的套话。辛逸在阳台上的时候,李元善说了一句话:“你是今晚的女主人,可是男主人好像不怎么在意。”
这句话一针见血,让冷星雨悲从中来,自己卑微的努力在辛逸眼里有如草芥,何必再继续下去呢,刚见面时的那点美好,不过是辛逸对自己的一点施舍而已。
纳比勒荒唐地骚扰阿西娅,阿西娅装模作样地惊叫、躲避,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矫揉造作,太假了。那一刻,冷星雨陷入了无助之中,辛逸故意把纳比勒喊进来吃蛋糕,刘永正、徐童都背叛了自己,他们配合辛逸和阿西娅演戏,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冷星雨没有注意到,以前她吃过醋的戴月荷正在冷静地观察自己,她陷入了自己的迷思不可自拔。当刘永正说去酒吧继续喝酒时,她第一个赞同,她还想继续喝,喝醉过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选择和李元善一起进入酒吧,至少这个人愿意和自己说话,在意自己的态度。辛逸怎么想怎么做,她已经不愿多想了,何必自找苦吃。
进了酒吧,李元善就拉起冷星雨的手,上了二楼。冷星雨看他熟练地点了酒水和雪茄,和周围的人一样吞云吐雾,她自己也感觉飘荡了起来。在酒精和烟草构成的迷雾中,李元善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辛逸是我哥们,救了我的命,可是他并不适合你。”李元善开头第一句就把他的救命恩人给否决了。
“第一,他家庭出身不行,是个凤凰男,负担很重的,现在看不出来,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知道,他天天唠叨买房子,有没有说过买给谁?没有,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后房子是属于谁,他必须听家里的。”
“第二,他这种出身的男人心理和性格上都有很多缺陷,因为他经历了太多的反差,心里的失落感会不知不觉中扭曲人性,而本人毫无所知。你对他的好,我们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可是他怎么关心你的呢?不过是种花养狗这种虚头巴脑的事情,甚至都做不全,非要和你唱对台戏种菜,这是要向别人表现他的独立自主,展现他对你的控制力。你要是长期和他在一起,慢慢地你会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能听他的。”
李元善一番说辞,把辛逸家庭和个人描述成了一个火坑,谁往里跳谁就注定后悔。冷星雨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只关心和辛逸在一起的喜怒哀乐,两人能不能快乐地在一起。
李元善把雪茄在威士忌里沾了一下,慢悠悠吸了一口,继续说:“我们家在辽宁,上一辈的人就已经都是大学生了,我叔是大学副校长,我二叔是医院主任,我父亲在老家交通局也有个一官半职,我母亲在银行系统,我老舅和老姨都是事业单位负责人,而我小姨是我们集团一位高层的同学。别看我和我哥都在非洲,但前途不在这里,这里只是跳板。”
冷星雨敷衍地说:“你们家条件很好啊。”
李元善摆摆手,难掩心中的得意,说:“还行吧,和你家正好是互补,门当户对。”
冷星雨顿时警醒了。李元善这句话非常明显了,只是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家的情况,连辛逸都没有,只有一次和辛逸提到自己父亲以前是做生意的,李元善怎么知道她家情况呢?
“你父亲的公司在建材行业里是龙头,松梅集团是你父亲公司的大客户,我早就知道了。”李元善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强强联手,只会更强。”
冷星雨摇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心里已经明镜似的,李元善知道了自家情况后,贪恋她父亲的财势,于是想和她在一起。这是赤裸裸的势利。
沉静下来的脑子转得飞快,被混沌的情绪搅乱的智慧恢复过来,冷星雨感觉到今晚自己的情绪似乎被一根线牵引着起起伏伏,而这根线的线头有可能就在眼前这人手里。这只是一种感觉,没有证据,但冷星雨仍旧打起精神来,警惕可能的陷阱。
李元善不怕冷星雨不承认,说:“我们都心知肚明。我的意思也表明了,后面你看我表现。”
冷星雨缓缓地喝了一口啤酒,镇定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你觉得对得起辛逸吗?对得起蒋洁吗?她到死手里都握着那块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