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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静静的坐了半晌。水咕咕的在壶里煮着,过了一会儿,听到铮的一声,热水壶跳了闸,水烧开了。
明澈起来给两人倒了水。大热的天,热水没办法入口,都搁在茶几上凉着。
赵婶问她。“回来多久了?”
“今天刚到的。”明澈说。
“谁接的你?明澄么?”赵婶说。
明澈把杯子握在手里,白瓷的杯子,上面描着一圈一圈的金色的缠枝,她大拇指绕着缠枝走,轻轻的描画。
杯子装着刚滚过的水,烫的她快要握不住。
“赵婶,明澄不住这里了是么?”
赵婶嗯了一声。“他跟你说过了吧。”
明澈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明澈问。
“你走没多久就搬了。也是的,半大个孩子哪能自己照顾自己呢。”顿了顿。“他走前,还过来跟我打了声招呼。说是要搬去跟明洁住了。”
明洁么?明澈垂下头,头发散落下来,遮住她的脸。
明澄性子极冷,等闲不愿搭理身边的人。这么久的邻居,见面了宁愿低头也不愿意打招呼。他主动告诉邻居自己的去向,自然是知道她会来找他。
可是说他搬去跟明洁一起住了么?
明澈却是不信的。从小他就和明洁不亲,好容易见个面也是冷着一张脸说不上几句话。后来年纪越大,更是连面都不见。
赵婶看她反应不对。“明澄没告诉你!!!那你刚才是??”
是啊,她刚才是回家。
“我说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明澄呢,你回来他也不知道?”
何止是她回来他不知道,自她到了青州,他们就再没联系上过。
赵婶叹了口气。“你走了,明澄这孩子日子不好过。他平常也就不爱说话。你刚走那段时间,我往楼下看,总看着他一个人站在楼下,低着头,孤零零的。造孽啊,一个小孩子,我看着真是可怜。”
赵婶看她的样子,“明澄都没跟你说?”伸手摸摸明澈的头,不住叹气,“你们这几个孩子。”
明澈两只手握住,脸上没有表情。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也不想想真叫人担心。”赵婶杯子拿起来,起身走到厨房,把水泼了,杯子晾着。
她不再说什么了。
“走吧走吧。我也该回去了。”她进去去收拾要带去女儿家的东西。“你也走吧,天晚了,末班车也没了。安顿好了,给赵婶来个电话。”
明澈告辞出门。她缓缓的往下走,楼道的灯次第的亮了,又次第的熄了。
她站在门口,跟傻了一样,浑身僵硬着,半天没动。抬头望望天。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云彩,黑漆漆的一片。
可是他去了哪里呢?
这两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不肯接她的电话,也不愿意住这个房子,甚至不去动她留给他的钱。。。。。他性子这样倔,可从没这样负气过。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两年的时间,他怎么活呢?
她握着手,想像着明澄站在这里的样子。心里有种悲愤不知道该怎么发出来,堵在她心口难受至极。她抬起手捶了捶胸口。
是她不对。她不该扔下他一个人在安城。不接电话,搬家,不要钱。这样负气。
他那样懂事,现在却这样负气。
她看着他长大,对他个性了如指掌。这样的负气,真真切切是生了她的气。
是她不对,当初她考虑良久。认为自己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明澄自小懂事,她觉得他能理解自己,他又极能干,于是她相信他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不然她也不敢留他一个人在安城。何况还有明洁在。
可是明洁,自己看着他长大,他有事会去找明洁?他有话会跟明洁说?
而且他能照顾自己,她就可以放下他么?
她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她极力的握住,握紧,捏成拳头,低下头一下下捶着自己的胸口。
他当初缠着她要跟她一起到青州去。可是自己怎么能答应?他书念的很好,轻轻松松的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念书,顺利的进入大学。青州远在国界边缘,出了名的穷,哪里有什么教育,耽误两年,回来什么都晚了。他再聪明,她也不愿冒险。
她好一通劝说,两个人僵持了整晚,她说什么也不答应,他当时眼睛都红了,不肯在她面前示弱,头低下去,一直捏着她的衣角不放。
她不知道,明澄一个人站在这里的时候,是在想什么?是不是也那样红着眼睛,低下头不给她看?
