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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君等已收起了喜色,一众人刚走进前厅门楼、公渊又道:“仲明抵京之前,陛下殿下还召见过朝中重臣,殿下问诸臣,该为仲明封国公、还是王爵。”
此言一出,王明山、王金虎立刻看向了秦亮。连诸葛淑等妇人、都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一向当众表现得端庄安静的令君,亦微微侧目、留意着秦亮的反应。
玄姬自己心里也是一紧。她先前没有顾得上细想,但公渊一提起,她自然明白、秦亮一旦开国,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被人称作王夫人了!
当年魏公魏王的旧事摆在那里,玄姬只要有个名分、爵位俸禄也是相当于侯,王家人不可能不同意。
秦亮之前就给玄姬许诺过此事,此次强行攻灭蜀汉国、必定就是为了分封开国!玄姬清楚地记得、秦亮许诺此事的时候,还立刻推举了公渊为车骑将军,为了她与令君的后路!
玄姬正在百感交集,秦亮竟忽然回头看了她一下。大伙自然也因此留意到了玄姬,她差点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失态,幸好早已使用了心灵放空术,才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
秦亮倒是一副随意的样子,马上便对公渊道:“诸公信赖,推我为辅政,此番对外用兵、主要还是为了朝廷。蜀汉国不仅威胁我国,且在西线牵制了许多兵力。为了调运粮草物资,朝廷也是每年耗费大量国力民力。能除此
大敌,国家幸甚!”
他的回应却不随意。大概是因为公渊是自家丈人,他不好否认;但即使在王家宅邸,在场的亲戚也有那么多人,他又不便把不臣之心挂在嘴上。于是这么不置可否,言论稍嫌冠冕堂皇,倒也不算口是心非。
令君应该也明白了秦亮的心思,她的肩背挺拔、姿态端正,清纯漂亮的单眼皮眼睛里,立刻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公渊只得点头道:“仲明说的是道理。”
玄姬已经看出来了,公渊也想看到秦亮能再进一步。先前公渊说起,让秦亮先带着蜀汉君臣去献俘,当着皇帝满朝公卿的面很风光;公渊那眼神与语气,确实是希望、女婿能尽量彰显威信气度!
曹氏衰微,正是各家难得的机遇。其中王家本来有资格竞争,毕竟连司马家当权时、都对王家有所提防;以前公渊应该也有过一些想法。但是王彦云去世之后,公渊的才能不足。加上军功威望极大的秦亮、是他的女婿,他的心态早已有所改变了。
公渊身在其中、总算是没有犯糊涂!因为公渊不只是要继承基业、还得开创大事,仅靠家势可不行。仲明有时候都显得惶恐慎重,公渊若是上去、多半是凶多吉少;当年司马家兵変之后,若非仲明拼命,王家那时就要完了!
这时公渊又感慨道:“直到三月初,众人仍不相信,仲明此番伐蜀、能够直接灭国!此大
功足以震慑天下、彪炳青史矣。”
诸葛淑轻声道:“不久前我见到阿父,阿父也说,仲明用兵简直是攻无不克。”
令君的声音却道:“夫君这次太冒险了。”
秦亮忙好言道:“结果总之是好事阿。”
三哥王金虎道:“我到兴安亭时,仲明已然率军顺西汉水而下,我是劝诫不及。没与仲明一起去剑阁关,也是一桩憾事。王浑、贾充等人都过去了。”
一行人说着话,走到了厅堂里。公渊道:“仲明要不先把甲胄卸下,一会就在家里吃午饭。”
秦亮坐到席位上,面带笑意道:“骑马进的城,故穿着札甲。我与外舅叔父等说会话,便要先回去了,刚回洛阳还有许多事要过问。改日大家再到府上宴饮,那时我也歇过来了,定要陪三叔喝个痛快!”
