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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女子并不看他:“你错了,我并非玉人谷谷主。”
她的眼睛从看到两人开始,就只盯住了飞龙,招手道:“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飞龙探出半个脑袋来,迟疑地看了看那黑衣女子,又看了看凤舞。凤舞叹了一口气,他看出那女子的眼中似没有恶意,拍了拍飞龙的肩膀:“你过去吧!”
飞龙跑到那黑衣女子的面前,那黑衣女子仔仔细细地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叹道:“像,真像!”
飞龙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像谁?”
黑衣女子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你的母亲。”她微微一叹:“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是她,却是永远让人无法忘怀的。”
飞龙好奇地问:“你是谁?”
黑衣女子道:“大家称我为宝鼎夫人,你和我的关系……”她微微一黯道:“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宝姨。”
飞龙嗯了一声,笑道:“好,那我就叫你宝姨了!宝姨,这玉人谷怎么会建在天宫,谷主又是谁,你怎么会在玉人谷中呢,你和我娘是什么关系?”
宝鼎夫人依然保持着优雅温柔的笑容:“孩子,你这么多问题,我倒是一下子回答不了,得慢慢说来才是。”
凤舞但见宝鼎夫人,眼中似只有飞龙一人,好像当他凤舞如果空气般不存在似的,只得上前一步拱手道:“可否烦劳前辈引见谷主。”
宝鼎夫人依然不看别处一眼,只看着飞龙笑道:“来,孩子,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所有的问题,要从她的身上开始才是。”
她优雅地抱着黑猫,站了起来,亲昵地拉着飞龙的手,拨开藤蔓走了进去。从头到尾,连眼角也没扫到凤舞一下。
凤舞表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恼怒已极,他从来都是别人眼中的中心,便是权倾天下的乔虹,对他也是以礼相待,不敢轻忽,没有受过别人如此的轻视无礼。见那宝鼎夫人拉了飞龙进去,飞龙却转过头来向他招手道:“凤舞,快进来啊!”
凤舞微微一笑,风度不失,借着飞龙这一句话,顺势跟了进去。
走在长长的白玉甬道上,但见宝鼎夫人与飞龙并肩而行,窃窃私语,神情中说不出的亲热。凤舞心中暗暗生奇,飞龙个性固然是天真爽朗,但那宝鼎夫人,想起自毒花蔓藤丛中初见她的第一眼感觉,就是说不出的邪异阴沉,忽然间与飞龙如此亲热,看着就是有和种很不正常的感觉。
他却半点也没有觉得,他自己此刻的心态很不正常。飞龙自入帝都开始,就什么事都由他出面摆平,此时,事件的中心重心,却不再是他。
凤舞怀着复杂的心情,跟着宝鼎夫人和飞龙,一直走到甬道的尽头,进了一个宫室。只见宝鼎夫人拉开一道幄幕,只见幄幕后,却是一块极大的水晶,透过水晶,看到的是另一个房间。
但见那个房间,似是一个女子的闺房,有雕花绣床,有一个梳妆台。更奇怪的是,房间正中还有一个婴儿的摇篮。在这个诡异的玉人谷中,难道还会有一个婴儿不成?
这个时候,宝鼎夫人已经放开了飞龙的手,她看着那摇篮,脸色变幻不定。飞龙只觉得整个气氛诡异无比,不由地回头看了凤舞一眼,凤舞上前一步,将飞龙的手握住,轻轻附耳道:“别怕!”
