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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爷今年四十,本来已经是抱孙子的年纪,奈何大儿傻不开窍,嫡子冯海奸懒馋滑又胖得够呛,姑娘祸祸了不少个,却不见一个开花结果的。
冯海此刻正爬在一个姨娘的床上,猪一样的肥手搭在白嫩的身体上,比他爹大了三圈的脑袋上顶着一堆王八绿豆眼,一边捏着手下的姨娘,一边琢磨着前几天碰死那个丫头,“呸,我爹还是偏心眼那个傻子,放着那么漂亮的丫头不给我,天天跟个傻子捉迷藏!”
“人都死了你还惦记,那么瘦的丫头,看着就是个不能生的。”姨娘不乐意了,这死猪一样的冯海每次能折腾死个人,不折腾死也给你压个半死,那么瘦小的女孩子,真落他手里,半条命就没了。
“不能生?老子天天耕你这块地,你倒是给老子生一个?让我爹抱上孙子,我看那个傻子还怎么跟我比!”
一说这个冯海就上火,身边这几个婆娘没一个有用的,要不是身下这个颇有几分姿色,也应该发卖了算了。
一边说着,就来了感觉,拽过女人肥胖的身躯就压了上去,姨娘一脸嫌弃,嘴上却开始哼哼唧唧起来,娇喘阵阵,不管早已日上三竿。
赵兴勒了勒裤带,叼着最后一斗烟叶,一脸菜色的在一大家人的争吵声中出了门。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刺得人只能低头看着地上一陇一陇的黄土,干得没魂儿了,踢踢踏踏飞扬起来,给走过去的每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再镀上一层黄土。
村子中央有间大瓦房,背靠着祠堂,是村民议事的地儿。村里有事儿,敲响门口的大铜锣,全村的人就会聚集过来。而如今这里也透着一股子荒凉,自最后一次围捕野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湖里鱼没了,山上果没了,就连少数家里留的种也早就吃了。
赵兴没有停下来,叼着烟斗子径直穿过祠堂走到村里的学堂,果然在里面看到了族学的院长秀才孙长明。
不同于一身匪气的赵兴,村里最有学问的孙长明身材颀长,容貌俊秀,面庞略黑,一身淡淡的书卷气,此刻正背负一手,用毛笔沾了清水在石板上练字,听到赵兴进来,头也未抬一下。
赵兴蹲在教室门口,把烟点上,猛地吸了两口,爽得双眼翻白。
缓了一会儿,才开口,嗓音粗噶。
“唉·~”
等了会儿,没有回应。
“这特么贼老天,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家已经撑不住了,你家咋样?”
孙长明抬了抬眉毛,还是没搭腔。
赵兴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自顾自的说:“估计你家也差不多,再这么下去,饿死人了就麻大烦了,你别看现在村里不闹腾,真等出了人命,第一个就得砸了冯家。”
“那冯海跟你不是好得很?”
孙长明心烦的不行,家家情况都是如此,谁家也没比谁家好到哪里去,他家祖上颇为殷实,才供出这么个读书人,若不是这场宰,他本应再下场的,现如今饭都吃不上了。“嗨。”
说到这,赵兴脸上露出一种牙痛的表情,“关键是冯家他不做主啊,什么都是他爹管着,你看我鞍前马后的也没少帮他家张罗事儿,问题是老爷子不吐口啊,我琢磨他好歹得给我意思意思呗。”
“你说说咱们村,能这么太平,没有抢富户,还不都是我在这稳着呢?没有我,他上哪找这太平日子过去?”
想到冯海吃的那一肚子肥油,脸上的油光遮都遮不住,赵兴就恨得牙痒痒。
“冯旺年家里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虽然他不至于挨饿,可是他家长工多,地也多,现在没活干了,他也还一天一顿饭的养着那些人,也是因为这,才没人打他家主意,所以你就是管他要,也要不出什么。”
“那凑点钱出去买点,还是咋办,我这也没什么银子了,你家能出多少?”
孙长明苦笑,“我家?没了束脩,我也挣不到银钱,而且之前也大多是用粮抵的。”
整个村子这情况,大家也不是没想过出路,可外面的情况比村里更惨,已经有大批人饿死,更别说很多地方爆发了瘟疫和暴乱,手头又没钱,这时候出了村子,十有八九就回不来了,所以谁也不愿意走,就等着哪天山上再下来点野猪,还有荒山偶尔冒出的野果。
各家的情况,二人心里都清楚,反复的念叨很久,也没想出新的法子,整个村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冯地主,赵兴想着去他家摸摸底,冯海那个酒囊饭袋,就知道混日子,家中事务一概不管,反正在他看来,自己是老爹唯一的儿子,将来这一切都是他的,何必去争?
