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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结果,感动,与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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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拉因为言语歧视、排挤、和霸凌同学被奇勒先生要求休学三个月,由家长领回家反省后再来教务办公室谈话。

    丽萨的行为被直接送进学校上层,在讨论之后对其勒令退学。

    而萧凌因为参与肢体冲突今天停课半天,在奇勒先生的办公室里与他交谈。

    “凌,”奇勒先生翻了翻萧凌的履历,“作为一个高三生,你的履历表上说你现在已经在上高四下学期的课了,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先生,”萧凌平静地道,她知道奇勒先生是一个不喜欢别人说谎的人,于是也便直接点明,“因为我讨厌这个地方。”

    “为什么讨厌,是因为我们的教学老师不好,同学关系不友善,还是其他的原因,”奇勒先生继续问道,蓝色的眼眸里夹杂着关怀。

    “都不是,先生,”萧凌身姿亭立,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或许是今天情绪的失控,又或许是奇勒先生温柔的声音,她凌厉的声音略微带了些哽意。

    “我只是,想念我的故乡,”萧凌说。

    ……

    “在罗奥西中过得不快乐吗?”奇勒先生递给萧凌一杯咖啡,示意她坐下。

    萧凌坐在他办公桌的前面,沉默地想了想,终究无法坦言。

    “有时候想念过去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开心,”奇勒先生双手十指交叉搁在办公桌上,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歉意,“我很抱歉,凌,你没有在我们的校园里找到快乐,是我们的失职,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更是我们的失败。”

    萧凌想了想,开口道,“先生,我很感激你这样说。”

    “如果是私人问题我不会再问,”奇勒先生表示理解,“只是我在想,如果你一直无法接受这里的环境,未来的时光要多么困难度过呢?”

    萧凌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这样干枯的岁月要如何度过。

    “你的英语说得很好,是在中国学的吗?”奇勒先生又问。

    “是的,”萧凌点了点头。那个时候听说安轶出国,十岁的萧凌便开始了解美国,了解英语,慢慢地就成了习惯。

    “有想要申请的学校吗?”

    “有几所,”萧凌道,“不过需要托福成绩,所以我现在在准备。”

    “有想好专业?”

    “会计。”

    “会计?”奇勒先生笑了笑,“我以为你会选择医生呢。”

    她的履历上显示了一些一般学生都会避开不选的科学课。

    萧凌的心脏颤了颤,而后平静地说,“我的妈妈是会计,她很喜欢她的工作,可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无法再继续下去。”

    “所以你是在为你妈妈而学?”

    “不是的,先生,”萧凌笑了笑,“我很喜欢数学和逻辑,也受了妈妈的一些影响,加上听说美国会计专业似乎还不错,不会让我饿肚子就好。”

    “凌,你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会计师,”奇勒先生闻言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相信与诚恳。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他朝萧凌潇洒地挥了挥手,“申请学校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

    萧凌感谢地以亚洲的道谢方式深深向他鞠躬,然后转身抬步没入学生人潮。

    走出校门,正要踏向萧凌将要搭乘的校车时,背后一个男声叫住了她。

    “凌。”

    萧凌转过头,是之前那个叫泰伦斯的男生,他三步作两步地跨过来,站在萧凌的面前,拍掉头发和眉毛上的雪花。

    “谢谢你,”他说,碧色眼睛沉沉地望着她流淌着不知名的情绪。

    萧凌侧身为身边的学生让路,两个人站到了草坪的台阶上,“这并没有什么,按照年纪劳拉确实不应该承受太过的处罚。”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开口,校方不会只让她休学,”他仍旧感激地说,转而目光投向远方,“劳拉是个很笨的女生,她刚进校的时候丽萨第一个和她做朋友,所以她一直对丽萨很真诚,可是丽萨却总是让她做不好的事情。罗奥西中的学生都是差不多从一个小学初中升上来的,基本上都形成了自己的圈子,我听说过丽萨这个人,她从小到大都是学校的领舞,有很多人捧着关怀着,她的性格偏执,享受老师的称赞,享受所有人的目光,也厌恶有人夺去她的光芒。或许你不知道也不在意,不仅是安娜抢走了她的男朋友,还有在最近学校新出的荣誉榜上你的名字也替代了她的,不少男生也注意到了你……我……”泰伦斯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又咽回了肚里,然后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告诫劳拉不要再和她走近,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失去了理智,而劳拉也没有听我的劝告……”