宝鼎夫人忽然嘘了一声,众人皆静了一下,似一根针掉下来也可以听得到。
忽然间,从室外传来一阵轻柔的歌声:“小宝宝,快睡觉,太阳下山了,月儿上来了,小鸟儿也睡了,小兔儿也睡了,我的小宝宝,也要睡着了……”这歌声充满了温柔,充满了慈爱,听着这样的歌声,若是换一个地方,换一种环境,应该会叫人不由地回忆起了童年,在摇篮边,在妈妈温柔怀抱中的感觉。
可是此刻凤舞听着这歌声,竟然忽然感觉到一种寒意,这温柔的儿歌,这温柔的气氛,在刚刚经历过地魔兽、摄魂人之战的凤舞耳中听来,竟然是如此的不真实和诡异。
随着歌声,一个白衣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婴儿,慢慢地走进房间里来。她的衣色雪白,她的满头流云般泻落的长发,竟然也是一片雪白。她一边轻轻地唱着儿歌,一边轻轻地拍着怀中的孩子,脚步放得轻轻地,似是生怕惊动了怀中的孩子。但见她微微转身,那一刻二人都瞧清了她的脸,不由地倒抽一口气冷气。彼此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双目瞪得大大的,张大了嘴,满脸都只写了一句话:“天下竟有这么美的女子!”
那一刻,她的头上是白发青丝,她手里抱着一个婴儿两个婴儿,都不重要的。这么美的女人,只要一个眼神,可以叫一支军队为她而死。什么叫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什么叫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什么叫任是无情也动人……集天下最美的词汇,都放在这个女子的身上,也不为过。
但见这女子满脸尽是温柔,那种温柔可以把人溺毙。她的眼睛只看在怀中的婴儿上,似是把全部的爱和生命都付在这婴儿上了似的。她走到摇篮边,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婴儿,极尽轻柔地盖上被子,再将摇篮上的纱帐放下。然后,坐在摇篮边,轻轻地摇着摇篮,继续唱着儿歌。
就在她放下婴儿的那一刹那,凤舞和飞龙忽然握紧了对方的手,彼此都感觉对方掌心的冷汗。那个婴儿,并不是活人,而只是一具木偶而已。
那女子微微转过头来,忽然看到了隔着水晶墙的凤舞,脸上忽然现出一种极茫然失措的神色,眼神变得狂乱紧张起来:“啊,阳哥来了,快,快把孩子藏起来!”一边手慌脚乱地拼命拿着被子,扯着纱帐地盖着摇篮,似是要把那个她癔相中的婴儿掩盖起来。这边乱七八糟地往摇篮里盖了许多东西后,忽然又紧张起来,又胡乱地扒开被子纱帐,将那个包着木偶的襁褓又扒出来,抱在手里急得团团转:“藏哪儿呢?藏哪儿呢?”
飞龙吓了一跳,忙问宝鼎夫人:“宝姨,她、她怎么了?”
宝鼎夫人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凤舞,低声道:“你还不退后!”
凤舞连忙退后到那女子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谁知道这样一来,亦是有事。那女子抱着襁褓,东藏西藏了半天,终于将那襁褓藏到雕花大床上,再用被子盖住,哪知道回头来一看,却不见了凤舞的影子。骤然间,她的脸上显出极度绝望和悲伤的神情,啊地大叫一声:“不好了,阳哥不见了!”她的神情变得更加狂乱,不停地哭泣,在房间地狂乱地转圈,形如疯子:“不好莱坞,阳哥走了,他生我的气了。呜呜呜,阳哥不要我,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宝姐姐,宝姐快来啊,宝姐姐快来救我……”
宝鼎夫人在她的神情变得狂乱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转过一道隐门,进了房间,一把抱住了乱吼乱抓的白衣女子,不住地抚慰:“好了,没事儿了,宝姐姐在这里,玉人儿别怕,别怕。宝姐姐会替你想办法的……”
飞龙惊骇地退后一步,凤舞扶住了她,低声道:“原来她已经疯了!”
却是这时,宝鼎夫人手一扬,便见梳妆台上一个暗格弹出,原来暗格里藏着一只小小的玉鼎,暗格一开,便散发出一缕细烟来。但见宝鼎夫人抱着那白衣女子,不住轻声劝慰安抚,但见那女子的神情从狂乱渐渐平息,过了一会儿,便伏在宝鼎夫人的膝上,慢慢地睡着了。
飞龙指着那只玉鼎问凤舞道:“是不是那只鼎里的香烟会……”
“会催眠。”凤舞替她说了出来。
“她到底是谁?”飞龙喃喃自语。
“玉人谷谷主。”凤舞在她的耳边说。
“啊!”飞龙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来看凤舞:“你说什么?”
