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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张钞票(这是我养的贵宾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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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温医生匆忙赶到明玉上城时,卫遇城的双眼已经肿成金鱼眼了。

    自来水冲洗了十来分钟,依然刺痛,他几乎无法睁眼,坐在沙发上老僧入定似的,只是眉头紧蹙,表情并不那么安详。

    “怎么又受伤了?”温医生匪夷所思,“昨天是头,今天是眼睛,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楚音:“……”

    要怎么解释,其实罪魁祸首是她?

    思来想去,她决定不解释,硬着头皮装死。

    温医生检查了一会儿,开了单子,说一会儿让助手送药来。

    送走他后,楚音又道了一次歉。

    卫遇城说:“是我的问题。”

    楚音:当然是你的问题!

    “其实我平时胆子没这么小,主要是今天——”说到一半,楚音及时刹车。

    算了,萍水相逢,说那么详细干什么。

    她转身从阳台上收来他的衣物,用袋子装好递给他,“都干了。”

    “谢谢。”

    她又倒了杯水给他,问了几句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心道等温医生的药送来,他的眼睛好些了,也就可以送客了。

    一段人生的小插曲。

    没想到他好像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睁眼问:“楚小姐,你的公司招人吗?”

    楚音一愣,“在招。”

    “公司会为员工提供宿舍吗?”

    楚音稍作停顿,探究地看他一眼,“你想找住的地方?”

    卫遇城点头。

    楚音问:“你有建筑师资格证吗?”

    “没有。”

    “是双一流大学毕业生吗?”

    卫遇城顿了顿,才答:“不是。”

    要是说出自己在国外硕博连读,大概她下一句就会问他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那样就暴露的太多了。

    楚音不知道他短短几秒内已经想到很远的地方,只礼节性地说:“我们只是家小公司,做园林设计也需要专业对口,所以不好意思……”

    对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彭彭打来电话问楚音有没有平安到家,顺便问问朱叔的情况。

    楚音说:“送你回家之后,我去了趟医院,朱叔情况稳定,养好伤口就能出院。”

    “那之后谁开车送你上班呢?”

    “我可以自己开。”

    彭彭立马否定她的想法:“不,你不可以!”

    楚音:“……”

    “老板,就是冒着被开除的风险,我也必须实话实说。你可能从出生那天起,老天爷就没点亮过你在开车方面的天赋。”

    楚音怒气值飙升。

    可能是嗅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彭彭立马补充:“明明可以靠美貌吃饭,何必浪费别人的工作机会呢?”

    楚音倒是很耐心,“你要对我有信心。我只是不经常开车,要是多上路练习练习——”

    “我国交通事故的发生率可能就不止今天这个百分比了?”彭彭小心翼翼接口道。

    楚音一口气没缓过来。

    旁边还有人在,自尊心不允许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楚音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电话刚挂,一旁的人突然出声:“楚小姐,你要招司机?”

    楚音:“……”

    怎么,没有建筑师资格证,但你有驾照?

    稍加思量,她很快否认:“我不招司机。之前的司机大叔只是住院一段时间,很快会回到岗位上的。”

    卫遇城沉默了。

    楚音能感受到他的迫切,大概是真的走投无路,他需要一份工作,一个住所。但救急不救贫,助人为乐这种事一次也就够了。

    她抬头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如她所料,他保持沉默。

    楚音:“认识两天,你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对你一无所知,不知道你的姓名,你从哪里来,为什么溺水,我为什么要帮你?”

    “……”

    “热心市民的基本职责我已经尽到了。但是很抱歉,刚才的招聘你没有通过。”她起身送客。

    *

    楚音洗了个澡,吃掉了一整盒蔬菜沙拉。

    洗澡的时候对着镜子扒拉了一下眼角,惊现皱纹!

    啊,果然女人过了二十五,一夜没睡好就容易老。

    她又敷了张面膜,挑了张黑胶唱片放起来,舒缓钢琴曲。希望能舒缓一下心情,顺便舒缓一下那道皱纹。

    请您高抬贵手,打哪来回哪去。

    最后泡了杯白桃乌龙茶,拿了本书,又去阳台上捧了盆多肉作伴。

    刚转身就定住了,又重新回过头去。

    庭院外的路灯下,有人坐在花坛前,像尊静默的雕像。

    她自我催眠:没事,他就是在那坐坐,思考一下人生也挺好。一会儿会走的。

    十五分钟过去,面膜揭下来了,她洗完脸时又去阳台上看了眼。

    ……还在。也是,人生漫漫,哪有那么容易思考好的。

    又过了十分钟,唱片都放完一面,停止不转了。

    他还没走。

    怎么,准备在那儿思考到天荒地老?