    “你知道我没有必要听这些,”萧凌扬眼看过去。

    “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不在意这些事。对于那些女生,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融入她们,甚至,你看不起她们,”泰伦斯急急地说,灼热目光分毫不离她的脸颊,“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和这个的任何人做朋友,其实,罗奥西中还有很多很好的人,他们一定会……”

    “接受我吗?”萧凌接过话,微微偏开泰伦斯的视线,淡淡地开口道,“我并不需要,”她复又对上泰伦斯的眼眸,“不过,劳拉有你这样的哥哥很幸运。”

    泰伦斯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却仍旧不放弃地开口,“为什么不试试看呢?这里的生活也有很好的一面。”

    那边校车即将出发的鸣笛已经响起。

    “泰伦斯,谢谢你,只是我有我的想法,现在还难以改变,”萧凌认真地回答他。

    校车第二次鸣笛,一个老师向他们抬步走来,萧凌朝泰伦斯告别后匆匆转身离去,留下他伫在那里,隔着风雪目送她背影。

    萧凌头也不回地登上了校车,透过车窗,她看见不远处那个愣在原地的男生在老师的催促下也走向一辆校车。

    ……

    校车震动了一下,车顶上的雪被晃下来,正落过萧凌位置处的窗外,外面红墙白顶建筑的二楼一个办公室还亮着灯光,那是奇勒先生的办公室。

    回想起今天和奇勒先生的谈话,萧凌不由得在心里感慨。

    奇勒先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她静静地看着校车外纷飞的大雪,虽然相信哪里都会有善良的人,可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她还是难言感激感动。在她已经筑好了一堵厚墙抵御这外来风雪时,他送来了篝火,暖她心扉;又为她引一条路,免她封闭自我。

    而罗奥西中的教务办公室,一位西装挺直的男士捧着一杯咖啡,望着楼下渐渐驶离校园的明黄校车,轻声叹了一句。

    “这个学生,有一层脆弱的壳。”

    ……

    校车上的温暖在萧凌下车后向她挥手告别,寒冬未尽,风雪依旧狂盛。

    萧凌眯着眼睛,烈风如同刀子一样割在她脸颊。她拉了拉帽子,低着头小心地踏在小道上,鞋子摩擦积雪发出“嘎吱”的声响。

    今天早上时亚尔林疲惫从工作地回来,他一向工作十个小时左右,回家后就会补觉,所以萧凌开门时格外注意,尽量不发出声响吵醒他。

    她刚关上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了时高时低的交谈声。

    “驾照”、“工作”两个字钻入了她的耳朵,萧凌脚步一滞,随即轻手轻脚地贴在玄廊的墙壁上,小心又仔细地听着。

    “瑾,凌有校车接送不需要用车的。”亚尔林的声音缓慢又低沉。

    陈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字句坚定,“但是我需要。”

    “亲爱的,你也不需要的,”亚尔林的言语中带着几分轻笑,“家里还有我。”

    “我不想让你这样劳累,”陈瑾继续说。

    “不,瑾,我不累,我很开心每天回家时都能看见我的妻子在家里等待我。”

    “亚尔林,妻子不止是为你打扫屋子洗衣做饭,我也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哦,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去找工作,我们过得很好不是吗?”

    当然很好,萧凌心里冷笑,他可以有一个安安心心呆在家的妻子为他打理家务,又只用付一半的生活开支。

    萧凌知道,这一年,已经让陈瑾和自己十分吃不消了。坐吃山空,以前的积蓄被疾速消耗,稍微和亚尔林提一提,亚尔林就会慢慢笑着“无意间”说起关于骗婚的话题。

    再这样下去,她们只会沦为亚尔林的囚犯。

    “亚尔林,我也需要自由需要生活,整整一年,我在这个房子里踏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不是你倒贴的女佣!”

    “亲爱的,你误解我了,我只是不想让你辛苦,你怎么会是女佣呢?”

