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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毕竟是东江国都,混乱只持续了盏茶功夫,便被驻守各处的兵丁弹压。
此时城内,因了这场变故,已将宵禁提前了小半时辰。
全城戒严,大街小巷几无闲杂人等。
留着两滩污血的空地,被数十个持着火把的将兵隔离,神情肃穆。
空地之中,唯有两个青年公子矗立当场。
一个身着紫衣,一个穿着白袍。
皆是身形颀长、面容俊秀的翩翩佳公子。
腰悬镶玉长剑,手提镀金马灯,四处徘徊探查。
等勘察了一圈后,紫衣公子似有所觉。
驻足。
抬首。
扭头。
只见那把无柄青锋电闪而至。
紫衣公子凌空一招,三尺青锋便停留在他掌心上空,缓缓翻转。
剑刃之上,可见淡淡的血迹。
紫衣公子将剑刃放在鼻端嗅了嗅,开口道:“此妖,开了灵智,内丹小成,可惜圣人的青光剑没有伤到根本。”
说完,负手仰望夜空,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此时夜空,金星合月,似有不祥。
“也不知这些久未出世的妖孽,此番出来意欲何为?”
白衣公子不观星象,听到紫衣公子所言,喃喃说了一句,然后把眼一翻,转过脸来,扫视一圈兵丁,冷冷道:“一群饭桶,如此大妖都能放进都城来,养你们御林军又有何用?各地都护府又是干什么吃的?境内出了这等大妖都没有上报,实在该死!”
数十将兵闻言,尽皆瑟瑟发抖,只把脑袋埋进胸膛,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紫衣公子不管白衣公子如何耍着威风,观察了星象片刻,再次探手,虚空一握。
握了把空气在手。
如先前般放在鼻端嗅了嗅,疑惑道:“此处除了妖气,果真没有半点修者的气息。难道出手打杀两只大妖的,真如这些人所说,只是一介凡俗?”
白衣公子听得紫衣公子的话,也疑惑道:“不应该啊,这等大妖,你我对付起来尚且困难,一介凡俗怎可能打杀得了?”
紫衣公子闻言,沉吟道:“不是凡俗,就必然是修者。但如今天下,除了朝堂之上,还有谁敢私下修行?莫不是嫌圣人王令不够严苛么?”
白衣公子点头,陷入了深思。
片晌,二人双目同时一亮,异口同声道:“除非,有什么厉害的法宝出世!”
言罢,二人猛然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眸中都读出恍然之意。
再不多说什么,提起马灯,各自转身。
撞开仍旧呆杵着的兵将,一个朝王宫方向行去,一个朝金川门下奔去。
每步踏出,足尖离地一寸,步幅约有丈余。
走出几步,那紫衣公子似又想起了什么,陡然顿足。
回首望了一眼四周兵将,冷冷道:“今日事,若有半个字泄漏,皆死!”
“死”字出口,震得明里暗里各路兵将无不浑身颤了颤。
见此,紫衣公子嘴角泛起冷笑,再次转身,踏步消失在了黑夜深处。
等两名公子消失足足盏茶功夫,一脸络腮胡的兵将头子才长出一口粗气,对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各吐了口唾沫。
“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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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中的光景,惶惶逃命的余唐自然不知。
一人一猴,跌跌撞撞,出了城门,入了黑夜。
听得流水潺潺,人声渐渐零落。
余唐肩头的窟窿血流不止,牵着他的猴儿也已奄奄一息。
终于,狼狈行了个把时辰后,那猴儿终是没了一丝力气,脚下一滑,跌进了秦淮河里。
虚弱不堪的余唐被那猴儿一带,立足不稳,也跟着掉下了河堤。
“扑嗵”两声响,便见两颗光溜溜的脑袋在河面浮浮沉沉。
显然,一人一猴都不惯水性。
陡然跌落水中,一番胡乱挣扎,不仅未能抓住救命稻草,反倒快速沉入河底,几下便没了声息。
也就是在他们沉入河底的下一刻,一袭白衣踏步而来,正是先前从金陵城中追出来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飘然而至,顿在一人一猴跌落河中的地方。
手中镀金马灯放低,昏黄的灯光正好照见草叶上几滴殷红的血迹。
见此,白衣公子略微松了口气。
提着马灯,凝眉环顾,侧耳细听。
却发现四下里除了流水“哗哗”,并无多余的声音。
“怪也,明明逃到了这里,怎地没了踪影?”
白衣公子左右探查无果,凝神一番思量。
片刻,将目光投向静静流淌的秦淮河。
“莫非逃进了河里?”
望着平静的河面,白衣公子嘴角微拧。
放下手中镀金马灯,解下腰间镶玉长剑,盘膝坐在河堤。
“且让我白玉堂看看你到底是人是妖,是神是魔。”
言罢,将长剑横放双膝,手捏咒印,双唇翕动,作起法来:“清华上帝敕,赐剑召雷霆。上接九天气,后有七星荧。六丁飞猛火,霹雳灭邪精。卓剑天地动,风云雷电生。急急如律令!”
此咒乃是增加法剑威力的卓剑咒,甚是厉害。
“令”字一出,如玉手指同时点向波澜不惊的秦淮河面。
随着这一指,双膝上那把镶玉长剑瞬间剧烈颤动起来。
下一瞬,只听“呛啷”一声响,但见一道寒芒冲天而起。
长剑出鞘,眨眼便悬浮在秦淮河上空。
剑身银光缠绕,伴着“嗡嗡”低鸣,在河面上不停旋转。
等剑身银光凝如实质,白玉堂食指一弹,那出鞘的长剑便“啵”的一声,电射入水,竟没溅起半点水花。
长剑入水,白玉堂咒印未放,仍旧念念有词。
月色与星光洒下,只见河水微漾,波光粼粼,并无任何动静。
随着时间流逝,原本一脸轻松的白玉堂额头终于渗出细密的汗珠,捏着咒印的双手也微微颤抖。
显然,以他的境界,施展此等剑咒,必然消耗甚巨。
“有了!”