“哈!”王金虎顿时笑道,“一言为定。”
公渊便也点头应允,又道:“消息从成都传回来,没过多久夏侯玄、嵇康等上书请辞了,殿下没有同意。”
“嵇康辞官,可以准他的。”秦亮随口道,“暂且不管他们,过阵子再说。”
这时侍女把茶水端了进来。一家人便继续谈论,话题多是战场上、朝廷里的事。但玄姬看得出来,秦亮的心思、显然在令君和她身上,时不时便会故作不经意地看她们。只是一家男女聚在一起,仍然以大丈夫为主,妇人话太多了反而失礼。饶是如此,秦亮也会偶尔问
孩子的事,与令君玄姬言谈两句。
过了一会,秦亮便起身告辞了。大伙带上阿余、阿朝、阿子,出门楼要坐马车回去。王家人送到大门口,又热闹地说了一阵话,商量下次团聚的时间。
马车一路回到洛阳东北边的大将军府,径直驶入了内宅。玄姬从另一辆马车后面下车时,秦亮令君已经等在了外面。
从车厢下来有个坎,玄姬只得轻轻跳下来,顿时有颤巍巍的姿态。此时宅子里已没有亲戚,秦亮便毫不掩饰,瞪眼盯着她看。那火热的目光,让玄姬也更心慌了。不过奶娘等人还在旁边,玄姬一时间下意识地作矜持之态,伸手稍微一遮,但片刻后她便懊悔了,还不如假装不知,反倒没有这么明显的动作。这下令君等人都看了过来。
秦亮把怀里的阿余放下:“阿余先与奶娘过去,我有正事与你们阿母商议,晚一些陪你们玩。”
令君也将阿朝递给奶娘柳氏,站在那里、不慌不忙地与柳氏说了两句话。玄姬看在眼里,还是很佩服令君的。令君在人前,几乎任何时候、礼仪姿态都能显得很端庄,动作平稳从容雅致,加上那秀美的容貌、略显冷傲的神情,以及府中的地位,会给人一种不可玩笑的感觉。但是玄姬一想到她的另一种模样、以及沉闷的声音,便会产生混乱的感受。即便令君是很熟悉的人,但玄姬偶尔仍然觉得、像不认识她一
般。
三人同行走进了西侧庭院,莫邪与江离也跟了进来。
进了卧房外屋,令君便柔声道:“夫君好像晒黑了一些,出征在外的时候,吃不了不少苦罢?君不知道,姑听说了战场上的事,哭得好伤心。”
“这次是迫不得已,以后保证不会再让卿等担忧。反正都过去了,先别管了。”秦亮说罢,居然伸手缓缓拉开了玄姬的衣领。玄姬感觉肩膀一凉,急忙伸手按住,转头看了一眼莫邪等侍女。除了令君,玄姬没有当着别人的面失仪,之前她都是入夜后才来西侧庭院。倒是令君好像与秦亮在一起时、那两个侍女在旁边看到过。
玄姬道:“我与王夫人帮忙卸甲,尔等去忙别的事罢。”
两个侍女看了令君一眼,屈膝道:“喏。”
秦亮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偏偏又没法太着急,因为身上札甲用皮绳系好的,不先慢慢解开绳子、根本脱不下来!等到莫邪等走出房间,掩上了木门,玄姬忽然从余光里察觉、一缕浅紫色的丝绸衣裳先落到了地板上,她立刻转头看了一眼令君。玄姬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屏住了呼吸,才凝神看清那甲片上的皮绳。
今日一早雨就停了,太阳也重新出来,此时外面仍然是阳光明媚。门窗掩着,房屋中的光线也很好。不过玄姬不知怎地,想起了昨晚下雨时,那积水被侍女刮出庭院天井的场景,还有那树枝在风中的倔强
姿态。
心慌烦乱的煎熬,一下子亦已一扫而空,后来稍微平静了,只剩下轻飘飘的温暖感受。
玄姬等人都没有吃午饭,直到下午、她才在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说话。她醒了过来,发现令君在旁边睡得很香,秦亮却不在塌上。
这时外屋传来了莫邪的声音,小得如同蚊子扇翅膀:“因为来不及叫君侯,说是陈长史先带着人、迎到了大门外。这会人应该到了阁楼厅堂中。”
秦亮的声音道:“我知道了,稍后就过去。”
他很快就回到了里屋,居然没穿衣裳便与人说话。他转头看了一眼玄姬,说道:“朝廷里的人比我还急,其实等个两三天也无妨。”
“传诏的使节?”玄姬轻声问了一句。
秦亮点了点头,把挂在架子上的月白色袍服取了下来,然后将胡绳床上的小衣扔在地上,拿起带着汗水脏污的里衬又穿到了身上。玄姬见状道:“仲明的衣物在木柜里,我给卿找罢。”
玄姬将被褥按在心口,坐了起来。秦亮却道:“不用麻烦,一会我就回来。”
秦亮穿戴好,又走到塌边道:“我要假装推辞一下,顺便也能看看大伙的态度。不过之前曾向姑许诺的事,等不了多久了。”
玄姬垂目道:“我心里很高兴,却也不是很在意那些东西,只想安稳陪着仲明。”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亮俯身吻住了玄姬的嘴唇,放开她时又道,“先走了。”
玄姬抿了一下朱唇,怔怔地坐在塌上、看着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玄姬转头又看了体力挺好的令君一眼,刚才说了有一阵话、居然还没有吵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