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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架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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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味斋的烤鸭啊,终于进了她的五脏庙。

    “嗝……”

    步观澜终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丝毫不顾及自己如今的名声和形象。旁边站着的侯青也是一脸满足的表情:“太好吃了……”

    真是想死在这五味斋里头。

    谁说伊红院的姑娘肚皮才是男人归处?这五味斋才是他等老饕埋骨之乡啊。

    侯青简直觉得脚底跟黏在了这地界儿上一样,再也走不开。

    步观澜两手叉着腰,眼底的冷意已经被笑意熏染,化得一点也不见了。她得意:“现在你知道,本将军是没骗你的了吧?回京城,那叫什么好吃的都有。”

    “是是是,凡是将军说的话,没有不对的。吃香的,喝辣的。以后我猴子就认准了大将军您的一杆旗,跟着您走了!”

    吃饱喝足,侯青拍起马屁来那叫一个顺溜。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一个吹嘘自己,一个溜须拍马,哪里像是征战沙场两个凶神?分明是京城里一个纨绔子弟配上一个好仆人,活脱脱的地道流氓啊!

    侯青自个儿也知道,可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咱跟大将军就这么画风,你要看不惯,你来咬我啊!

    咱镇北大将军旗下,自来我行我素。

    他一路看着已经有些熟悉的京城景色,正想着忽悠一下,什么时候拉着步观澜一起去喝点辣的,顺道看看传说中的大屁股美人儿,可走着走着,侯青发现有点不对了。

    “将军,咱们这是要回去吗?”

    侯青指着已经能看见的两头睡着的石狮子,不必说,那边就是将军府的大门了。

    因着最近喜事到了,石狮子的脖子上栓了两朵大红花,那叫一个威风和好看。

    甭管别人怎么看,侯青是蛮喜欢。

    他看见那石狮子了,步观澜自然也看见了。

    扭过头,她不明白起来:“当然要回去了,不然干什么去?”

    “……”

    这忘性未免也太大了吧?

    侯青嘴角一抽,提醒道:“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了?”

    “本将军虽然没有日理万机了,可现在也算是日理千机吧?哪儿能件件事都叫我自己记着,你有话说话。”

    步观澜不耐烦跟他绕弯子,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将军府走去。

    越来越近了……

    侯青一脑门子都是冷汗,“日理万机”这词儿您也敢说,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他心里想,可嘴里不说。

    一把上去拉住步观澜的胳膊,侯青哭丧着脸:“将军,您刚才说吃完了烤鸭,还有事儿的。”

    “有吗?”

    步观澜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

    “别他娘的卖关子,你再卖,信不信我扔你去练五个时辰的梅花桩?”

    “您可别!我说,我说。”

    “梅花桩”三个字一出,侯青险些吓得直接捂屁股,青着一张脸开了口。

    “才吃烤鸭的时候,您不是说,还要去大理寺吗?”

    说完这一句,侯青默默地抬头看了看天。

    即便是冬天里,这时辰也早就亮得不能再亮了。

    按说皇帝的旨意是昨儿下的,说是“即日起”,那步观澜昨天就是大理寺的官儿了,最少今天就要去点卯。

    可是……

    侯青想想,忽然觉得脖子后头有些冷,打了个寒战,看向了不语的步观澜。

    步观澜也仰着脖子看天。

    “我说过这话吗?”

    仔细想了想,竟然完全没有印象。

    扭过头,她望着侯青,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淡淡道:“侯青啊,我这叫贵人多忘事。”

    “……”

    侯青有一种出去打仗,最后却发现没有带兵器的感觉:日了狗了。

    强忍住内心之中澎湃的无力感,侯青叹了一口气:“您是第一日上任,去迟些应当也没事吧?”

    “饱暖思□□……”

    步观澜嘴皮子上下一碰,竟然冒出这么句话来。

    侯青的两只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下一刻,步观澜一本正经道:“吃饱了就要睡觉,这是圣人定下来的规矩。去那劳什子大理寺,点那劳什子的卯啊,走,回去睡觉!”

    李婆才给她铺的高床软枕,那叫一个舒服啊。

    步观澜昨日没睡好,今儿吃饱喝足了正好补眠。

    说完了,她潇洒地一挥手,把被她这一句话给劈傻了的侯青留在了门外,自顾自进了大门,推开自己房门,就滚上了床去,呼呼大睡起来。

    日头,越来越高。

    侯青那落在台阶上的影子也越来越短。

    外面买菜回来的李婆从他身边经过,顺嘴问了他一句:“将军今日怕不回来吃饭吧?侯统领怎么还在外面站着,赶紧进来吧,外面冷。”

    外面冷,可我的心更冷。

    侯青都要哭了,他恍惚着,问了李婆一句:“李婆,您听说过剥皮阎王吗?”

