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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们又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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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M虽然小,可是在我眼中,它却可以升华成一种伟大的图腾。“啊M,你就是那智慧的开始;啊M,你就是那人类踏上火星的脚丫印……。”我每天快乐的唱着我的M之歌,直到JOY受不了我的精神折磨,正式提出抗议。

    接下来,我们试图让张山正确的分辨26个英文字母,在没有任何数据库支持的条件下,完全凭借它自身的只能程度来了解。这个程序看起来简单,可是实行起来却困难无比,因为我们的教导对象不是一个无知的孩子,而是一个无知的、却拥有超过一个成人人类几百万智能神经元的超级电脑。

    它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也拥有无穷无尽的潜力,可是它偏偏没有耐心也没有感觉去探索这个世界,依旧沉默的观察着我和JOY的各种表演,就是默默无语。

    那天那个奇迹,仿佛只是它给我们的一个施舍。每天,我都要精疲力尽的倒在张山的面前,看着它示波器的绿光无情的闪耀,规律如昔。

    就这样,时光如流水一样又滑过两个月,然而张山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连M也不曾再次出现过,那天的偶现是不是个偶然我已经不敢确定。我试图从软件原理或者工程学上找突破,然而一遍又一遍的逻辑推理都得出相同的结论,张山完全可以适应现在的判断发展,但是他就是不动!这个时候,科洛斯基的ARES已经开始进行最后的检测阶段,送往世界各大实验室进行压力以及环境测验。

    汉斯每天都阴阳怪气的在我面前吹嘘着这群科学家的伟大,暗示我和JOY的张山不过是破烂一堆,并几次三番的说委员会要缩减经费,进行专项、重点突破。

    我和JOY在背地里无数次痛骂这个势利的小人,MMD,总有一天你会跪着求我。

    于是我和JOY加紧了对张山的开发程度,JOY作了各种花花绿绿的卡片和模型让张山认,不断的对着它重复着各个字母的发音,耐心好得像幼稚园的阿姨。我则已经出离愤怒的看着张山继续沉默下去,我忍,我是一个科学家,应该拿出一个科学家坚韧不拔的态度来,我忍,我忍,我忍!!!

    然而我忍无可忍,这天,对着全研究院,汉斯大声的宣布,美国航天局正式启用科洛斯基的ARES作为火星登陆车的核心组件,如果此次技术成功的话,下一步研究院将加大ARES的开发,为人类正式登陆火星做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我发疯一样的跑回自己的实验室,用力的捶着张山的传感器,大声的质问它:“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这么笨,你这个笨蛋!你这个耗费我无数心血的大笨蛋!!”

    JOY拼命的拉开我:“张,你疯了吗?它不过是一台高精密的仪器而已,现在你要拆了它了。”

    我用尽全力的打了JOY一拳:“谁说它是台仪器?它他妈的应该是一个人工智能生命!”

    JOY轻松的闪过我的直拳,冷笑的揭穿我的幻想:“哦,是吗?如果你说得对,为什么你这个宝贝现在也没有任何智慧的反应?”

    我不知道,谁,谁能告诉我?你能告诉我吗,张山?

    张山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看着这种毫无反应的结果,我泄气般的重重锤了一下触摸球,也许我和JOY这种异想天开的设计才是错误的吧,这一刻,很难不让自己灰心。

    忽然,JOY用力的攥紧我的胳膊,力气之大,仿佛要掐断我的胳膊搬。

    我顺着他的手指,居然惊喜的看到屏幕上打出一个大大的“ME”。虽然只比上次的M多了一个字母,但这里面的内涵却截然不同。

    我和JOY陷入了狂喜当中,立刻通过模拟器去跟张山对话。

    “你好张山。”

    “M”

    “张山,回复一下?”

    “M”

    “你是谁?”