一时间两人无话,对坐犯愁。
阿沐就是在这个时候找来的。
赵兴一下子跳了老远,眼珠子瞪得要掉下来,指着娉娉婷婷的小姑娘,“你,你不是刘家大丫头?你不是死了么?”
“回赵老爷,小女是刘大丫,之前卖给冯家的童养媳,但是前些日子被他家冯海轻薄,磕了头,人断气了,也被他家扔出来了,就跟冯家再没关系了,我现在不叫刘大丫了,我叫阿沐。”
纤瘦挺拔的女孩不见一分怯懦,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赵兴,湿漉漉的睫毛让眼睛看起来更大更亮,使人忽略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干瘦枯黄,只那一双眼,就蕴含了无穷的力量。
“嘶。”
赵兴倒吸了一口凉气,摆出官威,“你说你不是刘大丫你就不是了?既然人死了怎么会又活过来?你当初卖给冯家做媳妇,那签的可是死契,生是冯家人,死是冯家的鬼,别说你剩了一口气,就是从坟地里爬出来,也脱不开冯家。”
好歹是见惯了风雨的,如何能让一个小女子摆布了,那他这个村长岂不成了笑话?
阿沐没想到一个小村长居然如此难缠,一分情面不给小孤女,一句话就把所有的后路堵死。
“赵老爷,您说的是,我的确是签了死契。”
女孩的声音镇定而从容,,恍若泉水叮咚悦耳,并不因为赵兴的恐吓而慌乱。
“但是我是卖给了冯家大公子做媳妇,并未犯错,也未曾下堂,就还是冯家的大儿媳,这小叔子轻薄嫂子,致人重伤将死,如若对簿公堂,想来也是要有个说法的。”
“咱们村子小,但是我也要找人说到说到,是不是就没有王法了?是不是谁家的小叔子也能去轻薄嫂子了?”
柔柔的声音说出的话却犀利逼人,直气的赵兴一个倒仰。
“你!胡说!咱们驿村好歹也有三百年的历史了,上对祖宗祠堂,下对村中百姓,一直是守理守法,怎么能罔顾人伦?”
一个毛丫头,想跟他斗,当他这个村长是摆设?
“可是,你怎么证明当初是冯海要轻薄于你?也不能你说是就是?莫非你嫌弃冯大是个傻子,想勾搭冯海一起谋夺家产,被冯海拒绝,自愧而绝?”
孙长明听了赵兴的一番胡搅蛮缠,看着小姑娘黑亮的眼睛,内心不忍,就要开口,却见那小姑娘一下红了眼眶。
“赵老爷,冯海是什么样的人,村里人都清楚,您如今一张口就定了我的罪,若我是为了谋家财,为何要自绝?不应该一次不成,等待时机再次勾引么?为何连命都不要了?我连命都没了,要家财又有何用?”
瘦弱的少女气的身体颤抖,字字泣血般含泪控诉,“我是冯家大儿媳,大公子人虽不利索,却不曾打骂于我,将来势必也是要有一份家产的,我何必现在舍了性命干出罔顾人伦的事?”
是啊,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事儿,赵兴却非要拿捏一个小女孩,话里话外的不给人留活路。
若真是坐实了他的那一番说辞,这刚捡回一条命的女子怕是要浸猪笼了。
“‘呵,也不是我要如何,只是你一个小姑娘,空口牙的就说冯家二公子要轻薄你,还想借此脱了那死契,实在是有些痴心妄想了,祖宗上定下来的规矩,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赵兴一口烟喷到阿沐脸上,憨厚的面容说不出的扭曲。
“既然如此,孙先生,赵老爷,小女斗胆,恳请大家来评评理,我就不信,青天白日的,好人能让你们给说成坏人!”
遭到羞辱,女孩紧紧的攥着拳头,控制自己的怒火。
在刘大丫的记忆中,这个村长似乎很是厉害,不管有什么样的事情,都能三言两语摆平,村里没有不说他好的人,至于孙先生,风平却是木讷清高,可自古人心隔肚皮,她现在是个无依无靠还有一堆拖油瓶的孤女,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现在看来,村长竟是要致自己于死地,什么仇什么怨?阿沐在刘大丫的记忆力无论如何搜寻不到自己和村长的过节。
既然如此,只能丢下这个棋子,走一步看一步了。
“呵,你要让大家给评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光景,喝口水都舍不得往下咽,你还想劳动多少人?”
轻蔑的声音,赵兴眯着眼睛透过烟雾似是而非的看着阿沐,心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对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拿捏冯家?自己正发愁怎么不掉村长的面子,还能从冯家抠出东西,这小丫头就送上门来了,这简直就是天意。