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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及安前些日子将徐广一事托付给了萧怀璧,派了四桥每日去查看红砖下是否有他的人带来的消息,只是一直无果。
然而另一边,将军归京后隔了一日,此事终于被提了出来。
定康,皇宫,寂静幽深的宫里传出些细微的响动,文武官职各自捧了笏板,依序前去上朝。
朱红宫墙高深,墙头黄瓦堆叠,隔离了外界,狭长的甬道不见天日,偶有一队或是侍卫或是婢女走过,要么目不斜视昂头阔步,要么额首低垂小步快移,皆是屏气敛声小心翼翼,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有一套规矩束着,一切都严正而有秩序,挑不出一丝错来。
是真正的皇家纪律。
御路踏跺,云龙石纹,上朝必经之路,人在殿前的高阶上显得那么渺小,就像在皇家面前,那丁点儿权力根本微不足道。
然而台阶再高,到底还是会被人征服登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许哪次登上,就不用下来了,谁知道呢。
大殿内,紫柱金梁,铺的是大理石,贴的是琉璃瓦,金碧辉煌,正中龙椅端庄肃穆。
总管公公曹征尖细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皇-上-驾-到!”
明黄衣摆金缕靴,步履沉稳身形挺拔,俊眉星目,举手投足间隐含威严之气,正是当今圣上——文景帝魏和轩。
而底下朝臣清一色绯红官袍,手捧象牙白笏板,齐齐跪拜,声音在大殿回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景帝抬手示意,低沉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众爱卿,平身。”
“朕听闻阳城大捷,骁骑将军万天明却是战死沙场,此事,想必各位爱卿已经知晓了。”
一身形粗短壮硕之人自百官出列,恭敬行礼:“回皇上的话,骁骑将军战死确实令人惋惜,只是,这其中还有旁的原因,臣也是刚刚知晓。”
正是兵部尚书,王逸骁。
“哦?”文景帝一副好奇的样子:“王爱卿请讲。”
骁骑将军归京一日有余,消息早已心知肚明,各位却还是要心怀鬼胎在这作出倾听的样子,实在是可笑。
“这……”王逸骁似是为难极了,一副不敢讲的姿态。
文景帝心中冷笑,面上波澜不惊:“王爱卿有何事,但说无妨。”
“臣斗胆,听得幽州军营传来作战消息,当日情形皆陈于纸上。军情处记载,阳城一战,敌人无力回天,大捷在即,缓慢扫清余部即可。”
“可是那日一小队人马前来骚扰,按理应该派兵驱逐即止,骁骑将军却是不停劝告,执意带人追去,随着敌人引诱远离军队,落入陷阱,整队全军覆没。”
“下属带人前去支援时,敌人早已不见踪影,将军身上所带舆图被抢,导致营地接连几天受到敌人残部袭击,损失了军马粮草不等。”
“骁骑将军身为主帅,却是不顾忌大局,意气用事,导致军营平白损失。”
“主将在军营如此以一人为天,岂不是有违皇命,不把出使前天子嘱托放在眼里!”
文景帝扶额,看着台下姿态各异的百官:“那王爱卿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啊。”
王逸骁撩袍跪下,声音陡然拔高:“骁骑将军虽用兵失误,却在阳城一战有领战之功,功过相抵,既然已经牺牲,便按礼法下葬。”
“臣昨日前去万府吊唁万将军,只见万将军那独子万青,形容憔悴,想必受此打击颇大。”
“臣以为,皇上下旨送去赏赐,追封万府爵位,安抚众人,荫庇子孙即可。”
“至于万青,年纪尚小不堪重任,臣斗胆,恳请皇上体恤万家后人,收回万家兵权,减轻万家肩上的责任!待万青可堪大任,再重新领兵不迟。”
字字句句,竟皆是为万府着想,一心安排万家从此只管受荫庇享乐,从此再不碰兵家之事。
只是兵权一收,再要回何等艰难。待万青可堪大任?那时怕是他再也无力回天。
朝臣炸开了锅,神色各异,却是没人站出来为这位老将军说一句话。
谁都知道,王逸骁背后,是丞相张玄仲。
文景帝只觉得心力憔悴,疲惫极了。
然而却是另一人站出来了:“皇上,大宁开国至今,有两大将军镇守,对内有抚安将军带领抚安军稳定内邦,对外有骁骑将军带领绥远军平定外乱,如此,方可保大宁安康无忧。”
“幽州一事,本是边境生乱,可见北凉并不安生,其心有异。”
北凉王朝,位于北边苦寒之地,善骑射,与大宁接壤,幽州一带,便是两国交界之处的区域。
“国不可无将,军不可无首,臣以为,骁骑将军已故,当务之急,应当择选良将,稳定军心。”
说话者乃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柳深。此人为人怪异孤僻难以琢磨,心性不定,不与人主动亲近走动,此时开口,倒让人惊异。
“柳深此话,倒是有理。”文景帝表情淡淡:“那柳爱卿以为,谁可带领绥远军?”
柳深行礼,语气意味不明:“皇上恕罪,柳深不才,对行兵打仗之事了解不多,心中未有合适人选。”
“臣以为,王定贵,乃新将领最合适人选。”说话的,是吏部侍郎,陆恪。
王定贵,乃兵部尚书王逸骁之子。
此话一出,四处皆静,随即有小声的附和传来。王逸骁强压心中惊喜,张玄仲微微蹙眉。
却没人瞧见柳深面色稍变,嘴角诡异的浮起一抹弧度。
抓到了。
原来他吏部里的小杂虫儿,在这儿呢。
众人心思各异,陆恪毫无察觉,只觉得尚书柳深有意提起此事借机拉拢丞相,却又不好一下表现得太明显,这个柳深,平日里孤僻的很,行事怪异乖张,到底还是做出选择了。
陆恪对自己将要成事深以为然,忙接着趁热打铁:“皇上,此次阳城之战,王定贵作为随军校尉,也是英勇杀敌,身负战功啊。况且他随着绥远军,对绥远军里的情况有所了解,接手起来也会更顺利些。”
“是啊是啊。”百官小声议论,深觉此事可行。
万将军归京应在三日后下葬,也就是后天,此刻尸骨未寒,个个却是视绥远军兵权如囊中之物。
文景帝看向一直未说话的张玄仲:“丞相,以为如何啊?”
张玄仲恭恭敬敬出列:“兵权之事,微臣不敢妄议,臣以为,全凭皇上的意思。”
老狐狸。
文景帝心下一转,突然看向王逸骁:“王定贵,今年几何了?”
王逸骁一愣,却仍是回答:“回皇上,犬子今年,十八了。”
“十八了?好啊,年纪轻轻如此功量,后生可畏啊。”
“皇上过奖,过奖。”
“哎,朕记得,万家那小子,今年十九了吧?”文景帝笑着看向王逸骁:“朕没记错吧?”
王逸骁心下一惊,忙道:“皇上自然是对的。”
“年纪尚小不堪重任?哼!好一个年纪尚小不堪重任!”
“万将军身上战功累累,你们睁只眼闭只眼,只口不提,对一个小儿却如此苛刻,当朕不知?你们,可当真是我大宁的好官啊!”
众官慌忙下跪:“皇上恕罪。”
“此事日后再议,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