    “ME”

    它一直乐此不疲回复我和JOY的各种问题,可是通篇都是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对它来说,即是妈妈,也是喵,还是疑问的表述,最后也是自己的代称,简直是万能回复。现在我开始后悔为什么给他起名叫张山,这个惫懒的家伙应该叫张回声啊……

    我和JOY很快从开始的激动中冷静了下来,张山是乐于跟我们交流的,但是明显的,它的表达距离我们想要的东西差太多了,显然,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和JOY陷入了苦闷的沉思中,而此刻的张山仿佛一个有缺陷的孩子,当你不主动跟它交流的时候,它就陷入了沉默中,只有示波器上不停闪烁的光标,证明它依旧在后台安静的运行,并非死机……

    张山成了一个怪胎,第一次的尝试,它是一个只会吞噬存储却没有办法自动学习能力的书呆子;第二次尝试,它又变成了一个只会在刺激下应激反应的回声虫。我和JOY的思维模式再次陷入了盲区。

    我茫然的看着屏幕,手指无意义的在触摸球上滑动,大部分时间张山是沉默的,偶尔混乱的指令给了它什么刺激或灵感,它就回应一个M,我不知道这家伙上辈子是不是一个汉堡转世,但我此刻确实厌恶了M,任何一个跟M沾边的词汇和东西我同厌恶、痛恨!

    研究工作再次陷入僵局,JOY一个人在窗户旁边用白纸画图。我早就说过,JOY是一个有天分的家伙,就算在画图方面,他也一样有着极高的天赋和能力。就像现在,他随手就在白纸上用极其简单的线条,流畅的勾勒出各种动物和植物,有蝴蝶、有蜜蜂、有海鸟也有成片的草地上跳跃的羚羊……

    每一种动物在他的笔下,都充满了奔放张扬的生命力,仿佛随时可以突破纸张的束缚,冲出来,奔向无垠的自由和荒野。

    JOY不停的画着,我就在一旁呆呆的看着。

    一张又一张,很快,雪花一样的各种草图就铺陈到窗户旁边的所有台面和地板上,一眼望上去,就像无数的动物在大迁徙一样,连成一片洪荒的旷野,它们恣意的奔腾而过……

    JOY停下了笔,“张,你看到了什么?”他的语调有点奇怪。

    这个自恋的家伙是在等我夸他画的好吗,我本来想满足一下JOY,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的变成了,“奔腾的生命。”

    JOY又追问我,“生命的本质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但还是回答,“繁衍?”

    JOY指着自己满地的画纸,“张,你能看出来这些动物要去哪里吗?”

    废话,我怎么知道你要它们往哪里跑啊,再说就算不是你画的,我也不可能知道一群飞鸟下一秒转向什么方向,一尾鱼是向上转圈还是下潜吃草,这种没有结果的问题让人怎么回答。我开始担心JOY在我之前先疯掉的可能。

    JOY见我皱着眉看他,忽然扔掉画板站起来,打开我们的源程序,调用了张山模拟器的核心数据,启动了“删除-粉碎”模块,我急忙跳起来,“你要干什么,停下,你这疯子!!”

    可是他没有理我,居然在选择上又一次点击了“确定”,我冲过去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

    JOY杀了张山!

    这个疯子,他毁了我们这几个月的所有心血,他把源程序彻底粉碎了!!

    我听见自己发出狼嚎一样的声音,“我杀了你,畜生,你杀了张山,你这个禽兽。”

    大概是愤怒和疯狂加大了我的攻击力,一向身手灵活的JOY居然被我狠狠的掼在地上,我骑在他身上用力撕扯,重重的一拳击在他的鼻子上,鲜血从他的鼻孔窜出来,星星点点的迸到地上铺的画纸,仿佛一场从天而降的红雨,淋湿了这些正在迁徙的动物。

    JOY这变态却兴奋的指着那些画纸,“自然,自然的奇迹,你还没明白吗,张。”

    我看着那些被血迹喷溅的白纸,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失控的愤怒感甚至让我全身都发出颤抖,如果我此刻能有余力,我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扼死他!

    JOY却发出怪声的长笑,那种癫狂的长笑仿佛拉长的汽笛,轰鸣又撕裂。

    他不停的用手指点击着纸板,“生命,张,生命。”全然不顾自己流下来的鲜血洒满整个衣襟。

    看着他这样疯狂的模样,我的怒火居然奇怪的停了下来,如果这个该下地狱的疯子不是真的疯了,那么他这变态的行为背后应该有些什么东西。

    我把目光沉思的看向那叠因为我们的争斗变得更加无序的稿纸,隐隐约约的,我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并不明朗。

    JOY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们错了,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张,我们在试图‘教’出一个生命出来,你觉得这可能吗?”