    楚音心烦意乱地坐在沙发上,白桃乌龙它不香了,书也没看进去多少。

    最后实在熬不下去,她认命地找了件小开衫披上,趿着拖鞋哒哒哒走出门,绕过庭院,停在花坛前。

    路灯拉长了她的影子,他整个人都被覆盖在阴影里。

    卫遇城抬头看她。

    “为什么不走?”楚音开门见山问。

    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平静而低沉:“没想好去哪。”

    “你很笃定我会良心过意不去,继续收留你?”

    “有这个可能性。”

    楚音:“……”

    你倒是很坦诚啊这位大哥。

    这么坦诚刚才问你名字怎么不回答?

    她眯眼瞪着他,对视了好一会儿,他坦然又平静,一点都不心虚,甚至没有片刻的目光闪躲。

    唯独眼睛依然红肿,令人看了有点心虚。

    楚音咬咬牙,又哒哒哒回到屋里,从储物间搬了只重重的纸箱出来,砰地一声扔在他面前。

    卫遇城的视线落在箱子上:“这是……”

    “帐篷。”

    “……”

    “三天。”楚音说,“帐篷给你,你可以住在院子里。但是三天时间到了,不管你有没有找到新的住处,我都不能再收留你。”

    卫遇城微怔,目光落在箱子上。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收留陌生人。”楚音望进他眼底,“所以未经允许,你不能踏进室内。”

    视线从箱子上又移到她的脸上,卫遇城说:“我明白。”

    楚音指指他头顶的路灯:“这里有监控。”

    又指指几米外的另外几盏灯:“那里有。”

    “那里也有。”

    “到处都有。”

    她直视他的目光,“所以你如果有什么坏心眼,五分钟内,保安就会赶到这里。”

    “我知道了。”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好人多一点,也希望我突如其来的善良和正义感不会让自己后悔,你能帮我做到吗?”

    卫遇城从花坛前站起身,抱起了那箱帐篷。

    “多谢。”

    伸出手来,他低望着她:“阿城。”

    楚音愣了愣。

    “我的名字。”

    *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楚音拉起被子捂住脸。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要是不多管闲事,会操这么多心吗?

    以前看《飘》,斯嘉丽的名言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估计再这么下去,她楚音的人生格言会是,明天又是一条新的皱纹。

    她起床找褪黑素吃,虽然科学并没有表明这对身体有什么损害,但中国人的观念总归告诉她,是药三分毒。

    吞掉透明药片时,她从窗边望下去。

    庭院里只有一些盆栽,剩下的都是好养活的多肉。夜色下,草坪上多了顶粉色帐篷,帐篷里还亮着灯。

    从花坛前把他领回来后,楚音在阳台上看着他一点点扎好帐篷。

    她问他还需要写什么,他想了想,要了一盏充电台灯,三本书,一瓶矿泉水。

    楚音在书架上看了一圈,挑了一本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一本《海子诗选》,还有一本励志的心灵鸡汤,名叫《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想给他一点鼓励。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除去他要的东西,她还多拿了一袋子零食。

    这会儿站在窗边,看着在黑夜里透着光的帐篷,楚音猜他在看书。

    到底能不能从她精挑细选的书目里领会到她的良苦用心啊?

    还有,他看到她塞在袋子里的五百块钱了吗?

    五百块对楚音来说是小事一桩,但想必对身无分文的穷苦自杀者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一边合上窗帘,重新躺回床上,一边感慨:没想到吧,这世上竟有如此貌美如花又古道热肠的女子。

    *

    天不亮,庭院外面传来一阵毫无章法的敲门声。

    楚音猛地睁眼,朝窗外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她的父亲楚放辉同志正面色铁青站在庭院外,连门铃都舍不得按,直接就开始哐哐拍门。

    隔着及人高的花园墙,庭院里的帐篷有了动静,那位阿城已经打开了拉链。

    楚音来不及换衣服,披上开衫就往楼下飞奔,赤脚冲出门,一把将阿城的脑袋按回帐篷,“不许出来!”

    声音又急又低。

    她一把拉上拉链,这才跑到庭院门口,开门就换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谁啊,大清早——”

    看清眼前的人后,立马笑起来,“爸,你怎么来了?”

    楚放辉:“我怎么来了?我来问问你,是不是除非你小命不保,上了新闻头条,你老父亲才能从别人那里知道你被人砍的消息?”

    楚音:“……”

    笑都绷不住了,她扶着额头小声问:“爸,你怎么知道了?”