他那样求她。
明澈稀里糊涂的回到旅馆。上了床却不能合眼,索性爬起来,怔怔的坐在黑暗里。
她的脸在黑暗中被窗外的霓虹分割成绚丽的颜色。
明澈下了床,半明半暗里摸索着自己的包,掏出一本厚厚的书打开,走到窗边,取出里面一张发黄的照片。
她捏着照片,两眼出神的望着窗外霓虹。
照片上一家五口人。居中而住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男的身形高大,坐着也遮盖不了他的魁梧的身材。一张脸硬朗开阔,目光坚毅的看着镜头。在这种全家福里,这种表情实在是大煞风景。他微微侧着身子去就他身边的妻子的坐姿,一手和妻子紧握,这种身体语言倒可以让人感受到一点柔情。
他的妻子端正的坐着,她没有化妆,脸小巧而精致,脸上微微的带着笑,眼神温柔,稍微柔和了那精致的五官,透出几分温婉来。
他们都穿的平常普通。可丈夫的魁梧坚毅,妻子的温婉精致,他们身上有种正气通达的气质,让人一望而生亲近之心。
明澈站在爸爸身后,牵着明澄的手,努力的像母亲一样微笑。形似不神似,掩不住的几分尴尬。被她握住的明澄紧紧的捏着她的手,有点紧张的望向前面。明洁站在明澈身边,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镜头。
当时他们都还很小。
照片没有塑封,时间久了泛黄,带着点尘封的气息。她许久不拿出这照片来看。回忆里有些东西不适合再去触碰。
明澈把照片夹回书里,扣上书。书本很厚,是那种大部头硬壳的工具书,明澈很用力,合上的时候书发出低沉的砰的一声。
他是故意让她担心的。等到她回来,让她看这人去楼空。
明澈在窗户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她转身开了灯,窗帘严实的拉好,在房间里脱了衣服进了浴室。
开热水,冷冰冰的冲了个澡,冻的几个激灵。她也不管。凉冰冰的刺激着她的大脑。胡乱裹了件衣服。坐在桌边,从包里拿出书来看。
工具书厚的像砖头,一本本摊开。起先她觉得脑子烧的厉害,后来却慢慢看进去了。
这样到了天亮,洗脸时候看镜子里人憔悴的不行,眼下青的发亮。
她是瘦了。
可是双眼却发亮,精神不错。她一向如此,熬一夜,第二天精神焕发,然后所有的难受都要再隔上一天发出来。
她决定了先去明澄的学校看看。
以他的倔强,真不让她找他,他或许会转校,但是明澈心里怀着最后一丝期望。
一夜不曾安枕,胃理所当然的有点难受,出门在楼下早餐店吃早餐,要了小米粥和鸡蛋饼。天热的下火似的,早餐店没有空调,吃到一半就热淋淋一身的汗。她的汗总也擦不完。
这是安城赫赫闻名的百年老校,民国年初建校,前几年刚办过百年校庆。
安城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自古文风鼎盛,世家不绝,到了近现代,更是贡献了数不清的名人,而这些人的起点,都是她身前这所安民中学。
大门修的很古典,飞檐高立,上面是国家领导人的题字的校名。
在门口看进去,先是开阔的运动场,教学楼在后面。
延着围墙边种了一溜高大的梧桐,想来也有不少年数,遮天蔽日,天热的这样,站在门口就有几分幽静。
明澈站在门口等保安打电话,她还记得给明澄办入学的时候班主任,报了他的名字。
不晓得是保安室的冷气还是因为树木荫蔽,空气里凉意施施然的飘过来。
保安放下电话,客气的请她进去。又指给她看,哪里是高中的教学楼。
校园十分开阔,一条主干道挤挤挨挨的种了遮天的香樟树。两边各有一个运动场。远远延伸出去的房子极多。
教学楼在路的终点,一字排开几栋楼,更远点是密密麻麻的高层学校宿舍。
暑假开始了,校园里没什么学生。只有三两个孩子,骑着车从她身边风一样快的掠过。她再晚来两天,老师们也放假了。
其实明洁也是这所学校毕业,她那时候刚转到安城念书,念了半年初三就惊人的考上了这个学校,之后一路保送到大学。爸爸当时狠吃了一惊。结果后来发现原来明家人天生有个好脑子,只有他自己是不会念书的那个。
后来明澄也是毫不费力的就上了这个学校。办理入学时候,还是明洁的班主任高高兴兴抢了去自己的班上,那是个和善的半百老头,对明洁的读书能力印象十分深刻。
只有她,爸爸觉得离家太远,交通拥堵,往来辛苦异常。而若是住校,晚上回来见不到女儿,不能左拥右抱,日子过的真是没有意思。
又心疼那学校竞争特别激烈,怕她读书辛苦。心肝宝贝不好吃这么些苦。
拗不过,就在妈妈执教的学校念了高中。
妈妈又好气又好笑,说女儿将来也是要念大学的,哪怕在安城念书,可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爸爸好像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这点,呆呆的看着她,一脸的忧伤和苦恼。她才十二三岁,实在没有想到这么远。也绝对感受不到他的难过,只是笑着说他杞人忧天。可是他到底没挨到她嫁人的时候。
那个时候明洁住校,要一直打电话叫她,才会周末回去一趟,爸爸都会来接。就会带着她和明澄也一起来。
明澄太小,刚到他们家没多久,十分漂亮的小男孩,只是不说话,远远的看着你。她十一二岁,看他长的实在可爱,很愿意花心思在他身上,去哪里都带着。
那个时候的明洁,正好青春期,性格有点尴尬,虽然是亲姐弟,对他们也是淡淡的疏离着。明澄慢慢的只黏她。就这样一直长在她身边。她一直有种感觉,这两姐弟之间有个心结,必然是结自于她不曾参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