    李婆给他吓了一跳,忙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平白无故地怎么说起这个人来?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能说点吉利的人不?”

    侯青算是明白了:大理寺卿周宿,在这京城果然是个有名的人。

    没人真正知道周宿是怎么起来的,只有人知道他乃是前朝一桩旧案之后的罪臣之子,后来今朝调查之后,才发现那是一桩冤案。

    周宿那时候已经处理过刑名之事,原本只是大狱之中负责刑讯的小卒,可没想到,当时的推官看中了他的本事,也是个严刑峻法之人,竟一路将周宿给提拔了起来。

    于是,周宿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当时推官身边的红人。

    按理说,这样一个刀笔吏出身,精通刑名之学的人,是做不了大官的。

    可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对他太过眷顾,竟然叫他发现了自己顶头上司,也就是先前提拔他的那名推官的“秘密”。

    周宿大义灭亲,将昔日对犯人的手段全用在了“恩人”的身上,审出了一桩惊天大案来。

    从此以后,周宿青云平布。

    笼罩在这一位身上的,是整个大夏官场上最浓重的血腥。

    按理说,他应该往刑部走,这才是最有前途的进身之道,只是约莫因为手段酷烈,在朝中树敌太多,周宿最后竟然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一向是大夏官场上一个边缘地带,上头压着六部里的刑部,中间虽隶属三法司,却还要受掣肘。

    处于这个位置上的周宿,简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不过还好,看周宿这日子,过得似乎也不错。

    侯青原本已经为了自家将军,把能打听清楚的一切事情都给打听了,却没想到最后出幺蛾子的不是人家周宿,而是自家大将军。

    哎哟,这个败家娘们儿!

    战场上靠谱,一到官场上这是要得罪人的节奏啊。

    侯青开始忧心了,他蹲到了台阶上,忧郁地看了看天,最终叹气:“完了,要塌了……”

    城北太平门,外有太平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合称三法司,在太平堤尽头的贯城内,太平堤最西面便是三法司总门。

    大理寺在最东面。

    时辰已经快中午,眼见着日头越升越高,大理寺司务厅里,那尖嘴猴腮的小吏额头上的冷汗也就越重。

    一刻,两刻,三刻……

    “叮……”

    有清脆的茶盖撞击茶碗的声响。

    坐在上首位的玄色官袍男子拂去茶水上浮着的浅浅茶沫,眼帘低垂,淡静有方。

    “几时了?”

    “回大人,已、已有午时三刻……”

    那小吏抖着声音,转过身来回,也不敢抬头看看眼前这一位“阎王爷”。

    周宿的名头,不只是外面人怕,大理寺里面的人更怕。

    越是见识过他手段的人,越是往心坎里怕。

    这小吏,便是有幸见识过周宿刑人手段的少数人中的一个。

    见周宿这不声不响的模样,小吏能不怕吗?

    今日皇上没叫早朝,所以周宿早早地就过来了。

    他们都知道,今日大理寺要来个右少卿,是当初驰骋沙场的镇北大将军。

    平日里,这可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一起的部门跟官职,现在竟然搭上了。

    稀奇稀奇真稀奇,整个大理寺都很好奇。

    当然,也有不少人忧心。

    咱大理寺已经有个叫周宿的煞星,人称“剥皮阎王”,现在还要来一个鲜血满手、杀戮满身的“活阎王”。以后咱大理寺,真要成人间地府不成?

    不少人已经担心上了。

    大家伙儿都在想,这步将军要回来,会是什么模样。

    一大早大家就等上了,可到了点卯的时辰,也没看见人来。

    于是,大家伙儿看见了,大理寺卿,他们的顶头上司,周宿周祖宗的脸,终于黑了。

    点卯没来,辰时也没见人……

    太阳越来越高,周宿的面皮也就越来越黑。

    眼见着太阳已经到了正中,周宿将手中的茶盏,缓缓地放在了桌上,动作轻得很,仿佛一点灰尘也溅不起来,更不用说不带半点烟火气了。

    他淡淡开口:“看样子今日是不会来了。”

    “也许是不知道咱们大理寺的规矩,大人您别生气……”

    千万别生气啊,不然今日大家伙儿就要倒霉了。

    小吏真是哭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他求爷爷告奶奶,都要去将军府跑一趟,通知通知那一位镇北将军。

    可转念一想,镇北大将军府,指不定比大理寺还可怕呢。

    他打了个寒战,又不敢继续想了。

    周宿起身来,两手揣进袖子里去,似乎一点也没有不高兴。

    皇爷这不是给大理寺找了个合适的右少卿,这是给他们请了一尊祖宗来供着。

    可他周宿向来是眼中没神佛的人。

    看了一眼外面晴好的天气,周宿淡淡道:“京城最近几日风和日丽,是个适合煮东西的天气。你去大门口,架上一口大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