    ……

    萧凌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深吸了几口气,跌撞地踏出门外,克制让她浑身颤抖,愤怒也燃尽最后一丝星火。

    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肩膀,凛冽刺骨的东风也狠狠地刮过她的身体。

    她滚烫的泪水滴进衣袄,又很快冷却,满心冰凉。

    苍白茫茫的世界一下子掩过了她所有在奇勒先生那里得到的温暖,萧凌双眼空洞地看着天际孤鸣的野雁。

    这才是她现在的生活。

    她和陈瑾以火热的心脏和满怀的希望,越过千山、走过万水离开了祁城,来拥抱这里的一切,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期盼、热切、和一切难以再言、不敢再言的希冀都被扔进了冰窖雪地,冻成一块块坚硬如石的冷冥。

    萧凌一直不明白,那个五年前谈吐礼貌、温和善良的男人怎么会在她们踏入美国国境的那一天起就变幻了面貌,他一步步地啃噬着她们的自尊和快乐,紧紧地追逼她们到孤立无援的境地,再对着陈瑾如往温柔地微笑,也对萧凌仍旧慈爱地问候,高高在上地欣赏着她们的无助与挣扎。

    他的爪牙藏在他笑容的背后,残忍地撕裂着这个她们满心欢喜希望以赴的家庭。

    远处那只野雁悲戚地唳叫,在风雪里渐渐失了踪影。

    萧凌闭着眼睛,等那无可抑制、自心底里爬出来的痛楚消去。再睁开时,她眼眸中再现戾气。

    她僵硬的手指握着手机,翻开电话簿,上面只有五个人的号码:陈瑾,亚尔林,安轶,林清瑜,还有沈弥。

    沈弥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把联系方式写在了纸条上递给她。

    林清瑜在临走前也和萧凌交换了联系方式。

    而她的手指在安轶的号码上流连了一会儿,最后拨通了沈弥的电话。

    “喂?”

    “是我,萧凌。”在零下的气温里,她的牙齿打着颤。

    “凌凌妹妹啊,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冻着了?”

    “对不起,沈弥,本来不想打扰你,”听到他的声音,萧凌忍住鼻尖酸楚,“但是,现在只有你能帮帮我了。”

    ……

    萧凌打完电话后,又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待平复好一切情绪后,拍掉身上的落雪,又踏进了房屋。

    亚尔林和陈瑾也刚结束了谈话,他看着萧凌笑着说,“刚刚和你妈妈谈话都没有注意到校车经过,外面冷吗?”

    萧凌心中“咯噔”一下,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离她正常回家的时间过了二十多分钟。

    “挺冷的,不过我没有搭校车,”萧凌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冷静地说,“今天我和学校里的同学发生了争执,被Dean(教务处老师)带到了办公室,他让我今天下午停课半天和他谈了谈,然后送我回家。”

    “发生了什么?”亚尔林听到这里,皱眉问道。

    “有几个女生从上个学期起就一直在找我麻烦,说是男朋友被一个和我长得像的女生抢走了,今天又用‘支那奴’的贬称来称呼我,所以我就扔了她们钢笔……”萧凌叙述道。

    亚尔林听后,只觉得这是女孩子之间的争吵,也不再放在心上,安慰了两句后便去厨房倒了一杯果汁,上楼泡澡休息。

    陈瑾一直没有出声,直到看到亚尔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后,才静静地翻过扣在桌上的手机,按下了录音的终止键,再保存到她一个网络帐号里。

    “凌凌,在学校确实是这样吗?”陈瑾的手掌抚过萧凌的脸颊,触手的冰凉让她一惊。

    “嗯,”萧凌点点头,“没有什么,因为没有造成伤害,所以奇勒先生让我写一份检讨交上去,下午我也只有两节课,停了也落不下多少进度。”

    “妈妈,你刚刚……”陈瑾刚才的动作萧凌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凌凌,你知道吗,因为我们,政府给他是发了退税补贴的,这件事我却一直不知道,”陈瑾已经不想再从嘴中发出他的姓名,便用“他”来代替。她冷笑一声,眼睛黑雾重重,没有一丝光亮,“而他却……算了,不说也罢。”

    萧凌冰凉的手握住陈瑾的。

    “再等等,”陈瑾看着墙上那个与周遭景象都不合融的中国结,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微笑,“马上就要到九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