又过片刻,白玉堂双眉大展,咒印一动,手指点着河面左右闪转。
顿时,原本波澜不惊的河面突地泛起一圈圈涟漪。
涟漪越来越大,波纹愈来愈远,最后渐渐演化成一个旋转不停的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的空白,一点点向河底延伸。
到得深处,隐隐可见那把长剑身缠银光,在水里飞速旋转。
正是此剑,带起这个直径已达丈余的漩涡。
白玉堂念咒不息,漩涡还在扩大,长剑也在疯狂下探。
终于,当剑咒念到第七七四十九遍时,满面汗珠的白玉堂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无他,因为长剑下方,水中深处,已隐约可见一团巨型气泡。
气泡之中,似有人影。
“妖孽,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见到那团气泡,白玉堂怒目圆瞪,指诀一变,咒语也换:“日间剑光照吾体,夜间剑光照吾身。天神闻之低头入,地神闻之鞠躬行。应是天魔外道,邪鬼神祇,妖孽怪物之类,急速潜藏,头破脑裂。急急如混元上帝律令!”
此咒乃是敕剑咒,比之卓剑咒,威力更强,消耗也更大,不到作法的最后关头,一般是不会施展的。
敕剑咒出,长剑剧颤,“嗡嗡”声响更亮,带起的漩涡也迅速扩大。
剑身银芒大涨,迫得周遭河水自动分流,已将那个巨大的气泡暴露出来。
气泡之中的情形,虽仍不分明,却也能瞧个大概。
见到气泡中一人一猴的模糊轮廓,白玉堂大喜,念咒的速度也快了稍许。
长剑再沉几分,剑尖已快触及到那透明的气泡。
“给我破!”
白玉堂知道胜利就在眼前,突发一声大喊,咒印再次变换,驭使长剑猛地向气泡刺去。
但喊声落地,白玉堂却惊讶地发现,剑尖虽成功刺入气泡,却未能将薄薄一层水壁刺破。
水壁好似有极强的韧性,顶着剑尖凹陷进去,堪堪抵到那模糊的人影头顶,终于凝止不动。
任凭白玉堂如何作法,长剑好似被固定住了般,纹丝不动。
情势,就这般僵住。
就差临门一剑,白玉堂哪肯放弃。
口中十八般咒语换着念了一遍,手中三十六道指诀也全部演了一通,却无法使长剑再有寸进。
至此,白玉堂面上汗如雨浆,长衫似被河水浸透。
他不得不承认,今夜,恐怕是遇到硬茬了。
心念电转,白玉堂正犹豫是否要止功收法,再做他想,却发现自己那把陷进气泡水壁两尺的长剑颤了颤。
接着,白玉堂便见剑身银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到得最后,只余剑身泛着微微寒芒,旋转终于停止。
“糟糕!”
白玉堂看到此等异状,心中警铃大作,便要止法收剑。
恰在此时,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传来。
便见那薄薄一层透明气泡猛然一弹,竟将长剑瞬间弹飞。
这还不止,更让白玉堂吃惊的是,那镶玉长剑经此一震,玄铁打制并有符箓加持的剑身居然眨眼间寸寸碎裂。
无数碎片如水波粼光,漫天溅射。
“噗!”
经此一变,白玉堂阵法被破,法剑损毁,顿时元气大伤。
一口老血喷出,胸前衣襟鲜红一片。
玉面憔悴,发丝凌乱,哪还有先前翩翩出尘的公子样儿。
更惨的是,那漫天溅射的长剑碎片哪还识得谁是它的主子,无数星星点点带着寒光朝白玉堂脸面、要害射来。
若在寻常,白玉堂还可勉力运起修炼尚不精深的天罡护体功抵挡。
但此时此刻,却只有使出吃奶的力气满地打滚,堪堪躲过身周要害。
饶是如此,白玉堂那张俊秀非凡的脸上还是被碎片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满面,其状甚怖,与英武俊秀再也沾不上半点边来。
白玉堂一时还不知道脸上伤情,只觉全身火辣辣地疼痛。
“好贼!”
碎片散尽,白玉堂从地上狼狈爬起。
吐掉口中的烂泥,朝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河面愤愤啐了口。
“哗啦!”
话刚落地,还来不及喘息一口,平静的河面却又突地窜起一团物事。
朦胧中带起河水四溅,直将白玉堂淋成了个落汤鸡。
等抹去满头满脸的水花,睁眼瞧去,却发现那团物事已升到河面上空七八丈处。
淡淡星月下,白玉堂才隐约看到,那物事正是一团气泡。
气泡之中,好像有一根金色的棍子飞速旋转舞动,形成一层球形光幕,笼罩着里面一人一猴。
“竟是如此法宝!”
看着飞速窜升的那团水泡,白玉堂知道这诸多变故中的关窍定然是那根金色棍子。
一时间不怒反喜,鲜血淋淋的脸上泛起狰狞的笑容。
也不犹疑,随手一掏,在怀中掏出两张黄纸符箓。
却是湿溚溚绉巴巴的两团,已被河水浇透,符印模糊,显然是没法子使用了。
狼狈不堪的白玉堂直气得狠狠一跺脚,扔掉黄纸,招回长剑,一瘸一拐提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