凤舞淡淡地道:“你没听见宝鼎夫人管她叫什么?玉人儿!宝鼎夫人看上去就是掌握着玉人谷的人,偏偏她又说自己不是谷主,又说带你来见一个人,自然就是带你来见谷主了。”
飞龙瞪着眼睛,看看凤舞又看看那已经睡在宝鼎夫人怀中的“谷主”,不知道该相信哪边的好。
宝鼎夫人将怀中的女子抱到床边放下,安顿好之后,手一按,那暗格中的玉鼎缩了回去。再一按,那面水晶墙升起,飞龙和凤舞对望一眼,走了进去。
宝鼎夫人幽幽地道:“你们应该知道她是谁了?”
飞龙试探着问:“她真是……那个……谷主?”
宝鼎夫人点了点头:“她就是我的妹妹玉人儿,也就是列阳的第二个妻子。”
“啊!”飞龙失声道:“他又跑出来个妻子?”
凤舞注意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心中暗忖道:“这女子竟然也敢直呼宸帝之名?”
宝鼎夫人站起来,轻轻地放下床边的帘子,走到矮几边,倒了一杯茶,对二人道:“你们都坐下吧,这个故事,要很长很长……”
飞龙和凤舞坐在矮几边,听着宝鼎夫人慢慢讲来。
“宸帝列阳这一生中,有过无数的女人,但是他心中正式承认的,只有四个女人。一个是柳泰的母亲柳儿,当年在他寒微之时第一个真心待他的女人,虽然她早早亡故,但是在列阳的心中,却永远有她的位置。在建立了天宫神坛后,在神殿上的灵位之上,就留有柳儿的名字。第二个,就是我的妹妹玉人,天宫之中,除了建给紫后的月宫之外,又建了柳宫、玉宫,又在这天界之上,宫殿之外划出一块山谷来,专门留给玉人……”
“还有两个,就是我母亲紫后和现在的乔虹,是吗?”飞龙插了一句。
“不错。”宝鼎夫人转头看了看床上安睡着的玉人,轻叹一声:“那一年,我还真是年少气盛之时——我本是神农族族长的女儿,我们这一族,据说得了神农氏的遗传,在种草炼药上,都有特殊的能力。父亲只有两个女儿,玉人儿纤弱,因此只有我走南闯北,采草寻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也是前世冤蘖啊!我竟然遇上了列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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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正奔波于列国诸候之间,试图以自己的才能,谋得一种承认,一种身份和地位的承认。我与他一见钟情,但却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知道,我们之间,只能是一种江湖情缘,你有情我有意,今朝相聚,明日天涯。那一天,他受我之邀到神农族去作客,结果,却害了玉人儿的一生……”宝鼎夫人神情激动,似是又回到了当年之时。
飞龙恍然大悟:“是不是他见到了玉人?”
宝鼎夫人点了点头:
“他见到了玉人儿,立刻就爱上了她,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野心,自己的目地,只是全心全意地想着玉人儿。他天天跑去找玉人儿,和她一起玩,又向我爹求亲。列阳啊,他要全心全意的做一件事,没有人可以抗拒得了他。我爹对玉人儿从小就很疼爱,未免保护过甚,原是根本不许任何人亲近玉人儿,可是后来,被列阳的诚心打动,终于将玉人儿嫁给了他。列阳平生第一次,三媒六聘地娶了妻子。成亲了之后,列阳带着玉人儿回到城中,恨不得象天下人去炫耀他那美丽的妻子。可是玉人儿生性怯懦,最怕这种热闹的场合,他们发生了婚后第一场争执。列阳依从了他的妻子,他们另找了一个百花盛开的山谷,列阳把它起名叫玉人谷。列阳抛下了他的江山,他的兄弟,他的手下,象一个沉迷于爱情的男人一样,眼中只看见了玉人儿。在那里,他们相亲相爱,过了足有半年的好时光。可惜好景不长,玉人儿怀孕了……”
飞龙不禁问道:“怀孕了,为什么说是好景不长?”