    我冷冷的看着他,他肆无忌惮的扯下身上那团皱皱巴巴的破布擦拭着,我讥讽他,“你还真把自己当上帝了。”

    JOY忽然严肃的说,“圣经故事里写得很清楚,上帝是怎么造人的,你好好回忆一下——上帝是造出人,而不是教出一个人来。”

    我对于宗教信仰这方面的见识,当然没有办法跟这个狗屁的三流神学博士媲美,对于上帝造人的故事,我脑子中最熟悉的段落就是关于苹果和蛇的故事。

    JOY大概看出来我想什么,他继续解释道,“上帝造出了亚当,给了他生命、食物、知识甚至还有一个妻子,但他依旧控制不了亚当的行为,最终把他们赶出了伊甸园,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冷冷的讥讽他,“你的意思是,人类都是被欲望控制的肮脏生物吗?”

    JOY摇摇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张,别被愤怒蒙蔽了你的智慧,你难道还没有想到吗,生命,是不可控制的啊……”

    灵光一现,这句话仿佛宇宙中第一缕光,第一粒中子撞上铀原子,我脑子里瞬间爆发出一大片空白。

    生命,是不可以控制的;而我们的实验和操作,却要精确到每一个环节的精准;没有自我创造力的智能不是真正的拟生智能;而所有的运算都是现有成就的灌输……

    我瞬间明白了JOY的意思,可是又重重叹息一声,“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可是我们不可能做到。”

    JOY瞪圆眼睛问我,“为什么不可能?”这个家伙虽然邋里邋遢,但是他的眼眸里有一股极其纯真的执拗,总是和一个孩子一样的透彻又专注。

    我无奈的说,“任何智能生命的进化时间,都是论亿万年算的,我们怎么可能有这种时间去模拟运算,再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去创造这样一个模拟环境啊。”

    JOY着急的说,“怎么不能,别忘记,我们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处理器,我们可以进行无限次加幂循环的算法,来推演过程,它的速度是足够快的!”

    我苦笑着看着执拗的JOY,“就算你说的对,可我们压根就没有一个可以操作的程序来推演生命,你以什么为参数呢,细胞?微生物?灵长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湿度?温度?还是白垩纪地球环境,你以为自己在创造侏罗纪?!!”

    JOY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向我,我发誓,如果不是这个家伙的鼻子上还粘着些没擦干净的鼻血,我会忍不住再揍他一拳。

    JOY在白板上写了一个公式:Z?Z+C

    那一刻,身上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心脏,是的,它可以,它绝对可以。

    我用力攥紧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指,说不清心里是激动还是恐惧,“JOY,你知道我们会做出一个什么来吗?”

    JOY快活的摇头,“不知道,没人会知道。生命本身就应该自己选择进化之路,所有能控制的,都不是生命。”

    我的脑子中在天人交替,欣喜的刺激和对未知的恐惧仿佛如太极鱼一样首尾相连,相互追咬。

    JOY却仿佛丝毫没有负担,这个混蛋欢脱的问我,“张,开始做不?”

    我看着他那几乎美得冒泡的傻笑,恶狠狠的下了决定,“做!”

    就这样,我们全部把过去的数据清零,设定了一个最基础的模拟器程序,把推演的时间做到10次方幂加C的重复循环。

    我不停的在各种发展的边缘上写了一些限制代码,我不知这些有什么用,但我依然希望,这个全新的张山,它的灵魂里,有着一丝光明和约束。

    JOY这个混蛋则在所有的程序中间做了一个白色的模拟蛋,孤零零的,漂浮在数据模拟器的海洋里,仿佛无垠宇宙中的一粒不起眼的受精卵。

    我问JOY,“你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模型出来?”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让它自己选吧,我把以前的张山的所有的数据都用乱流备份到它的内核中,还记得那句话吗——生命,自会寻找出路!”

    在连续几个通宵之后,我和JOY对视了一眼,眼睛里都是对方憔悴邋遢的模样,可是我们的精神却持续的亢奋中。

    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模拟器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