    楚放辉一把拉住楚音,也不顾她一直抗议说“我没事,他连碰都没碰着我”,上下左右地仔细看了一番。

    确定女儿无碍,才松开手。

    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真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

    楚音还在追问他到底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楚放辉大步流星往屋里走。

    “给我倒杯水。一路赶过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经过院子里,一眼注意到那个醒目的粉红色帐篷,他停下脚步,狐疑地问:“你搭帐篷干什么?”

    楚音一个健步挡在帐篷前,“我突然想起今年公司的团建可以去野外露营,就想提前适应一下住帐篷的感觉。”

    楚放辉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被人持刀行凶,还有心思想这些!”

    转身继续往屋子里走,没两步,忽然回头,往地上一看。

    刚才一晃而过,没看清,这会儿定睛一瞧,才发觉……

    帐篷旁边的草坪上躺着一双男人的鞋。

    他收回目光,淡淡地问:“体验帐篷?”

    “对。”

    “体验的怎么样?”

    “还是床更舒服。”

    楚放辉眯眼,随手一指:“我怎么听见帐篷里有动静?”

    楚音顿时有些紧张,但她没注意到地上的鞋,还在打马虎眼:“有吗?风吹的吧?”

    “什么东西在里面。”楚放辉走向帐篷。

    楚音吓一跳。

    昨天朱叔才出事,要是让父亲知道她收留陌生人,一准吃不了兜着走。

    她一个箭步挡在帐篷前,硬着头皮说:“……是狗!”

    楚放辉:“?”

    帐篷里:“……”

    楚音努力瞎掰:“你一直不让我养宠物,我只能偷偷弄了一只回来。”

    “宠物?”

    楚放辉又瞥了一眼那双鞋。

    什么时候狗也能穿男士皮鞋了?还四十来码,这得多大脚?

    楚音还在往下圆:“是啊,你不是担心我对狗毛过敏吗?我就没把狗放进屋子里。等狗舍把狗屋送到了,就不用关帐篷里了。”

    楚放辉看着她,慢慢地问了句:“什么品种?”

    “……贵宾。”

    “怎么想起养这种狗了?”

    “就,看对眼了。”

    “狗不是挺好动吗?这只怎么不叫?”

    楚音心里急,赶紧踹了脚帐篷:“来,给爷爷叫两声!”

    帐篷里的人沉默着,急得楚音又踹了两脚,终于发出一声:“汪——”

    楚放辉面无表情:“是只公的?”

    “对对对,是公的。爸您耳力真好!”

    楚放辉神情复杂地看着帐篷,一时无言,只能进屋喝水。

    女儿长大了,昨天遇到有人持刀伤人,不告诉他。

    如今都让男人留宿了,还是瞒着他。

    再说了,留宿就留宿,住帐篷是什么?情趣?

    楚音从小被他保护着,对人没有防备,万一被什么不安好心的人给骗了……

    楚放辉重重地放下水杯,起身往外走。

    楚音连忙追出去,“爸,你去哪儿?”

    却见他大步流星回到帐篷前,沉声说:“出来。”

    她的呼吸都停滞了。

    僵持片刻,帐篷里的人拉开了拉链。

    像是大雨过后舒展开来的树,他赤脚踏在草坪上,站起身来,比楚放辉还高出半个头。

    阿城站在院子里,一身普普通通的中年男装,但禁不住那张脸清隽好看,身姿挺拔而修长。

    楚音很急,想给他递个眼神,却忽然发现……

    他头上的绷带不见了。

    绷带呢?摘了?

    她微微一愣,多看了两眼,他似乎刻意打理过刘海,把伤口遮住了。

    楚音心急如焚,阿城却显得很淡定,他微微躬身,“楚先生好,我是阿城。”

    楚放辉眯眼打量他,“你在这儿干什么?”

    阿城不卑不亢地说:“大小姐的司机受伤住院,我是来替他的。”

    “司机?那你住在院子里干什么?”

    阿城神色如常,“昨天有歹徒持刀伤人,大小姐怕您担心,没有告诉您,但已经想好对策。为免今后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我是她的新司机……

    兼保镖。”

    阿城抬头,“我从小学习柔道,身体素质很好。”

    短短几分钟里,楚放辉的表情从复杂到生气,再到讶异,最后居然奇异地平和下来。

    他回头看着楚音:“是这样?”

    楚音连连点头,“是这样没错。”

    “亏你还知道事后补救。我以为你没脑子!”楚放辉指指她,显然被这个“事后补救”安抚了。

    楚音看看父亲,再看看阿城,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这位大哥,您相貌出众,一手字好看得能去教书法,再看看这出色的应变能力,实力碾压一众专业公关。

    您到底是怎么走到投海自尽这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