宝鼎夫人沉浸在回忆中:
“玉人儿怀胎十月,一直是我在她的身边照顾,列阳特地找了我来,只因为柳儿难产去世,一直是他心中的隐痛。他希望以我的医术,可以有所帮助。事实上,他并不希望有这个孩子。当年他回乡探亲,柳夫人已死,他被迫照顾了柳泰三天,只这三天的经历,足以让他从此讨厌所有的婴儿。但是玉人儿自作聪明地以为怀上孩子可以多留住列阳,哪知道列阳却希望把孩子生下后交给我,不要留下来。玉人儿实在太天真,太不了解列阳了,她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列阳和孩子相处久了,就自然会喜欢。所以,列阳说什么,她只管答应下来,却根本没去想其中的后果。结果,孩子生下来之后,玉人儿并没有送走孩子,而是留下来自己照顾。她初为人母,自然一心一意,全部扑在孩子的身上,未免冷落了列阳。自那以后,他们就经常吵架。可怜的玉人儿,她只想要过一个普通的家庭生活,却嫁了一个从来不可能是肯过一个家庭生活的丈夫。而对于列阳来说,当初他想要寻求的幸福,却已经完全消失了。玉人儿完全不属于他,只属于那个只会哭会闹,吃奶撒尿的可怕的小东西。不知不觉中,列阳对玉人儿情驰爱淡,他问玉人儿,是要他还是要孩子。玉人儿最爱的,自然还是他,于是终于答应将孩子送出去给别人抚养,他们又重归于好……”
宝鼎夫人停了一停,忽然现出极痛苦的神情来:“玉人儿啊,实在太天真了!”
飞龙隐隐猜到了什么:“她没有把孩子送走?”
宝鼎夫人闭上了眼睛,似是重见了当日的情景:
“玉人儿怀孕的时候,列阳又重拾起他的王图霸业来。他在山谷中和城中往返,每一次他离开之后,玉人儿就把孩子接回来,当他回来时,又把孩子送走。可是孩子留下的奶香味却瞒不过列阳,列阳和玉人儿一次次地吵架,又一次次的失望,终于对玉人儿说,若是她再骗他,他就永远不回来了。那一天是玉人儿的生日,列阳匆匆自战场赶回,本想给玉人儿一个惊喜,谁知道玉人儿正把孩子接回来,听到列阳回来的消息,连忙把孩子匆匆藏在内室,堆上了些枕头被子,生怕孩子的哭声传出来。酒宴到了一半,列阳进房中发现了孩子,他一怒之下,对玉人儿说,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飞龙惊呼一声:“他真的不会来了吗?”
宝鼎夫人冷冷地道:“他这一去,就真的和玉人儿一刀两断了。”
凤舞小心翼翼地道:“那孩子——”
宝鼎夫人道:“自他走后,玉人儿失魂落魄,几近崩溃。谁知道那个孩子也自那天起,就得了病,一直高烧不退。结果,就此一病不起。抱着那个孩子的尸体,玉人儿不吃不喝,就这么抱了三天,她的头发全白了。她一直抱着那个孩子,谁来也不放手,疯疯颠颠地说,孩子只是睡着了,等他爹来了他就好了,实在是令人闻之心酸。”
飞龙听到这里,已经是忍不住低声抽泣。
宝鼎夫人面现痛苦之色:
“可是孩子总是要下葬的,玉人儿一直抱着,我们总不能眼看着孩子一天天地腐烂。阿爹无奈,只得用药迷晕了她,将孩子下葬了。谁知道玉人儿醒来,不见了孩子,立刻就发了狂,从此,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飞龙抬起头来,红肿着眼睛问道:“后来呢,他就没有回来过吗?”
宝鼎夫人漠然道:“就算他回来又能够怎么样呢,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时光已经不能倒流,玉人儿也不能恢复从原来的样子了。这一次,他终于走了,终于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抬起眼看着飞龙道:“后来,后来,他就娶了你母亲。”
飞龙大着胆子问道:“宝姨,你恨我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